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乱套了的历史
北风吹雪四更初。
妖光乍泄消弭以后，柳七七半跪在地上才缓缓睁开眼。
四周空寂寂，天气变了回来，摩羯座星主几人已不见了。他们激斗不过弹指一挥间，柳七七险些受了余波荼毒而死，连这六人怎么走的没察觉到。
这些日子，她左眼里有了无上的剑法，又有夜叉之刃傍身，并用自己的聪明在火秦皇族内斗里如鱼得水，自负的很，以为自己很是了不起，除了妲己再没有可以让自己恐惧的存在了。可刚才的遭遇，让她心灰意冷起来。
“即便我没中天谴红蜘蛛的毒，只怕连遮面的三人也打不过”，柳七七心里念叨着，走进了苦兰寺。
因为石光捉和尚的缘由，寺里一片狼藉，宫女和小公公早跑散了，正殿皇后棺椁的灵前，冷冷清清，只剩下半盏屠苏、几张用小草写的桃符。
&34;香姐！&34;符宝从棺椁后头伸出个脑袋，见是柳七七，一下扑了过来，环住了她的细腰，叫道:“刚才侍卫来抓人，可是兵变了？！”
兵变，是南北朝时期最不缺的政治手段，符宝虽是短暂的太平公主，对这个词却也不陌生。
柳七七抚着她的长发安慰道:&34;是北海公想造反，我派人捉了他的细作走而已。&34;
符宝一听，挣开了她的怀抱，笑道：“姐，还是你的手段毒。父皇正想将北海公、行唐公捉拿，正愁没个由头！我这就去找母亲，怎么样将行唐公也牵扯进谋反案，她和父皇自有计较！”
说罢，她不等柳七七开口，便跑了出去，临走还颇为赞叹地回头喊了一句：&34;香姐，你倒不像是个公主，而像个谋臣！我们公主可万万想不到、做不到这个地步！&34;
寻常公主做不到、想不到这一步
柳七七呆呆地玩味着这句话，望着被自己折磨而死的假皇后的棺椁，又想到了摩羯座星主刚才的那句：你只假扮公主，这就足够了
“难道我一开始就想错了，做错了？”她有点想明白了。还未来得及细想，就瞄见寺中东侧原本黑黝黝的厢房豁然亮起了灯。
一个藏在院子墙角的小公公撕破喉咙一般大喊：“鬼影！窗上有鬼影！”
柳七七一步跳了出去，往东厢房一瞧，就见窗上杵着一个窈窕女孩的影子，看影子的头饰和打扮与自己很形似。
“住口！那是符锦公主！”柳七七断声喝道，同时心里一松：“这丫头说过要在这里与我幽会，果然是真的。”
那小公公却十分惊慌，指着窗子愕呀呀地摇头，爬起来就夺门而出，再不见踪影。
柳七七皱着眉再瞧过去，放下的心立即吊了起来，只见一个狰狞的女人影子缓缓从墙上浮上了窗子，溶进屋子一般，举手一把长剑刺进了那女孩的身子！
“妹妹!”柳七七大呼一句，拔了剥皮小刀，奔了过去。但她没有了内丹之力，身受剧毒，连个普通凡人女子都尚不如，在雪地里滑了几跤，才踉跄地冲了进去。
东厢房里，温香如春，符锦被一柄剑透穿了胸口，钉在了一个木柜之上，睁着一双大眼，已然气绝而死。
柳七七心中好痛，眼里滚出了泪，抱着符锦的尸体，大哭起来：“妹妹~妹妹!”哭了两声，她恨恨地挥着刀，在屋里找起那鬼影来，叫道：“出来，我必杀了你！”
但屋内空空，没有第二人。
她又跑回尸体旁，抱着符锦又哭起来。
不一会儿，门口响起一个女孩俏皮的声音：“妹妹？谁是你妹妹？你演戏入了神，把不相干的人真当妹妹啦!”
柳七七抬起泪眼，望见娇小的妙花正靠在门口，一边剔甲，一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你一晚上跑哪里去了，为什么私自让锦儿打扮成我的样子!今晚总觉得你很可疑，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语噎在喉咙，柳七七愣住了口。
“哦？想到了吧,还不感谢我么，香公主殿下”，妙花笑吟吟地说：“鬼影今晚要杀的可是你哦。多亏了我，想了个妙点子，让另外一个公主扮你的样子送死。哈哈哈~~”
“你是皇族哪个派系的？为何要这样做!”
