第97章 常琦李泽然
“你你怎么来了？”李泽然瞪大眼睛, 怀疑自己看错了。
“我擦，你脸怎么了？”常琦惊愕，“那帮王八蛋又欺负你了？”
“没。”李泽然不想被对方看到自己的此时丑陋的模样, 慌忙避开眼神。
“没什么没。”常琦愤怒, 拽着他的手臂, “走, 今天就找老师去, 实在不行咱们直接报警。”
“别, 和他们无关。”李泽然紧张得从常琦手中挣脱, “是我爸弄的。”
常琦一怔, “你爸？”
“嗯。”李泽然点头, 却也为这样的爸爸而羞耻不堪。
“走, 那找你爸算账去。”常琦再次拉上李泽然的手，往楼上走。
“别，那是我爸。”李泽然惶恐不安，他不敢想, 如果常琦这样带着他上楼, 事后他会被打成什么样。
后知后觉的常琦才意识到问题, 他挠了挠头，“那行，我带你去医院瞅瞅。”
“不用，不是很严重，我自己处理过了。”李泽然看了眼时间, “赶紧走吧，一会儿要迟到了。”
“那行吧。”常琦自知劝不动，他拍了拍自行车后座，“我今天骑装备来的, 快。”
李泽然坐在常琦后座的位置，莫名紧张。
“做好了昂，我要奔了！”
“嗯。”
可常琦的速度远远超过李泽然的接受范围。
车子一开动，李泽然的鼻尖直接顶在常琦后背，酸痛感伴着常琦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一并灌入他的鼻腔。
常琦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腰上放，“我就说让你抓好了，我这一代车神的速度，哪是你能随便掌控的。”
被常琦握过的手腕烫出一圈淡红色的边，在晨曦下反射着令人欢喜的光芒。
李泽然酸涩的鼻尖周围，全都是阳光的味道。
因为有常琦的接送，再加上来找事的男生也不过是装腔作势，李泽然度过了最平安稳定的一段日子。
常琦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可李泽然喜欢这种感觉，会让他觉得生活并不孤单。
当然，如果没有他爸爸的话，也许会更好。
圣诞节前一天晚上，李泽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精心准备的围巾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宁静的平安夜，却被酩酊大醉的爸爸一脚踹开脆弱的门。
李爸举着一个酒瓶，晃晃悠悠来到李泽然面前，“臭小子，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慌乱间，李泽然将围巾背在身后，“没、没干什么。”
“手上藏着什么？”李爸伸出手，站立不稳，“拿出来。”
李泽然咬着嘴唇，无动于衷。
“臭小子，胆子肥了？”
李爸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巴掌扇过李泽然的脸，抢过身后刚刚收好针脚的围巾。
纤瘦少年的手背在撕扯过程中，被划出一道血痕，疼痛了冰凉的夜。
“小畜生！不去打工给老子挣钱，竟然在这里织这种没用的东西！”
李泽然摸着发烫的脸颊，泪珠缓缓流下。
“操！还是男围巾，你小子给谁织的？”李爸拿着围巾，青筋暴起，“狗娘养的，跟你妈一样，到处勾引男人，小贱货！”
“是、是给你的。”李泽然撒了这辈子最不愿意撒的谎，“是给你织的。”
这样的答案出乎对方的意料，李爸扬起的手臂回落下来，他看着围巾，挑了挑眉，“哟，终于知道孝顺老子了？”
说着，杨爸将干净的围巾带在他沾满烟灰的脖子上，心满意足道：“不赖，暖和。”
“来，宝贝儿子。，跟老爹喝一个好好庆祝。”
“我不喝。”坐在床上的李泽然支着胳膊频频后退。
“你他妈就是不喝酒，才象娘们一样磨磨唧唧。”爸爸不顾他的挣扎，掰开李泽然的嘴，往里猛灌白酒。
高浓度的酒精，伴着李泽然的眼泪源源不断往下流。
直到半瓶多的白酒一点不剩，杨爸才肯放过弱小无助的他，戴着围巾吹着口哨离开李泽然房间。
不胜酒力的少年被突如其来的高浓度白酒刺激的头昏眼花，视线模糊。
可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剩余的毛线够不够，还能不能在明天上午前重新织一个围巾送给他。
李泽然不敢闭眼，生怕会因此醉得再也醒不过来。
他咳嗽几声，撑着手臂跑去洗手间，妄想把喝进去的酒精吐出来，来减轻醉酒的后遗症。
十二月冰凉的水，惹得他被动清醒。
李泽然晃晃悠悠来到卧室，坐在床边，重新打理毛线。
模糊的视线和发蒙的头脑，让他的针脚不稳，无数次织错，却还是隐忍泪花，努力一点一点织成最令他满意的模样。
终于熬到第二天早上，他将围巾收拾好，起床出门。
