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巨野之战（一）
小桔灯挂在桦树的枝丫上。微光里，风霰纷纷，撮着一二声雪中残雁的哀鸣。
柳七七揭开内衬的小衣，小腹上的伤口已自行愈合了，只留下浅浅一痕血痂。经脉里被万千火虫噬咬的炙烤感顿消，蒙着右眼的蛛网化成了水，泪一样流了出来。她挥起右拳，奋力打在桦树上，将这株百年古木打的沙沙晃摇。
“我的天谴之毒真的没了？”柳七七盯着自己的拳头，上面一个红印儿也没有，惊异道：“不仅如此，我的力气更大了，皮骨好似铁一样。”
褒姒淡蓝色的衣裙在随风漫飞，仙味十足，柔柔地笑道：“每一个夜叉、喰种和星云军团的内丹能力和修道方式都不同。我的蛇之夜叉神力，是孵化。我与修道强者交合，怀上的每一个孩子，都是未来的夜叉王者，有成为十二常侍的质素。是以，我座下的每一位参将都是我的孩子。只是，他们要顺利成长太难了，经不起一点灾祸。尤其是你妲己小姨屠杀了我上一代的全部参将，这让我警醒过来。不如让一二个绝世高手，吃下蛇蛋，变成我的孩子 ”
“我我又不是绝世高手，我只是个普通凡人女孩！”柳七七气道。
“你左眼里有诛灭天地鬼神的剑法，体内寄生着耶律楚楚，这就足够了”,褒姒像一个刚从工作室出关的雕塑艺术家，眯着笑眼，上下打量柳七七，对这件自己精心布局完成的‘艺术品’非常满意。
“到头来，你看中的不是我，而是耶律楚楚，是那死秃驴的剑法！你和妲己有啥子区别，还不是利用我？！枉我真心把你当妈妈，瞎了眼了！我要过凡人的生活，才不做劳什子的夜叉参将！”柳七七觉得自己好似摆在货架上的玩偶，不过是被褒姒挑中了而已，真生气了。
褒姒收起了笑，淡淡地说：“得失从缘，心无增减。七七，你莫要生气。总有一日，你清楚自己的身世，便会明白，在平行异世界的丛林法则下，我是真心为你的。你是耶律楚楚，是鸠摩罗什的有缘人与否，自打那夜你抱着我、喊我妈妈的那刻起，我已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只是我怀蛇蛋时，虚弱不堪，身陷险境中，逼不得已让你现在就要担起夜叉参将的责任。但你的安全，我做了考虑 ”
柳七七打断她，怒道：“我不要变成蛇！我不稀罕你的好意！你想招安我，大可以明说，惺惺作什么母女之情的姿态来，我最恨别人拿感情骗我！”
褒姒苦笑一下，过意不去，爱怜地看着她，闲闲无语。
柳七七还想发作，那枚刚吞下的蛇蛋忽然滑进了小腹。让她毛骨耸立的是，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清楚地感觉到蛇蛋在自己的体温下迅速溶解，一条冰凉的东西蠕了出来，在肚子里沉寂了刹那，有意识一般蜿蜒地爬进了自己丹田，缩成了一个珠子大笑的团儿。
她睁大了眸子，循望向褒姒。
褒姒怕她再生气，低声说：“蛇蛋破了，小青蛇爬进了你的身体。”
“哈？！”作为一个资深怕蛇十八年的女孩，柳七七双眼一翻，险些栽了下去。
万千岁月里，多少修道高手愿意以变成死奴为条件，来换取自己的一枚蛇蛋。想不到，今天柳七七排斥的心理这么大，真是讽刺。褒姒再不敢玩笑，小心翼翼地说：“小青蛇体内育结了一粒夜叉内丹，已与你融为一体。你可以试着去感知一下 ”
柳七七捂着细腰，想到肚里有一条青色的幼蛇，吓得又松开手，只好扶着树干嗫嚅到：“我的命好苦好苦哇”
她自伤自怜，体内的奇经八脉却在新生夜叉内丹的滋润下，迅速地脱胎换骨。每一根神经，由丹田到眼珠，从手到脚，凉凉如一缕缕夏日雪山下的小溪。汩汩神力，似清澈的溪水在她体内生生不息地流转开。
念念归空，心心入静。
柳七七闭目感知。之前那粒内丹，好似一个死物，她完全感知不到，只能在危机关头，任由喰种妖力和星云军团的神力在争夺自己的经脉。而这粒夜叉内丹，如一粒活生生的种子扎根在自己体内，与她的身体和精神融成了一体。夜叉内丹就像是她的精魄，她就是夜叉内丹的外在主人一般。
