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霞映红妆
流火的夏日时节,江村多雷雨,晓作狂霖晚又晴。
暴雨方歇,水天的尽处微出个日头,把半道残阳铺在了水中。站在岸上望去,是半江瑟瑟半江红。
淅淅的风里,宇文极的小舟越浮越近。
柳七七疑心道:“这个集西方吸血鬼和精灵族美貌于一身的家伙来这儿干嘛?难道是白月婵回去露了马脚,他来检查我到底有没有被金针祛除了记忆?”
星云军团与喰种、夜叉有不世之仇,若被宇文极发现自己不仅身上有喰种的异变,还跟无憎走在一起,不得当场毙了自己?
柳七七慌了,丢下刀,小声向缝合怪诌道:“小河漂子,我寄生在这女孩的身体里是为了混进上弦月军团,去干一件大事。待会,你无论受了什么酷刑,都不要把我是喰种的事抖出来。不然,本弱女子会让你知道死对你来说是天大的仁慈!”
缝合怪正大声辱骂星云团,听见她的话,压低了嗓子,问:“女大王,您口中的大事可是巳常侍部署的作战计划?”
柳七七神秘地一笑,微声说:“你表现好的话,我会去与巳常侍妈妈说,收你在帐下倒夜壶。”
缝合怪喜不自胜,破口问候了宇文极的祖宗两句,蚊声应诺:“别说倒马桶,能给十二常侍舔马桶,本小喰种也十万个愿意。”
&34;算你识相!”柳七七心中一乐,又说:“我昨天与这像吸血鬼的撮鸟打过交道,隐隐察觉他能读懂别人内心的想法。待会你要放空灵台,连想都不要想我与你是一伙的。”
“他会读心术?!”缝合怪一惊,直说:“控制自己连一个想法都不要有,这是念念归空、心心入静的大乘境界,小喰种做不到啊。”
“很难嘛?我怎么很自然就能让大脑一片空白,当成在发呆不就好了 ”柳七七奇怪地说。
缝合怪兀自又嚷骂了两句,才说:“女大王,你一看就不是正常人,本小喰种哪里有您这样的大本事。”
柳七七瞥见小舟已在岸边,一屁股坐在地上,装出劫后余生的惊慌,无助地望着已下了船、正一步步走来的宇文极。
“你自己看着办!露了馅,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她最后威胁道,然后放空了心境,淌下几滴泪,楚楚可怜地扮起委屈的模样。
缝合怪身负重伤,抬手凝出一团黑色尸气射向宇文极,骂道:“你这千人屮、万人骑、乱人入的贱母狗下的杂种,本喰种大爷今天毙了你!”
宇文极抬起戴着黑丝手套的右手,仅凭一张肉掌挥散了尸气。他看也不看缝合怪,匆匆踱在柳七七面前。形影腾腾的夕阳里,他全身浮着微微红光,尖着两根虎牙,声音里毫无感情色彩地问:“你失身了?”
“哈?”柳七七一脸黑线,低头才看见自己衣衫不过囫囵系着,半抹肚兜露在外面,绿裙也破了好大一条口子。凑巧她在屋顶摔倒时,蹭破了一块皮,大腿根在往下流着一缕血。
她脸一红,掩着胸口,抓起一篷黄泥摔在宇文极身上,哽咽道:“不需要你同情我的身子!你真有心,娶了我这个残花败柳呀?!”
宇文极一粒粒解开领口的扣子,将黑色的束身礼服盖在柳七七身上,拉低了帽檐,声不带调地吐了一句:“知道了。”
柳七七这才注意到,只穿着白色背心的他脖子上挂着一枚小小的巨蟹座星云状的水晶吊坠,惨白的皮肤上爬着数不清的旧伤痕。
宇文极攥着西洋剑踱在缝合怪面前,点燃了一只煊赫门香烟含在嘴里。他单手夹着细烟的姿势太帅,连有磨镜之好的柳七七都不禁多瞅了一眼。
“你强暴了她?”他很露骨地问缝合怪。
缝合怪做不到心心入静、念念归空,在宇文极下船时就抱定主意,脑袋里只想着对星云军团的恨,余外一概不想。遂闭眼把宇文极从上到下,从外到内,从骨头到内脏,连同他家全部母的都骂了一个遍,就是不敢睁眼回答。
宇文极伸手拔出瑞士军刀,杵在缝合怪嘴巴里乱捅,又将燃着的香烟塞进去,毫无情感波动地说:“你想去非礼巨蟹座星云军团的女人,我不拦着。你只说,是不是你强暴了她?”
“喂!你是嫌我不够惨,还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残花败柳是吧?!嚷这么大声干嘛!”柳七七在宇文极面前实在装不起可怜样,气冲冲地走来,叉腰抗议道。
缝合怪支支吾吾,瞪着一双粉色的小眼,牙呲欲裂地盯着宇文极吸血鬼一样的脸,手攸地掐诀,簇出一波积尸气激射而出。
宇文极冷声微念:“岚气,冲!”
一道妖风吹起,挟着冲天的杀意,将缝合怪全身的骨头都拧碎了。柳七七不禁打了个哆嗦。
缝合怪吐出嘴里的香烟,满口是血,恶狠狠地看着宇文极,就是不说一句话。
宇文极松开它,扫了一眼被电火焚过的江岸,回身朝柳七七说:“不是它,这家伙太弱,又被打成了重伤,一定是更厉害的喰种或者夜叉干的。”
他皱着眉打量着柳七七凄美的脸,眸子里是一汪静止的寒潭,吐道:“你真是令人费解的女人,我为何读不到你的想法。到底是谁糟蹋了你?”
