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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我超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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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之下, 华灯溢彩,播放流转的不同商业广告在街道两侧林立的建筑外层巨大显示屏上浮现, 彰显出一个个光鲜亮丽的都市幻梦。

    神情沉静的星野归一双手插兜地穿过路灯破损的昏暗小巷,脚下小心地避开了那些垃圾和不明污渍。

    她所经过的这短短路径之中,她看见了蹲在墙角打牌喝酒吃宵夜的帮派混混男女,也看见了行踪诡异的兜帽男背着一个可疑的双肩背包行色匆匆,还看见了烂醉如泥地躺在地上的西装白领男人……

    城市未来的美好生如今依旧高悬上空,却没有人愿意低下头来往那些底层的泥沼里多看一眼。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想起五条悟在搂着那个粉发少年虎杖悠仁登上浮空车离开之前,对她交代的那些话语, 星野归一的心情就有些沉重……说到底, 不知是欣喜于一件麻烦之事的解决还是痛恨自己无法开口拒绝的软弱。

    很简单,因为五条悟给她的“报酬”, 就是为她安排了一场戒断手术的机会。

    其实星野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这事儿。她要是想求五条悟帮忙, 先前在街头地下赛车大会上就会开口了。

    当然, 五条悟的情报网再厉害也没有查到这件事——谁能查到别人心里怀揣着的、尚未告知任何人的事情呢?

    然而先前从下水道里出来洗胃期间, 在森鸥外诊所里的虎杖同学看见了病恹恹的俄罗斯人正好回来拿点东西,因此就跟这位“病友”随口聊了几句。

    于是虎杖悠仁就此得知了费奥多尔先生的电子病毒成瘾病症, 以及星野归一至今还在为此事奔波的情况。

    这个淳朴的少年在得知自己即将前去咒术公司解决“双重人格”问题后一直想着如何才能回报帮助过自己的御坂小姐与花京院先生——记者先生那边暂时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因此男孩子试探地向五条悟提出了这个请求。

    五条悟那是什么人?

    他一听就乐了, 正愁没办法把这份不大不小的人情还给星野归一, 谁知道小家伙自己把机会送上门来了。

    因此白发青年不由分说地立刻找了熟悉的某个医生来给星野归一的朋友安排一场手术的机会。

    ——这场手术全程不收一日元,不用多等任何一天, 明天就让病人躺上手术台去吧!

    所以当离别之际, 虎杖悠仁笑容满面地告诉星野归一关于那位俄罗斯人有救了、您也不必再为此奔波操心之际——星野归一整个人都傻了。

    她万万没想到虎杖会因为自己所苦恼的事情而特意向五条悟开口请求, 她的本意绝非是用少年的命去交换另一个人的命。

    也不是说挽救费佳先生的生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但是用生命换生命本身并不是女孩子的为人处世原则。

    但如今五条悟把手术机会都安排好了,主刀医生的联系方式都发给了她。如果错过这次机会, 她担心费佳先生是真的熬不了太久……

    尤其是看着少年人那渴望得到表扬的笑容和期盼眼神,这让星野归一的心肠软了下来,说不出什么硬气的拒绝话语。最终只能摸了摸虎杖的头发。

    毕竟,那是虎杖心甘情愿地用他自身的未来去换取一场别人的手术机会,目的只是为了让她不要那么忧愁。

    ——他之所以自作主张这件事,源头也不过是为了替“御坂小姐”排忧解难。

    这份好意,星野归一领受了。

    所以如今女孩子要找到那个不知待在哪里的俄罗斯人,向他当面通知此事。

    只是今晚这一切就好像武装侦探社的那个名侦探江户川乱步所言的一样——过了今晚,她所忧愁的两件事(费佳先生的戒断手术、虎杖的脑部芯片问题)全部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他们都能活下来了,也会有新的人生和未来。

    但是为什么……她依旧高兴不起来呢。

    按照常理来说,她星野归一如今应该松了一口气的,对吧?

    可是心脏上依旧沉甸甸的,原先的巨石不仅没有被搬开,甚至似乎还加重了几分重量。

    因此她拒绝了事后国木田独步的道歉,也谢绝了太宰治关于晚上一起散步的邀请,独自离开了那里。

    那种命运的嘲弄和曲折所带来的人生无力感,让女孩子至今默然不语,独自前行。

    心思沉重的星野归一思考着今夜所经历的种种,经过了热闹的酒吧一条街。

    一个长相帅气蓄须的男性偶朝她大步走来,一脸动情地伸手想揽客去抚摸星野归一的面庞,却被后者下意识的抓住手臂后直接过肩摔砸在地上!

    “嘿!你干什么呢!不想跟我做生意也不要打人啊!”

