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好心的
弥漫着伏特加与雪茄烟味的包厢里, 转眼间就只剩下星野归一和米哈伊尔这位【毛熊帮】干部沉默地对坐着，其他无关之人全部非常服从命令的退到门外并带上了门。
包厢的隔音效果很好, 任凭外边的舞池音乐狂轰滥炸，这里都安静地只剩下空调机器运转的声音与二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中年光头壮汉冷冷地说，“您在说一个死人的名字！伊万诺夫这个区区死者，我那愚蠢可笑的部下，如今骨灰都凉了快一个月——他还能有什么利益打动我？莫非您要告诉我他如同耶稣般复活了！”
“那倒没有。死者当然难以再为活人带来太多新的利益。”星野归一完全不受震慑，语气相当平淡地回答道，似乎意有所指, “但是人与人的感情有时候是可以跨越生死的……是吧, 米哈伊尔干部？”
其实她在赌，赌这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要知道走私渠道这种油水丰厚的门路通常会掌握在最心腹的自己人手里, 而且星野归一隐约觉得这两个斯拉夫男人长得有几分神似。
然而米哈伊尔的神情依旧不为所动, 冷酷得像是结冰了那样, 他反问道：“您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受人之托的外国人罢了。”星野归一象征性地略微欠了欠身, “请允许我短暂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名为李四，是一名普通的龙国雇佣兵, 受到两个朋友的临终前委托而特意赶来日本。”
“两个, 朋友？”米哈伊尔咀嚼着这个量词, 目光骤然冷冽起来, “一个是伊万，另一个呢？难道是杀害他的人！”
事实证明, 时间过长那么久了, 这位按道理来说日理万机的干部居然还记挂着一个杀害昔日部下的仇人……这愈发说明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厚, 不像是寻常的上下级关系。
“不不，请不要误会。毕竟那人也与伊万诺夫先生一同殉身火海了。”星野归一特意摘下口罩然后露出一个苦笑，注意到这个俄国佬并没有对自己这张糟糕的“毁容脸”有任何一丝动容或者厌恶情绪流露出来, 不禁暗中为对方的心性啧啧称奇，“准确来说，我是那人的朋友，来东京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忙调查——到底是谁杀害了我的朋友与您的部下。想必米哈伊尔干部您实际上对于那位神秘的凶手也耿耿于怀吧？”
“……不要妄自揣测别人的心思，李小姐。我不喜欢。”
米哈伊尔低沉地回答道，他盯着她格外诚挚的红眼睛许久，最终低下头，格外沉默地拿来了一个空的玻璃杯，倒出半杯透明的伏特加推给她，又给自己的杯子满上。
“抱歉。出门在外办事，难免多想一点。”星野归一笑眯眯地说，好像真的满是歉意一样。
“——喝了它，李四。”米哈伊尔举起自己的杯子，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我们俄罗斯人交朋友都是要喝这个的！”
事实上，当走进一群俄国人聚集的地方前，星野归一早就做好了跟人拼酒的心理准备。那么自然也做了一些相应的提前解酒的准备。
“好啊。”她豪迈地回答道，拿起自己那杯，与男人碰杯，“敬伊万诺夫。”
听她这么说，米哈伊尔干部的面色顿时稍缓，问道：“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星野归一。”女孩子咧开嘴似笑非笑地回答道，“她也死啦！”
“好，那我这一杯，就敬您那位死去的友人——星野归一。”
俄国人低沉厚重地回答道。
半杯烈酒下肚，高达76°的高浓度烈酒如同刺痛的刀子般贯穿了她的咽喉和胃部，转瞬间化作热意蔓延向全身各处。