&34;痴儿！唱戏傻了脑袋！还在说这种胡话！想知道答案，你来找我吧 ”妙花身影一闪，已跑了走。
柳七七立即松开尸体，擎着刀追了过去。
浓浓夜雪里，妙花身形轻盈，转瞬消失在了寺外的一条小巷子里。柳七七在阴暗的巷子里跑了一会，目力已有所不及，冷不防撞到一个女孩身上。
“好呀，终于逮到你了！”柳七七知道妙花身上有刀，干脆先下手为强，把着剥皮小刀在其身上连捅六刀，喝道：“你现在开口，我还能赊你一条命！”
“嘻嘻，你杀错啦！&34;妙花的声音幽幽地从墙头上飘来。
一团微火燃起，妙花坐在墙上，举着一火折子，看戏一样，揶揄地望着柳七七。
柳七七瞳孔紧缩，赫然发现自己刚才杀的竟然是前几日见到的清河夫人！清河夫人口吐血沫，满眼惊诧地看着她，吐了几个含糊的字，便死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荒僻的小巷子里!”柳七七抱着尸体颤抖地自语。
清河夫人是前燕的公主，因为前燕被火秦灭国，十五岁的她与十二三岁的弟弟成为了符坚床上的玩物，着实是个可怜的人。想不到自己竟失手将她杀了！
柳七七一时失了神，木头人一般瘫在了地上。
“你不是扮公主入戏了么，快打起精神，好戏还没结束哩!”墙头上的妙花灭了火折子，笑语一声，居然凭空不见了。
&34;姐姐！姐姐！”一个比女孩还俊三分的男孩举着火把跑了过来，见到巷子里的二人，发疯了一般，推开柳七七，扔下火把，抱着清河公主的尸体哭了起来。
柳七七无力地将剥皮小刀丢过去，呆呆低语：“是我杀了你姐姐，你杀了我，给她报仇吧！”
那男孩早猜到这样，抓起小刀，朝柳七七就刺。
“一命换一命，我不防抗”，柳七七闭目等死，却听得一声尖啸的镝鸣破口而来，篷地一声，脸上溅了许多温暖的液体。
她睁开眸子，就见一支穿云箭透穿了男孩的头，男孩保持着举刀的姿势，缓缓倒在了他姐姐的尸体上。
跳跃的火光里，四个侍卫簇着一扛着机弩的贵公子走了过来。那贵公子狞笑道：“好了，想不到今晚北海公造反，让祭奠母后的我捡了便宜。四下无人，我讨厌的人都躲在这里，便全宰了！”
柳七七看清来人，是太子符宏。她还沉浸在自己错杀人的自责悲伤中，指着男孩的尸体，无力地问：“他应该是历史上的慕容冲，是个可怜人。他要杀我便杀，你出手作甚”
符宏没有注意到柳七七用了“历史上”这三个很扎眼的字，不屑地啐了她一口，脚踩在清河公主的脸上，说：“父皇柔仁邀名，灭燕国而不灭他们族人，这是祸根，这对魅惑君上的姐弟，长安城里所有慕容氏都该死！”
他说着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刀，抵在柳七七面皮上，又道：“至于你你去了西宫，我母后就死了，是不是你干的？！你该死！”
柳七七听了，抓着一把雪泥，靠在墙上，呢喃地说：“是了，一开始我就错了。真正的符香公主，历史上没有记载，她没有成婚。你们皇族内斗，有人要杀她，她的命运是被暗杀。我遵循历史，老实地假装被刺客弄死就完成使命了 ”
符宏笑道：“眼见要死了，你怕疯了，说起胡话来了！”
清河公主原本貌美的脸在雪里被踩的扭曲，符锦惨死的样子又涌入了脑海，柳七七心痛不已，眸子里淌下两串泪，缓缓地说：“我不仅杀了刺客，破坏了皇族那人的计划，他要继续除掉我，才害的锦儿替我而死 ”
“什么？！锦妹妹死了？！”符宏一惊，薅住柳七七的下巴，问道。
柳七七不理他，只是继续说：“我杀了假皇后，才给那人创造了机会。我不杀皇后，锦儿今晚就不会死。我不让石光去捉和尚，清河公主姐弟也不会躲在这里，不会丧命。”