刚早上七点，周末冰冷的清晨，现在去常琦一定还没起。本该出去打工的他，偷偷和领班请了假，他如果现在留在家里睡觉，被爸爸发现，必然又是一顿毒打。
不到八点，李泽然就来到常琦家门口，圣诞节的早晨，并没有零星半点的人情味，他在寒冷的楼道口，等了一个半小时，才敢给常琦发短信。
「你起来了吗？」
「嗯啊，刚起，咋啦？」
「那你方便下来一趟么？」
「下楼干嘛？」
「我在你家楼下。」
「行，马上。」
常琦是被李泽然的短信铃声吵醒的，周末的他通常会睡到第二天中午。
看到短信后，他穿上衣服匆匆下楼。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这个小矮子抽什么风。
当他走下楼，看到在风中瑟瑟发抖的纤瘦少年时，常琦心底又烫又疼。
在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常琦将自己的羽绒外套脱下来，披到李泽然的身上，“你来多久了，冷不冷？”
常琦没过脑子，抓住李泽然冻得通红的手，放在嘴边哈气。
纤瘦少年显然没预料到他接下来的动作，紧张到颤抖着把手频频向后扯。
李泽然的力气根本比不上高大的常琦。
后者发现了他手背上的血痕，眉头紧锁，“你爸又打你了？”
“没、没事。”李泽然扭转着手腕，却还是没能从常琦手上挣脱。
“别弄。”常琦还握着李泽然受伤的手腕，顺势从披给他的衣兜里掏出一个塑料瓶子，“还好我带着装备。”
“这是什么？”
“药啊。”常琦打开瓶盖，边喷边说：“这个是我姐特意从德国寄来给我的，说是修复伤口很快，还不刺激。”
清凉的喷雾沾在李泽然的布满红痕的手背处，随着寒风缓慢蒸发。
“好点没？”
李泽然得空从他手上挣脱，“嗯，谢、谢谢。”
“看来我妈买的羽绒服很保暖。”常琦看着他喜笑颜开，“你脸都红了。”
李泽然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不敢反驳。
“对了，你这么大冷天，找我干嘛？”
“哦。”李泽然从随身拿来的袋子里掏出围巾，“来给你送圣诞节礼物。”
李泽然鼓起勇气，没敢看常琦的眼睛，点起脚尖，把围巾挂在常琦脖子上，“织的不好，别嫌弃。”
李泽然的眼睛不敢停在织得歪七扭八的针脚上，如果昨晚没被灌下白酒，如果没有被爸爸发现，他是可以织得更好的。
常琦拿着围巾的两边往脸上贴，欣喜若狂，“这个真是你亲手织的？”
“嗯。”李泽然点头，“比不上买的好。”
“怎么会，真的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常琦兴奋地上蹿下跳，“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做的礼物。”
常琦的脸突然拉拢下来，“可是，我没没给你准备礼物，你喜欢什么？”
“不用不用。”李泽然摇头，“我是想感谢你帮助，才送礼物给你的。不需要你回礼。”
“那怎么行，大家都是朋友，送礼物肯定要有来有往。”常琦挠头，“不过，我是个粗人，真不懂。”
藏在心里的话，在李泽然的心里循环了无数遍，他终于鼓起勇气，“那，如果可以的话，你下周末能不能请我去看电影？”
“看电影？行啊！没那就这么定了。”常琦欣然答应，“咱就去最好的电影院。”
“嗯，还有一件事拜托你。”李泽然从袋子里掏出粉红色的罐子，“这个是我表妹给韩子期准备的礼物，你能不能帮我交给他？”
常琦看着粉色的浴液包装罐犯了难，“哎，这个确实是有点难办，韩大帅他从来不收女生礼物的。”
“这样啊。”李泽然不想他为难，“那……”
“但你放心，我帮你搞定。”包装精美的粉色瓶子被常琦夺下，“一会儿你有事吗？”
李泽然摇摇头。
“那正好，陪我去趟韩大帅家。”常琦又把瓶子递给李泽然，“你等我五分钟，我去给韩大帅准备个圣诞礼物，连着你妹的这个，一块儿给他送上去。”
李泽然看着常琦匆匆跑上楼的身形，心底酸涩。
是不是在他看来，所有的朋友圣诞节都可以互送礼物；所有朋友，都可以把衣服给对方穿，还可以为他随身携带治疗伤痕的喷剂。
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一点都不想只做朋友。
可那些区别于朋友的特殊照顾，都是他不可及的。
别人拥有的，他通通奢望不来。
一周后的周末。
为了感谢李泽然的圣诞节礼物，常琦买了最贵场次的电影票，却没意识到，自己买来的是包场的双人影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常琦发觉自己对这个小矮子的关注度越来越多。舍不得他被人欺负，见他哭就会心疼，可他泪眼汪汪的时候，又会心跳加速。
私心想看他红着眼睛的样子，又不忍心他受到半点伤害，想把他保护在身边，期盼他再也不用受苦。
带着那么点奇怪心思的常琦，整场电影下来，都在心神不宁。