她脑中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我重获了新生！
更让她意外的是，夜叉内丹没有丝毫妖邪的气息，至少她目前感知不到。反而是，她近日嗜杀暴虐的心也被融化了一般，内心盈满了一股悲天悯人、看透红尘的超脱感。
“即心即佛？”不知怎的，她想起了鸠摩法师传授剑法时候说的这四个字，对左眼中的除鬼一剑竟也豁然开朗，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她不禁问褒姒：“我怎会突然有种有出家人的心境？”
褒姒盯着她的双眼，见其左眼中经卷小字在如星河一样旋转，右眼鲜红如血，赞许地说：“只用一念，就融合了夜叉内丹，完全突破了除鬼剑法的第一层。你果然有佛缘，鸠摩法师没看错你。”
“天呢，我不仅怕蛇，也不想出家做姑子，怎么这两种事都找上我了？！是这剑法让我想做姑子？！”柳七七恨不得把右眼摘了，但只是想想，她可不舍得做独眼瞎。
褒姒摇摇头，笑道：“这是那位修道高手的功劳，他的修行之心的缘故。”
“修道高手？什么修道高手？”柳七七听的云里雾里，品味了褒姒刚才的话，才恍然道：“你指的是搞大你肚子的那个男人！”
褒姒蹙眉，教训女儿一般，愠道：“七七，休要放肆！说话这等粗鄙，再敢这么无礼，小心我罚你！”
罚我怎的？！你又不是我妈妈，我偏要八卦！
柳七七依旧问：“难道跟你上床的那人是个和尚？！”
天呢，这可是惊天八卦！柳七七甚至暂时忘了自己还在生气。
褒姒听了，指上金光一闪，一枚牛毛金针射在了柳七七脖子。柳七七浑身立即动弹不得，麻木成个玩偶。她惊大了嘴巴，卷着舌头硬挤出一句：“除鬼一一剑你你怎么也会它”
"啊！我知道了!难道与你云雨的是鸠摩法师，那个秃驴？"
褒姒不答她，指上那枚又细又长的牛毛金针在快速旋转。她横空一划，柳七七体内几处大穴立即爆出针眼大的伤口，黑色的血流了出来，殷墨了她的裙衫。
柳七七内脏被细针扎了数千次一般，疼地浑身颤抖，叫也叫不出来，不争气地哭了。
“小惩一次”，褒姒踱在柳七七身边，拍了拍她的头，微声道：“鸠摩法师的肉身在五百年前早已圆寂。正邪两道，无人不对他顶礼膜拜，你休要亵渎他。免得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没管教好你，丢了咱们蛇之夜叉一脉的脸。”
她说着，手指伸在柳七七的胸襟里，扯开一条缝，见其椒乳上淌了一大片黑血，伤口再冒出来的都是红血，才拔了其脖子的上金针，说：“好啦，剩余的微末毒素都排出来了，你又是健康的小宝宝了。”
“她在给我祛毒”柳七七手脚能动了，疼地一下瘫在褒姒怀里，有些小感动。呻吟了两声，又嘴贱起来：“你这么美，怎么会看上个和尚？平行异世界里，没有美男子么？”
她是外貌协会，印象里的和尚都肥丑的很，根本接受不了仙子一样的褒姒找了个和尚借种。
“是我勾引的他，他灵力很强，这就够了”，褒姒淡淡地说，承认了柳七七的猜想。
柳七七呲牙咧嘴地脱了她的怀抱，嘟囔一句：“感觉还是你吃亏多些。”
褒姒微笑说：“他的佛心都在你内丹里，我别的蛇蛋可没继承下来。所以特意挑了小青蛇给你，算来，也不是很赊本，对你还是很合适的。”
“我不要做姑子，我还没谈恋爱呢！”柳七七说着解下胡笳，郑重地将夜叉之刃递了过去，双眼含泪、非常不舍地又望了几眼乾坤袋，道：“我设计骗我，但又救了我一命，咱俩扯直了。我只想做个普通的女孩，回去就找宇文极刺我一针能忘却一切的金针，从此上大学，过平凡女孩的生活。”
金子！好多的金子！好舍不得啊！再见，嘤嘤嘤！
"半人半喰种或者夜叉，这些神力我都不会再用"，她按捺住财迷病，补充了一句。
褒姒叹了一口气，不舍地问：“你想好了？”
