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见卿之首级
石桓结坮今日也是非常疲惫地下班回家。
他在回家的路上, 一直神思不属地想着关于部门里那个最近空缺出来的位置该怎么坐上去，虽说他是前主管的心腹干将, 但要知道他在部门里也是有好几个竞争对手的。
其实他本人并不是真的很想往上爬，只是这次的竞争对手里有一个跟他积怨已久的仇人，如果对方当了自己的上司，那他石桓结坮就有“好日子”过了……
怀揣着职场上的忧虑，等这个中年人打开自家大门时，发现妻子还在客厅里看夜间电视剧，儿子倒是已经在房间里去睡觉了。
毕竟现在是晚上凌晨1点多了。
“我回来了。”石桓结坮沉声道, 一边脱鞋一边顺手将公文包放在一旁。
原本昏昏欲睡的妻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微笑着扭头对他说道：“结坮君，欢迎回来。”
“嗯。”
石桓结坮表情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此时一位貌美如花的家用型仿生人快步走了过来, 接过了他的西装外套和公文包。
“主人, 夫人为您精心制作了宵夜, 需要为您加热一下吗？”
仿生人的声音很好听，但是石桓结坮并没有丝毫激动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 他老婆的厨艺非常烂……说什么“精心制作的宵夜”, 翻译过来就是“猪都不吃的糟糠”, 偏偏他老婆还毫无自知之明……
“不了。”他对仿生人保姆说道，“我今晚与同事喝了酒, 给我来点醒酒汤。”
仿生人笑靥如花：“是, 主人。”
等在榻榻米上坐下来, 石桓结坮松了一下领带，喘了口气。
他的老婆关切地凑过来：“结坮君，你看起来很累, 工作方面还好吗？”
“别问了！你一个全职太太，哪懂职场上这些事情？”石桓结坮很大男子主义地不想向他人倾述自己的苦恼。
妻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失落。
石桓结坮顿时有些于心不忍，他本意并不想伤害妻子，但长久以来的父权威严让他坚持在家里扮演一家之主的角色，而家主是不需要向别人解释自己的一言一行的。
他岔开了话题：“儿子今天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妻子长叹了口气，“吃了药，大部分时间里都昏昏沉沉的，偶尔清醒的时候一直在房间里嚎叫，楼上的邻居都打电话给物业投诉说扰民……”
说到这里，这个中年女性哀求道：“结坮君，要不还是采取一些治疗手段吧？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医生真的很会治疗这种红晶成瘾的病症，我有一个姐妹的老公也是吸红晶吸得成瘾了，后来找……”
“好了好了，那种江湖郎中的成功治疗病例根本不足为信！”
石桓结坮说到这里很不耐烦，恰好仿生人保姆端着一碗酸味十足的醒酒汤过来，他就挥了挥手继续说：“正规医院的手术费用那么贵，我这不是正在想方设法地给儿子治病筹钱么！况且你把他送到那种地下诊所去，治不治得好是一回事，关键是被其他邻居看到了怎么办？我的面子还要不要啦！”
妻子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几句，顿时低下头去了。
“抱歉，结坮君，是我思虑不周。”
但其实在这位母亲心中，儿子的病情当然是要比丈夫的脸面更重要的。
——那个男孩在学校里交友不淑，学到了吸“人用猫薄荷”的坏毛病，而那些“社会朋友”也不过是为了向他销售红晶才把他带进这个坑的……
“哼！我跟你说，我现在烦得很，治疗费我会想办法凑，在那之前你和丽子（仿生人保姆）看好儿子，别让他像上次那样翻窗逃出去把楼下的狗都给咬伤了……”石桓结坮骂骂咧咧地喝完了醒酒汤，起身去洗澡了。
他经过孩子房间门口时停下脚步，然后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口看了看里头昏睡中的儿子——哪怕在睡眠期间，他也穿着那种防止病人狂躁的束缚衣——石桓结坮默然地在房间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开洗澡去。
等他搞定一切后在书房里坐下来，打开电脑，却发现桌面上多了个新的未命名文档。
男人皱了皱眉，他叫来仿生人丽子问道：“今天有谁来过家里吗？”
“有的，雅树少爷学校里的老师来家访了，好像想来探望少爷的病情，不过被夫人给应付回去了。”
“家访……老师？”石桓结坮思考起来，忽然问，“有谁进过我的房间？”