但是星野归一此时的眼神还是清亮得很，一方面是因为她提前吃了解酒的相关药物，另一方面是原主的身体居然也是受过相关的酒量训练。
米哈伊尔满意地看了看她尚且正常的面色，语气终于放缓了不少：“既然您那么爽快地喝了这杯酒，李小姐您就是我们俄罗斯人和【毛熊帮】的朋友！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诉您！”
借着些许醉意，米哈伊尔开始述说：“我有了解过，那场小小的火灾里死的就只有两个人，尸体都在同一房间里……其中一个倒霉鬼就是我的部下！但是伊万尸体居然还被丧心病狂的凶手放了火！烧得死无全尸！这种人就该下地狱！”
据说丧心病狂的纵火犯星野归一：“……”
对不住了，伊万老哥。看来你在死后给我打的掩护还在呢。
米哈伊尔顿了顿，继续说：“至于灭火的人是物业大楼的仿生人——这点无可厚非，毕竟物业也不想坐看火情扩散造成不必要的财产损失。但是负责收尸的家伙你知道是谁吗……不是清道夫，不是警察，居然是荒坂的回收清洁部队！”
“这个我知道，我在新闻报道上看到了相关的提及。”星野归一适时地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受到她的无声鼓励，中年光头男人继续大声地说：“李小姐，您说这事奇不奇怪？我后来查过，那物业与房屋产权拥有者可都跟荒坂集团扯不上太多关系！那为什么他们要来收两具本该陌生的尸体呢？”
星野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专注的神态。
米哈伊尔干部抱怨一样地说道：“我的部下是什么脾气我很清楚。上帝作证，他不会随意地去招惹那帮发疯的公司狗，死前应该也没有得罪荒坂集团的哪位大人物，不然我作为上司就要替他死后面临那些公司狗的刁难了。”
“至于这些大公司的作风您应该也知道，倘若杀了人就往原地一扔，等清道夫或者警方来处理尸体——死人的血可不能弄脏他们高贵的白手套啊！所以说，又怎么会专程派出这种清洁回收部队来进行尸体回收？”
“除非，荒坂集团要收尸的真正目标……其实是那位星野小姐？”米哈伊尔压低了声线，死死地盯着客人的表情打量。
荒坂回收部队的真正目标居然疑似是“我”？
可是原主只是一个普通雇佣兵，身上哪有什么值得……等等！他们难道是冲着那个难得一见的“空间装备”小海豹？
但森鸥外先前的描述中也说过，这种【折叠空间技术】虽然罕见，但在国家军队和大公司高层中并不是不存在。
所以……难道是……为了那个神秘兮兮的【未来科技研发器】而来的？！
不，也不一定，当前只知道这个【未来科技研发器】疑似与原主那个戴眼镜的熟人有关联……在搞清楚这个神秘软件从何而来之前，还无法完全地盖棺定论这两件事是否有联系。
想到这里，星野归一心里一颤，但表面依旧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您说得有些道理，但我个人并不敢完全赞同这种猜测。”她十分客气地辩解起来，实则根本不肯背锅，“对于我那位死去的朋友在生前是否与荒坂集团有纠葛，我作为一个外国人实在是不清楚。毕竟这种隐秘之事她活着的时候不会随便把秘密告诉别人，将死之际更不可能有时间告诉我个中详情——毕竟人在死前就那么短暂的几十秒时间，直接说出凶手的身份和势力背景不是更加直截了当吗？”
米哈伊尔没从她脸上看出太多端倪和异常，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确实。有那个死前祷告的时间都可以把凶手的名字默写好几遍了。”
“等等，既然如此，您又是怎么接到星野小姐的临终委托的？”这个男人表示怀疑。
对于这件事，女孩子也早有准备：“她提前写好了定时发送的邮件，如果当事人没有及时取消，时间一到，电子邮件就会自动发送给我本人。”
米哈伊尔没有吱声，因为这的确是电子邮件常用的“定时发送”功能。
聊到这里，星野拿起那大半瓶伏特加又给两人的杯子分别倒上烈酒，眉眼里满是深意：“所以……米哈伊尔干部您怀疑，这场凶杀纵火案的凶手其实是——荒坂的杀手？”