柳七七坚定地点点头。
褒姒默默接下了胡笳，笑道：“若后悔了，想找我，便跟着上玄月和巨蟹座军团，去讨伐晦朔之山，我在那里等你。”
柳七七一愣，才想起自己闯入异世界的开端，是自己应聘做宇文极的女主播。她赶紧提醒褒姒："妈啊姐姐，上玄月和巨蟹座军团要在晦朔之山那里伏击你！眼下你好似神力恢复了，但还是不要去吧！"
褒姒含笑地摇了摇头，说：“不得行，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阿大的尸体还在他们手里。”
“人死如灯灭！你在乎一具尸体干嘛，怎比我还心善？！过年过节多烧些纸钱给那个什么叫阿大的不就好了！”柳七七还是很在乎褒姒的，总觉得她并不坏，又劝道。
“这小妮说的对，你这么心善干嘛！”一声娇斥，妲己从半空坠了下来，笑吟吟地打量起柳七七，一双发黄的蛇眼，直把柳七七看的浑身发毛。
“呦呵，吃了蛇蛋是嘛，果然康复了”，她撸猫一样，摩挲着柳七七的头发。
柳七七烦她够够的，巴不得这个妖邪的女人赶紧去死，甩开她的手道：“你怎么还没被 毒死不是中了天谴么？”
不久前，妲己将她丢在这里，就飞走了，她不知道这家伙干嘛去了。
妲己将脸凑到柳七七眼前，指着脸上一块块红色的毒斑，道：“区区天谴虫毒，怎么会危及本常侍大人的命!”
柳七七见她手上和脖子上也全爬满了毒斑，深知她即便不死，也受了重伤，当下立即扯着褒姒道：“妈呃姐姐，她现在马上要蹬腿了，你快斩下她的头！不要做春秋时期的宋襄公，假仁义！趁她病，要她命！”
妲己气笑了，捏着她的脸皮说：“好没良心，我好心帮你才中的毒，你居然说这种话？”
柳七七的面皮被她扯的老长，像个大嘴猴，含含糊糊地说：“你去皇宫是想招夏侯丞入麾下的，休休扯上我！”
妲己松开手，笑吟吟地说:"好个绝情的小妮，我更喜欢了。你既然想我死，待会可别求我哦。"
“妈！快动手！”柳七七催促道。
褒姒见她处处为自己着想，情急之下又喊自己妈妈了，好不开心。她挡在柳七七身前，道：“天谴还没结束，我不能对她动手。不然，天谴会攻击我的。”
“天谴还没结束 她不都中毒了么”
话音未落，褒姒和妲己同时伸手，六道白闪骤然扑杀而至！
霹雳天涯飞列缺，浓云稠雨苍穹结！
六道白闪一击将整座山丘射穿了六个触目惊心的大窟窿。漫天烟尘里，一个身披白色绣红色蜘蛛纹袍子，戴人面蜘蛛的男人，双手抓着六把雪亮的长柄镰刀走了过来。他两大六小的八只眼睛，黑漆漆的，在面具后紧盯着三人。
柳七七躲在二人身后，毫发未伤，惊道：“人面蜘蛛？！他不会不会是”
妲己笑了，说：“没错，这家伙就是天谴蜘蛛的最终形态哦。我刚才与他斗了一会，才饶你母女俩说说话。”
人面蜘蛛越走越近，白影一花，已欺在妲己身边，六柄镰刃兜头砍下。
妲己却不还手，嘻嘻笑而已。
就在她的头要被斩掉的那刹，锵地一声，一柄燃火苗刀挡住了镰刀，上官毛毛攸地现身战圈，大喝道：“老妹儿，你变成夜叉了啊，好羡慕哦 ”
话痨的他还想再开口，只听人面蜘蛛张嘴“咯咯咯‘’地叫了一串，单臂挥起镰刀，一击将他打飞进云端。
“好强!”柳七七吃了一惊，心说天谴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人面蜘蛛白袍狂卷，鬼一样，原地没了身影。下一刻，一张戴着面具的脸竟凭空凑在了柳七七眼前! 一柄镰刀散着瘆人的寒气，已勾中她的脖子。
“漫湖蛇影，敕！”万条藤蔓游蛇一样从地上窜出，缠住了镰刀和人面蜘蛛。另一条藤蔓，卷了柳七七细腰，将她拉向了身后。
柳七七被一个人环腰抱住，转身开心地说：“暴露狂，你从皇宫里逃”
一语噎住，眼前并不是丰腴宫女模样的夏侯丞，而是一个异常英俊，身披黄色斑纹团袍衫的男人。
“你你你是？”
那男人威风凛凛地说：“咋样，我本来面目帅吧，耶律楚楚是不是瞎了眼，找了那个火猴子!”