丽子微微一愣：“没有人。您再三禁止外人进入您的书房这点命令我还是记得的。因此今日我全程陪同客人们——两位老师，一位学校医生，所有人都在客厅里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丽子离开书房后，石桓结坮坐回电脑桌前，深深地盯着那个来历不明的未命名文档。
他很确信，自己今早上班离开书房前，桌面上是没有这个文档的。
“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鼠辈……”
中年人从公文包里拔出了一个特制的小硬盘设备，将其插在了电脑usb接口上。
很快，公司特制的防火墙程序就运转加载起来。
石桓结坮有很多秘密，私人的，公司的，出于工作需要，公司给每个员工都配备了这类的防泄密装置。
然而那并不是一个写有病毒程序的文档，那只是平平无奇的两句话。
【手术费不便宜吧？】
【出门去最近的那家7-11便利店买瓶啤酒吧。】
石桓结坮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五官像是被冻结住了一样，过了良久，他的手指才动弹了一下。
——儿子吸红晶成瘾是非常打击人的一件事。
当他们发现这件事时，雅树那孩子已经到了成瘾病症的中后期，如果再拖下去几个月，恐怕人就没了。到时候哪怕送去急救，估计也只能救回来一个植物人。
毋庸置疑，石桓结坮的工资在这座城市里来说已经不算低了，但是背负着房贷、车贷、一家开销生活费的男人总是存不住太多钱。真正需要用钱时却发现需要他们全家人省吃俭用起码5个月才能凑够手术费门槛。
但石桓知道，自己的那个废物儿子恐怕撑不住那么久，这也是为什么在他面前向来唯唯诺诺的妻子一反常态地试探他、劝说他去找江湖郎中、地下医生做缓解性治疗的原因。
他知道妻子着急什么，因为他也心急得不行。
因为就算雅树再废物……那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啊……
当爹的男人，从小婴儿出世的那一天开始，欣喜若狂地抱着那个软绵绵的小肉团，就发誓这辈子要给他自己能给的所有好东西。
但是为什么……
这个写文档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石桓结坮的手指终于又动了一下，转而在桌面上一撑，整个人支撑着手臂站起来。
他匆匆换了身衣服，跑出家门，将身后妻子的疑问声远远地抛在家中。
石桓结坮所居住的小区门口就有一家7-11，也是附近3公里内唯一的7-11连锁便利店，他一路观察着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人会跟踪自己或者偷窥自己。
但是没有，起码他没看出来。
他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要用儿子的病情来引诱自己，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意欲何为。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身上有某些有价值的事物引来了对方的觊觎。
进入深夜的便利店后，店里只有一个店员和两个在吃速冻便当的加班白领，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石桓结坮疑神疑鬼地缓步走到冰柜前，随手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罐装小麦啤酒——但始终没有什么人突然跳出来给他下一步的提示。
然而在买单的时候，店员随口问：“您只要一瓶啤酒？不用来点别的什么？”
“不了。”
石桓结坮干巴巴地说，他现在要节省每1日元来筹钱，甚至连烟瘾都戒了大半，偶尔吸都是吸最便宜的香烟。
“好吧。”店员一边收费一边看向他，说道，“今天下午有个奇怪的人走进了这家店……”
“嗯？”原本漫不经心的石桓结坮忽然醒悟过来，连忙专注地听下去。
“那人给了我500日元，希望我为一位可能会深夜来此，只买一瓶啤酒的男士转达一句话。”
店员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无辜地抬头看向满脸紧张的中年男人。
“三条街外的利川公园，东侧大门……只有这句话，我转达完了。”
…………
……
当石桓结坮跑得一路气喘吁吁地找到那个偷偷在自己电脑里留下一个神秘文档的人时，距离他在便利店里买饮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那是在河边桥上行人通道的一个怪人，他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脸上戴着一个雪白如鬼般的能剧角色面具，双手插兜地站在河边吹风。