“我全想明白了 是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妙花说得对，我把皇宫当成家了，这场假扮公主过家家的游戏里，我乐此不疲，我入戏太深，我太想有个家了 ”柳七七抹了泪，啜泣道:“历史上，建元三十一年，羌族姚苌反叛，符锦被缢死在五将山，她不该这么早死；太元十年，慕容冲称帝，建立西燕，他日后是一代君王，也不该这么早死；建元十六年，行唐公符洛和北海公才造反，被吕光所杀，他们还有几年活头。如今这一切都变了，我自作聪明地以为在顺应历史，其实改变了一连串人的命运 &34;
&34;吕光吕光，前秦末期的一代猛将啊 &34;柳七七惨笑一句，“石光，你立了大功，会被皇帝被改姓吕吧。想不到，我唯一顺应历史的，居然是将你的命运拨乱反正了。”
符宏松开卡在柳七七脖子上的手。柳七七说的话对他来说太震撼了，尤其是羌人姚苌会反叛。姚苌不是刚归附朝廷，正在边疆打仗嘛？！
“走！你跟我去见父皇，把这些囫囵话讲清楚！”符宏一脚踢开清河公主的脑袋，将她尸体的脖子踢折成90°弯折。他拽起柳七七，清楚现在不能杀她。既然羌人要反，那么不知道多少异族人要反，眼前这个香公主似乎知道很多内幕，不管真话还是疯语，他都要绑了她去父皇面前拷问！
柳七七惨笑道：“这里是平行世界，不是我生活的地方，更不是我的家!我真是个痴儿！我不会随你去的，你马上就死了。”
她说着一把揪断了头上的藤蔓之花，天谴红蜘蛛的剧毒立即窜遍了全身。她哇地吐出一口血，堪堪运起内丹残存的灵力，抬手一招，将剥皮小刀唤在手里，劈手斩断了符宏的小臂。
她出手似电，柔蛇一般，绕在几人之间，一招八斩刀的圆舞，将五人砍翻在地。
全身经脉就像被密密麻麻的红蜘蛛寄生的植物一般，在迅速地枯萎下去，柳七七望着还有一口气的符宏，一脚将他骇然惊悚的脸踩进了泥雪里，再一脚把他的脖子踢折成90°。
她啐了符宏尸体一口，才向清河公主的尸体拜道：“他亵渎你，我替你报仇了。生死相续，无止有息，你若有来生，七七依旧愿意一命抵一命。”
“值得吗为了不相干的人的尸体，就掐断续命的藤蔓。你呀，虽说一旦做了，就会把事情做绝，但到底是善心作祟，这样要不得 ”妙花举着火折子，站在一旁说。她凭空出现，好似鬼魅，一直在旁观这一切。
“你知道的，你不出手，我也会救你，帮你杀了他们”,她看着虚弱的柳七七，不无惋惜地道。
“这样，你不也会遭天谴么历史上，义熙元年，符宏兵败东晋被杀。你会心甘情愿为了我，被小蜘蛛咬么？”柳七七已连站的力气都没有，扶着墙，口鼻里淌出黑色的血，但依旧笑问：“我不是你的敌人么，你一直蛰伏在我身边，为了啥？”
“都说了，我看好你，想收你做夜叉参将”，妙花笑道，又问：“你终于知道演戏过了头，认出我了”
柳七七点点头，想说缘由，张嘴却又吐出黑血来，只得匍在雪里咳嗽。
妙花伸出尖利的指甲，像一柄小刀划豆腐一般，从脸皮一直划在了小腹。她双手在殷红渗血的切口上，将皮肤轻轻向外扒开。人皮脱落，一个妖娆似蛇妖的妩媚女人裸着身子爬了出来。
满是血腥味的小巷子立即弥漫起白荷花香中掺着茶香的味儿，妲己从人皮里爬到柳七七身边，扯过剥皮小刀，笑道：“你怎知我没处处帮你？单说这把刀，你以为它能应遂你的心意，凭空飞来？还不是我，在暗处丢给你的 ”
说着她举起白皙的手来，上面有一被蜘蛛咬的牙印。
“你咳咳你怎么会”柳七七有些吃惊。
妲己搂着行将昏迷的柳七七说：“你做的这些逆天事，我也跟着遭殃啦！这才是我姐姐的高明之处，她知道我对你也感兴趣，于是什么都不告诉你，引诱你来这火秦的异世界扮公主。我助了你，也早被咬咯！你原不过是她引诱我入套的饵罢了！”
这时，一只白花花，后背上长着红色人面花纹的小蜘蛛落在了两人面前。
妲己指着它说：“你瞧，这就是我姐姐借刀杀人的绝招，天谴小蜘蛛的第三形态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