    外表五大三粗的男性偶倒地不起,对她粗声怒骂,十分柔弱。

    神思不属的星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把人扶起,说了几句赔礼道歉的话外加又赔了几百日元的精神损失费才把这个怒气冲冲的风俗业工作人员哄走。

    “噗嗤。”

    这个时候,星野听见了旁边酒吧上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笑声。

    她抬头看去,发现是裹着披风的俄罗斯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酒吧的三楼天台处桌椅旁看她暴力拒绝拉客的笑话。他今晚没有戴那顶心爱的皮毛帽子出门,可能是觉得太热了吧。

    “你在这儿啊。”星野叹了口气。

    “嗯,御坂小姐有事找我?”费佳语气温柔地回答道。

    星野归一仰着头看去,从天台护栏的缝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正独自坐在那里喝着一杯红酒。这个男人就这样一边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流,一边优雅地品尝着红酒,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怪,天台处的露天桌椅旁也坐着三四桌其他客人,但是俄罗斯人给别人的感觉就是那种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孤寂疏远感。

    他坐在人群之中,面带微笑,却又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

    在女孩子没有到来这附近之前,费佳先生似乎在观察着周围的人类,观察他们的话语与动静并且以此为乐。

    星野归一觉得这家伙神神叨叨的,真的很奇怪。但是她并不歧视神经病人和愉悦犯,所以感觉还好。

    进入酒吧后她就眉头一皱——因为楼下是个歌舞厅,一帮喝醉的年轻杀马特男女在舞池中央劲歌热舞,神情狂乱,闪烁的彩色灯光刺眼,所有人都一副嗨疯了的脑残表情。

    不过这些并不妨碍星野归一一路抵达三楼找到费奥多尔,并自行拉开了他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下。

    “要喝点什么?”俄罗斯人的眼睛里亮起了异常明亮的光芒,那是准备扫码点单的意思,“今晚你这第一杯我请客。”

    “你有几个钱啊费佳先生……还‘第一杯’。你们俄罗斯人都是这样喝酒的吗?”

    女孩子嘀咕着,但是她很快想到了那些让她笑不出来的沉闷之事,今晚忽然就有点想喝酒的冲动了。

    费奥多尔好脾气地笑了起来,比划了一个直接对瓶吹的动作:“不,我的同胞在喝酒时一般都说‘第一桶’或者‘第一箱’之类的。”

    星野归一:“……”

    “行吧,那麻烦给我来杯伏特加好了。”她最后说道。

    “没问题。”

    下单以后,在等待楼下的酒吧服务员把酒水送上来之前的间隙,星野归一把能够做手术这个好消息告知了费奥多尔。

    说完这些,她还把那个名为“家入硝子”的主刀医生的联系方式发给了面前的黑发青年,让他晚点联系那位医生。

    “喔!怎么会……”

    看着通讯录里多出的这个新人名,俄罗斯人略微地睁大了深紫色的眼睛,显现出几分不可思议的样子。

    “费佳先生你怎么这个反应?”星野归一很纳闷,“终于能治病了,你难道不高兴吗?还是说你害怕上手术台?”

    听闻此言这位据说很勇敢的俄罗斯人顿时尴尬地笑了一下。

    不得不说,他这样的病弱美少年外表之人做出这幅柔弱害怕的表情,让旁人看来也忍不住心生怜爱。

    “呃……那倒不是,我只是有点惊讶。”费奥多尔屈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敲打着玻璃桌面,思考了几秒后问道,“我猜猜,这件事突然得到了进展甚至解决——是不是跟今天来诊所的那个少年有关?”

    不得不说对方是情报贩子,这灵活的小脑瓜儿就算是被成瘾病症拖累着也比星野归一这榆木脑袋要好用得多。

    “是的。”星野归一低声说,像是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费佳先生,你不必感谢我,感谢他吧,是他为你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回头假若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当面谢过虎杖君。但是说实话,如果没有御坂小姐你这大半个月来的前后奔波的话,我这次肯定也得不到做手术的机会。”

    “所以,我依旧要感谢你……由衷地,感谢您。”

    费奥多尔的神情前所未有的真挚温和,那双狭长的眼睛在昏暗暧昧的灯光环境下似乎格外明亮有神。

    他很快注意到端着伏特加的服务员从门外靠近他们这张桌子。因此等他慢吞吞地拿起了自己没喝完的那半杯红酒时,服务员也把酒水放在了桌上并及时告退。

    他随后与星野归一手里的玻璃杯轻轻一碰。

    杯子之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敬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他柔声说道。

    星野归一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方才开口:“敬健康。费佳先生。”

    “御坂小姐不用加敬称了,你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俄罗斯人说着,然后悠然地品了一口酒。

    “您也是。”女孩子客气地回应。

    星野归一没有去逼问对方既然干杯了又为什么不一口喝光红酒,因为那不是正常的品酒法,她自身也不喜欢这种恶俗的酒桌文化。

    朋友之间喝酒,当然轻松愉快就好。

    高浓度的烈酒就像是刀子一样穿过她的胸膛,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看看里面的成色到底如何。

    她喝着酒,思维里却扪心自问: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是恶人吗?我是好人吗?