“不不不。”毛熊般的男人往后一瘫，摊开手无辜地说，“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把收集到的情报摆在你面前了。至于这个结果和推论，我可什么都没说。”
“……哈哈哈！”女孩子略带嘲讽地笑出声，“原来喜欢开战斗机的斯拉夫爷们也知道‘害怕’二字怎么写？”
中年干部也意味不明地抿抿嘴：“我们敢于挑战一切，但同时我们也素来敬畏上帝与生命，李四朋友。”
他们再度干了一杯酒，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考虑到荒坂集团的存在，米哈伊尔已经不敢查这件事，但是星野归一不一定会就此放弃。
“我已经达成了今晚的调查目标，谢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我。”星野归一把姿态放得很低，客客气气地与这位帮派大佬道别，“时间很晚了，我还要赶回东京市区，是时候该向您告辞了。”
米哈伊尔也从沙发上缓缓地站了起来，看得出他是一个很高大魁梧的男人：“倘若李小姐您对于这个案子有什么新发现可以直接联系我。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处理，就不送您出去了。”
“对了，关于您提到的那台拉达跑车……既然是李四小姐您从【伊东会】手里抢来的战利品，那就是您的本事。我们【毛熊帮】还不至于小气到因为一台被外人打劫走的汽车而与朋友翻脸。所以那台车就当是送给您了。”
两个人嘴上客套着，但都很清楚此后应该不会再随意联系彼此。至于安全白嫖一台跑车的星野归一也暗中松了口气，她本已经做好归还跑车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居然白嫖成功了！
虽然修车很贵，但开跑车出门和开“仓鼠球”出门那是两种人生体验！
身为帮派干部的米哈伊尔尽管想要为部下报仇，但也得考虑荒坂集团财力雄厚、杀手众多的前提……他还有事业，有家人，有其他部下，跟星野归一这种一心追查真相的“外国侦探”不是一路人。
但也许是女性的直觉，星野归一觉得这个拥有着敏锐内心、看起来与鲁莽外表相不符的中年光头壮汉是不会出卖自己的。
毕竟……他应该也很想看到杀害伊万诺夫的凶手死去的消息。
在那之前，星野归一都不用担心自己的调查泄密问题。
目送着这个戴着鸭舌帽的外国女性离开，米哈伊尔独自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有些发黄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是而十年前的他站在故乡老家的小庭院里，几个孩子正围着他打闹，其中那个年龄最大的男孩调皮地跳到了他的背上，嬉笑着对他说着什么。
——其实死去的伊万诺夫是他的外甥，这件事在帮派里也仅仅只有几人知晓。
米哈伊尔这辈子都没有结婚，从小就跟身为单身母亲的姐姐一家一起居住。换句话来说，伊万就是跟他亲儿子一样的存在……后来让伊万从老家那边过来，也是米哈伊尔想带着这小子一起发财的。
但没想到……
这个性格冷硬的帮派干部痛苦地闭了闭了眼，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那个男孩尚且稚嫩的面孔。
“姐姐，我对不起你的伊万，我没办法替他……”
他绝望地低语着，一手握住照片，一手捏住脖子上的东正教纯银十字架埋头祈祷起来：“上帝啊，请宽恕我的罪。倘若我犯了错，请洗净我灵魂的不义吧。”
…………
……
离开了203包厢，在众多保镖与美女们怪异的注视下星野归一下楼来到酒吧柜台处。
原本的瘾君子维克多早已不见踪影，倒是那位金发酒保还站在柜台后面用白布擦拭着干净的玻璃杯。至于此时坐在吧台边上的客人……只有一个戴着柔软皮毛帽子、披着防寒披风的瘦弱年轻人背对着热闹的舞池，有些孤僻地独自坐在高脚凳上悠闲地喝酒。
星野归一瞄了一眼这家伙，在心中预估自己与对方可能的战斗力比例，最终得出结论——看啊！多么羸弱的一只毛子！我一瓶伏特加下去能打倒三只！