两个人并排靠在柔软的沙发床上，他的体重和身形都更大一些，只要他稍微用力向下按，李泽然的身体都会顺着他的方向倾斜。
电影进行到高潮剧情，李泽然被男女主角感动到泪眼朦胧。
影院投射出的微弱光芒，却足矣照亮李泽然挂着泪滴的眼眶。
青春期叛逆少年心底萌生出一股强大的冲动。
常琦坚信自己疯了，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用力按下手边的柔软沙发床。
身旁的李泽然因为惯性的作用，向着他的身侧倾斜。下一秒，柔软光滑的脸颊贴上常琦的嘴唇。
依稀还能闻到，一小时前刚吃的甜腻棉花糖的味道。
常琦的脑子还没从虚幻中脱离，纤瘦少年却在后一秒红透眼眶，跑离了他面前。
当常琦彻底恢复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操蛋的事。
好好的一场电影，都被他弄泡汤了。
草！
李泽然跑出电影院，蹲在商场消防出口的阴暗角落里，暗自生气。
为什么还是这么没勇气，明明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为什么偏偏要没出息跑开，这样没礼貌的行为，会不会被人误解是自己不喜欢。
他鼓起勇气给对方发信息。
「阿琦，你是喜欢……」
短信还没编辑成功，他就先收到对方的消息。
「对不起，我刚才和你闹着玩的，你别当真。我没别的意思，看在我以前帮过你的份上，别告老师行不行？」
李泽然看着冰凉的手机屏幕，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痴心妄想和不切实际。他那么好的人，又怎么可能喜欢这么软弱无能、又一无是处的自己。
他也只是和那些男生一样，觉得逗他好玩吧。
果然，他生下来就是个笑话。
李泽然不甘愿死心，他按下一串信息。
「你真的是在开玩笑么？」
对方很快回复，连考虑的时间都舍不得给。
「真的，千真万确，比珍珠还真！所以你别生气了行不行？千万千万别告老师啊！」
李泽然咬着嘴唇，却已泣不成声。
「好，那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要不下次，我一定会告诉老师。」
消息发出后，他毅然决然点了拉黑删除。
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本就该一个人走下去的路，为什么偏要奢求他人的陪伴。
别痴人说梦了。
对于李泽然来说，习惯没有常琦接送的日子要比适应被爸爸毒打容易得多。
他没有美满的家庭和开朗的性格，常常被人嘲笑优柔寡断、软弱无能，可那又怎么样，他一样可以坚强的活下来。
虽然他依旧爱哭。
在学校偶遇常琦会哭，在超市看到雪碧会哭，梦里遇见他也会哭。
忘掉一个人，永远比爱上他困难得多。
晚上十点，李泽然刚洗完澡，一通陌生电话打进来。
李泽然接起。
是他很久没有听到的熟悉嗓音。
“你还愿意见我吗？”常琦的声线带着忐忑和试探。
耳边的无数个声音都在告诉他，你该挂掉电话，别再为奢求不到的东西动心。
别再痴心妄想了。
得到后再去失去，原本从未拥有疼痛千万倍。
可他从不是神，又怎么拒绝喜欢那么久人的邀约。
“你在哪？”
“你家楼下。”
李泽然甚至不敢挂断电话，他用尽毕生勇气，才能来到他面前。
满脸通红、浑身酒气的常琦晃晃悠悠站在他正前方。对方个子高，他需要努力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你喝酒了？”李泽然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摔倒，正想上前去扶他。
“小矮子。”
“嗯？”
“我喜欢你。”
李泽然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接受常琦传来的讯息，就已经被对方炽热得嘴唇占据所有的空间，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这终究是一场被戏耍的游戏，他也只想就此沉沦下去。
他努力点起脚尖，勾住对方脖子，恨不得永不撒手，哪怕多一秒钟也好。
明知道这样不对，却只想用瘦小身躯，为自己争取零星半点的机会和拼命换来的结局。
毕竟，我曾经那么努力喜欢你，也只喜欢你。
“我喜欢你，发疯一样的喜欢你。”
「我默默向天空许愿，它答应我，下一秒，你便听到我的真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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