    如果是恶人,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地去帮助别人?

    如果是好人,在面对他人痛苦时却只能让别人替她承担这份苦恼,这真的是个好人该做的事情吗?

    所以……我是个伪君子?还是真小人?

    如今在得知了一部分关于原主死亡的真相以及凶手就是荒坂公司之后,我还能维持原本的秉性么?

    倘若我维持本身的品格又有什么好处……到头来,受伤的人依旧受伤,无辜者死去,罪孽深重之人照样活得好好的。

    他们是神明吗?犯错了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的神?

    那些人高坐在自己的王位置上,俯瞰着城市的下方风景,还对着那些在泥潭里挣扎的人嘲笑道:“看啊,一群世世代代的泥腿子!”

    不,这个世道不需要神明!

    那需要……什么呢?我想要……我到底在……

    这些平时不会去思考的问题几乎化作实质,像是苍蝇一样围着女孩子的脑袋周围嗡嗡旋转飞舞个不停。

    星野归一从未像这一刻那般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压抑的痛苦与痛恨自身的无能为力。

    喝吧,喝吧,忘了它们,忘了那些人,让记忆回到那个真正令人放松下来的故乡去……

    起码在这一刻,我会比任何人都快活!哈哈哈!

    所以当稍微有些喝上头时那种大脑开始眩晕的感觉取代了平日里清醒时候隐隐作痛的那些痛苦,这让星野归一更加停不下来,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来。

    很快,两人所坐的这张小圆桌上就摆满了伏特加、威士忌、鸡尾酒等瓶瓶罐罐。

    俄罗斯人沉默地看着这些被喝光了的酒瓶,终于轻声叹了口气。

    他本来是打着把人灌醉的主意,以此方便询问一些关于这个女孩子的秘密,但是这喝得也太凶了吧,几乎是连服务员跑上跑下送酒都快累坏的程度……完全是连俄国人看到都会吃惊的地步了。

    “别喝了,御坂。”他劝阻道,“够了,停下来吧。”

    星野归一充耳不闻,翻着白眼拿起了一瓶新的烈酒,眼看就要往嘴里塞——但是费奥多尔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吗?”

    如果星野归一此时脑子清醒,那么她就会意识到,说出这句话时候的俄罗斯人的语气比平日里的有气无力要显得更加刚硬冷冽了几分。

    女孩子终于转过脸来注视着他,涣散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有读取价值的事物,费奥多尔的声音立刻又故意放得柔和了几分:“御坂,乖,听我的,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掰开星野归一的手指,将那瓶酒解救出来,放得稍远一点的地方去了。

    星野归一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倏然间,她的眼泪直直地流下来。

    然后下一秒,她抓起了另外一瓶酒往嘴里猛灌。

    但是俄罗斯人并不急着去安慰对方,他只是平静地思考、揣摩、猜测起来。

    她流泪的原因是什么?

    情感失利?不让她继续喝?还是别的痛苦所导致的?

    这一切的谜团都很有趣,费奥多尔更加喜欢去解谜的这个过程。

    人是无聊的生物。他从很久以前就这样认为了。

    很多人一眼就能被他看穿本性。

    ——无聊的本性,无聊的道德观,无聊的老好人……

    他本来以为御坂美琴是个同样无聊的人,但如今看来,恐怕还有别的谜团隐藏在那副温和友善的面孔后面。

    到底是什么呢……真正好人的心里,怎么可能死命隐藏着这种暴烈到几乎要点燃自己的怒火呢?呵呵。

    费奥多尔很想知道那个谜团的答案。如果放在以前,他这个时候大概要采取一些非法或者不正当的手段来逼迫目标显现出人性里最真实的一面。

    但问题在于……他现在的伪装,也是个“好人”。

    众所皆知,好人就该有好人的行事法则,正如恶人有独特的生存手段一般,这是在演绎人生角色时必须披上的伪装。比如说好人求人办事时是不会绑架目标亲属来威胁人的,而坏人就可以这么做。

    俄罗斯人想到了这里,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掌撑着下颔,在脑海里模拟出一个好人面对这种事情时该做什么合情合理的事情。

    有什么办法安慰她,又能旁敲侧击出那个答案呢……

    啊!有了。

    恰好此时星野归一松开了手里空空如也的酒瓶,任由它哐啷一声地掉落在地。

    她双目无神地仰望着看不见星子的城市夜空,残存着泪痕的面上浮现出怀念之情,像是在眺望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纵使是观人无数的费奥多尔在这一瞬间也不禁有些迟疑:她所长久凝视着的风景里,到底倒映出什么样的色彩?

    这样想着,他俯身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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