“晚上好，石桓结坮先生。”
戴着面具的星野归一心平气和地跟这个跑了两个区的中年男人打招呼。
“你……你就是……”
石桓结坮弯着腰，双手撑在大腿上喘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下一秒他却站直了身子，与此同时还有拔出枪袋的一把手枪，遥遥地对准了星野归一的脑门。
“呼……你到底是谁！”
“我？”星野归一的声音经过变音器的扭曲变得低沉奇怪，“你可以叫我……织田信长。”
她这话纯属是开玩笑，但也没指望石桓结坮能了解他们本国的历史人物名字。
“——放屁！”石桓结坮勃然大怒，猛地打开保险栓，“信长公哪里是你这种人可以冒充的？！”
织田信长，日本战国第一人，有“第六天魔王”之称的诸侯，距离成为幕府将军仅差一步之遥就倒下的传奇人物。
星野归一大笑起来。
然后她也不惧怕对方的枪口，直接捏着嗓子唱起来。
“……人间五十年，与天地相比不过渺小一物！看世事，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汝即上京都，若见敦盛卿之首级！——放眼天下，岂有长生不灭者？”
唱罢，她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笑着一字一句道：“这是信·长·公。”
石桓结坮被她的神经质表现给震撼到了，毕竟这的确是能剧《敦盛》中唱调，顿时咬了咬牙：“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用我儿子的事情引诱我出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其实他并不埋怨对方让自己东绕西拐到处跑圈的行为，因为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跟踪的有效手段，说明对方看似大胆实则很谨慎。
但如今都让人摸到自己家里来，连儿子得了什么病都一清二楚，也就是说，眼前的神秘人随时可以用家人的安危来威胁他！
这才是石桓结坮真正想来见人的目的之一。
“别紧张，石桓先生。”星野归一举起手来往下压了压空气，“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我的同伴可同样了解贵公子的情况。据我所知，你在公司里好像有个竞争对手吧？江树先生要是抓到了这个把柄，会怎么做呢……嘿嘿……”
“混蛋！”石桓结坮一声怒吼打断了她，“你少用家人的性命来威胁我！我石桓结坮才不会屈服！”
“嘛，别生气呀，我只是说实话而已。难道是我让贵公子染上毒瘾的么？”星野归一轻声说，“说实话，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微不足道的小小交易。”
两个人在再无第三者的大桥上对视了片刻，夏季夜晚灼热的风刮过，偶尔穿梭而来的汽车带起一阵阵的光影变化。
雪白面具上的表情铭刻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然而石桓结坮的神色愈发萧索。
最终，他肩膀一松，垂下了枪口。
“你说吧。你想要什么？你又能给我提供什么？”
“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足够让你明天就把孩子送到医院去做手术的钱。”星野归一又发出了那种奇怪的嘿嘿笑，“但我要的只是——这半年来，你们荒坂公司清洁回收部队的任务日志。”
石桓结坮的瞳孔骤然紧缩：“你让我……出卖公司？！”
是的，石桓结坮，只是荒坂清洁回收部队下属的一个并不起眼的小组组长。
而当初，就是他接到了上级命令，特意赶来给“星野归一”和伊万诺夫进行收尸任务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任务二：【不可燃垃圾回收】
任务阐述：朋友，我听说你最近在调查荒坂公司？那可得小心点，那帮人就像是风吹草动的兔子，有什么风声就会派出特工和杀手上门拜访你。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也开始学着运用一些社会手段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唉，该怎么说呢？我没办法责怪你，我只能祝你好运，姐妹。
任务目标：采用任意手段，从“石桓结坮”手里得到“荒坂清洁回收部队的任务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