确认对方不会对自己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后，星野方才大步流星地往吧台走过来。
其实酒保维塔利耶远远地就瞧见了星野归一安然无恙地从干部的包厢里走出来的一幕，顿时心里叫苦，没想到她还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容逼近了。
“维塔利耶！”星野叫道，“是你没错吧？”
“……是我，客人。”维塔利耶嘴上应付，但偷偷看向站在墙角地两个大块头保安——但是因为先前被米哈伊尔的保镖训斥后，这两个看起来傻乎乎的保安此时都装作没看到同伴地眼神呼唤。
星野对此早有笃定，见到保安不动，多半猜到米哈伊尔已经默认了此事，顿时笑容更盛地问道：“——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情，你不觉得你欠我一句什么吗？”
维塔利耶无可奈何地将求助的目光收回，看向坐在不远处位置上喝酒的黑发客人……可惜，后者一边品尝着琥珀色的威士忌，一边露出了看戏的饶有兴趣神态。
“真对不起，客人，我不该那样试探您。”金发酒保老老实实地道歉。
然而星野归一根本不为所动，她一边倚在吧台边上，一边用拳头敲了敲桌面：“维塔利耶，我问你，这里是哪里的土地？”
“……荒川区，也是东京废土区之一。”维塔利耶忍气吞声地回答。
星野笑了：“哪个国家？”
“日本。”
“你在日本这个国家，就该用日本人的道歉方式跟我道歉，‘入乡随俗’这个词——你明白吗？”女孩子虽然脸上在笑，但眼睛里可是毫无半分笑意的。
维塔利耶想了一下“日本人的道歉方式”……他顿时涨红了苍白的脸，难以置信道：“我可是俄国人！这是【毛熊帮】的地盘！你竟然敢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你明明是拉脱维亚人。”旁边的那个黑发帽子小哥极其小声地嘀咕道，“前苏联早就解体多少年了……还这样自称。”
维塔利耶猛地扭头看过去，惊怒于自己的真实国籍怎么就这样暴露了，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晓这个秘密的。但是他很清楚【毛熊帮】虽然欢迎各国暴力分子的加入，但真正的核心还是本国人……一旦这件事泄露出去，他恐怕会被立刻被调离到别的不重要岗位！
因此他现在只想赶紧把星野归一这个东亚人应付走，好去解决掉这个多嘴多舌的戴帽子混蛋！
“您想怎么样呢？”他忍气吞声地问星野归一。
女孩子不假思索道：“我也不要你土下座了，你给我鞠个躬道歉就行了。躬匠精神，懂？”
于是维塔利耶犹豫了一下就照做了，他后退两步，深深地往客人们所在的方向鞠躬，嘴里念叨道：“是是，很对不起，今天的事情都是误会……”
星野归一突然闪电般地伸出手，猛地揪住他的头发，狠狠地往下一贯！
砰！
男人的额头砸在不锈钢桌面上，砸得鲜血横流！
他惊怒交加地抬手想要扭开按在自己后脑勺上的那只手，却觉得越来越用力，仿佛有一座山一般地压在脑门上难以挣扎。
然而星野归一还在笑嘻嘻地对他说：“维塔利耶，下次记得别一见到新客人就推销红晶了。”
“……是。”
要不是为了给楼上那个“新朋友”一个面子，她指不准回头就把这个推销人用猫薄荷的家伙给宰了。
星野归一松开了手，用一旁的纸巾擦了擦手上的发油，在两个紧张不安、死死盯着她下一步举动的保安注视下，对着刚才先前突然帮忙拆台的黑发外国小哥笑了笑。
“刚刚多谢了，兄弟。”
“不客气哦。”这年轻人眯起了好看的眉眼，露出了一个柔弱的笑容，“只是小事而已，这位姐妹。”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围观您是如何霸凌酒保的（x）
这也是个带恶人
这个世界的小红大概自带“有一定概率会吸引到奇怪的带恶人”这个隐藏属性。
ps:营养液满了2k加更规则，今晚7点还有一发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