“你真的是夏侯丞？！你怎么摆脱诅咒封印，从皇宫里出来的？！”柳七七喜道。说完她明白了，大有深意地望了眼褒姒，微声问:“你也吃了蛇蛋”
夏侯丞哈哈大笑，“姐姐，得你的福，我也是夜叉了!”
"姐姐？”
“褒姒大人有令，你是咱们蛇之夜叉的大姐头，我自然喊你姐姐!”
“啊!呸！我不要做夜叉参将！再说，你这么老，喊谁姐姐呢！”
夏侯丞忽然皱眉，一把推开她，叫道：“不是聊天的时候!”他刚说完，被藤蔓包成粽子的人面蜘蛛，爆开了束缚，一刀凌空杀来，直将夏侯丞砍翻在地。
人面蜘蛛咯咯咯乱叫，左右手长柄镰刀如闪，分别扑向妲己和柳七七。
犯了天谴的人，必死！
褒姒身影一晃，长袖漫舞，单手抓住了砍在柳七七面上镰刀。
“三天结盾！”三个蒙面的人电光火石地冒在了妲己身前，掐诀组成了光盾，堪堪挡下了镰刀。但光盾却篷地破碎，三人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神，被镰刀砍飞。
“锵！”身中剧毒的妲己，亦笑吟吟地单手钳住了镰刀。
褒姒幽幽地对人面蜘蛛道:"你仔细看，她的内丹已换，等于死了一次。纵有滔天的罪过，也抵了九成去了！"
人面蜘蛛咯咯咯地叫起来，八只眼睛变得绿莹莹的。它扫了柳七七几眼，缓缓收了镰刀，歪起脑袋，忽打了个尖锐的呼啸，然后舍了柳七七，白光一团与妲己杀在一起。
“放过我了？！”柳七七惊出一身冷汗。说着，她解下剥皮小刀，朝妲己扔了过去，扯声叫起来:"你的刀还你，咱俩也扯直了！"
妲己单臂挡住人面蜘蛛的六柄镰刀，左手接过坠下的剥皮小刀，笑道：“你别后悔哦！”
柳七七见她中毒之下，举刀能与人面蜘蛛打的不分上下，还砍了对方几刀，不禁对其的修为啧啧称叹。她叫嚣起来：“我后悔什么？！大蜘蛛又不来找我啦！”
褒姒忽把她拎了起来，指着狼藉的丘下，六粒正在缓缓靠近的绿色光点，担忧地说：“大蜘蛛不会，小蜘蛛会!你的天谴之罪，因为换了内丹的缘故，只抵了九层。人面蜘蛛唤他的小女儿来杀你了！”
“神马!”柳七七惊恐地看到，一个不过小学生年纪的女孩，披着白色人面蜘蛛衫，戴着白色面具，正扛着一柄镰刀，走上了山丘。
咕噜，柳七七咽了一口口水，求助一般看向褒姒。
褒姒无奈地说：“我没法帮你，这是你和妲己的天谴，只能你俩自行解决。”
妲己正与人面蜘蛛斗地经天纬地，在半空中哈哈大笑，道：“怎么样，后悔了吧，哈哈哈！让你小妮得罪我，我待会可不帮你！”
眼见那小女孩歪着脖子，越来越近，柳七七紧张地问：“妈，你就不能带我离开这里？回我的世界去？！”
褒姒望着有雪有雨有月的诡异天气，摇了摇头，淡笑说：“你是不是以为这结界是我或者妲己布下的”
"不然还能有谁？"
“这结界是星云军团的，他们要在这个叫巨野的地方围猎我和妲己!如今，我们被围地水泄不通，只怕出不去了 ”褒姒望向天空。
乌云密布的天空里，一团团光斑透了出来，呜呜的机械声漫天漫野的飘下。天上，好似天兵天将下凡，蝇群一般的阿帕奇武装直升机下到了云层之下。
云巅之上，一个金发飘逸，双眸泛着金光，披着二战德国军服的男人，正望着山丘之上的众人。
他微微开口，冷漠的声音散遍了旷野的每一处角落：“吾辈啊，处女座、摩羯座和达摩院的战士啊，讨伐巳常侍的巨野之战，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