柳七七气鼓鼓地说:“你这个变态,问这些干嘛?!是一个叫无憎的黑鳞大蛇怪干的,满意了吧!他厉害的紧,要掳我做压寨夫人! 你害怕的话,就赶紧走好了!我就是没了贞洁,也不妨碍给你做女主播!”
宇文极点点头,道:“原来是上一任巳常侍座下的第一参将。放心,我会杀了他。”
他挪步到那把九环鬼头刀前,伸手把住刀柄,使了浑身的力气,却没将刀拔起来,冷声说:“这是他的重刀吧。”
“闪开,你这浑身没一两力气的小鸡子,还妄想替我报仇?!”柳七七一把推开宇文极,轻松将刀提了起来,扛在肩上说:“无憎那黑蛇打伤了这个想偷袭我的河漂子,就莫名走了。我这会才刚能脱身,你就来耽误我时间。走,咱们赶紧坐你的船跑路吧!”
“你这个怪力女!”宇文极叹道,“被强暴了,居然这么快就不难过了,真是不知羞耻!”
“啪!”柳七七甩了他一个耳刮子,在宇文极白白的脸颊上印了个大大的红手印,气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怎么不知羞耻啦?!要不,你娶我,你娶我呀!你又不娶我,我就算做了古代侑酒的营妓,又与你何干?!”
“知道了”,宇文极轻揩着火辣辣的脸,又吐了一句。
“你这木头人到底走不走啊!”柳七七催促道。
宇文极摇摇头,低声说:“我要留在此地,杀了那无憎。”他就差把‘替你抱不平’几个字说出来了。
柳七七一脸黑线,拖着他往小舟上走,叫道:“你知道我遇险了,还来这么晚。我失了身的罪过都怪你!现在我身心受了大伤,你赶紧带我去疗伤!”
宇文极打开柳七七的手,一字一顿道:“我事先并不知道你遇险了。”
“哈?”柳七七一愣,纳罕地问:“是小白她回去说了什么话,被你发现了?你真是来找我茬的?”
宇文极还是读不到她的想法,打了一个响指,缝合怪嘴巴里的那把瑞士军刀‘篷‘’地炸碎,将它的脑袋像个西瓜一样爆碎。
他这才幽幽说道:“小白没有回去。上玄月月主,白月婵,昨夜在你那过夜后就失踪了。我是去你小平房那找她,才发现你搬走了,她也不在。而你的房东似乎死了,血迹从公园水塘流进了地下河,一直飘在了这儿。我是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循着血迹找到这里的。”
他如此说,就是承认了跟白月婵一起设局诓柳七七做女主播的事。
“哈?小白,你们星云军团的大人物,在我那失踪了?不会吧?!”柳七七惊道。
她如此说,又对喰种见怪不怪,就是承认自己没有被祛除记忆。
二人相视一眼,皆觉得有些尴尬,一时都沉默了。
还是柳七七打破了沉默,拉着他道:“那我们赶紧去找她!”
“看来你也不知道小白去哪了”,宇文极搡开她,沉声说:“那个洛丽塔汽油桶这么厉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现在毙了欺负你的夜叉参将才是正事!”
“哎呀,你脑袋一根筋呀!我真是服气!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上来正事不说,一直追问我失身的事,现在又要替我报仇!”柳七七气闷不已。
宇文极忽捏出一张黄色的咒符,念道:“槛猿笼鸟”,护!”
符咒飞在天上,划出几十道金光,围在柳七七身边来回巡游,组成了一间大大的鸟槛,将她罩在了里面。
与此同时,鬼头大刀上的九个铁环在哗玲玲乱响,凭空从柳七七手里脱飞而出,逃出了金光鸟槛。
宇文极拔出西洋剑,横在眸前,低声说:“它来了!你呆在结界里,不要走出一步!”
好似一枚炮弹炸进了江里,不远的水面上爆起一道直冲云霄的水柱,一个腰间掖着黄色僧袍的黑和尚跳了出来,凌空攥住大刀,在半空中粗声大喝:“洒家去江里捞点古玩,不曾想有个巨蟹座星云军团的干部居然在岸边等俺!”
无憎双目放着绿光,竖起一道电眉,像一尊黑色铁罗汉,直扑宇文极而来。
宇文极全身骨骼咔咔乱响,周身卷起岚风,瞬间飞了过去。
二人的兵刃在空中相交,柳七七就觉得呼吸一滞,脖子似被人卡住,惊骇地道:“这二人只一招,竟将四周的空气给砍没了?!”
一团花影冒在远方,又乍现在半空,柳七七根本捕捉不到他们的动作。
“锵”地一声,搏杀的花影突现在眼前,她才勉强看清无憎和宇文极在刹那间火星迸溅地对砍了几十招,然后花影又没了。
风雨过后,刚平静的江水被此二人拼杀的神力又给搅动起来,扬起数丈高的大浪拍在了岸上。江边的大地在剧烈摇晃,那座废弃的抽水站经不住摧残,轰隆一声塌了。
“这俩家伙再不住手,要被凡人发现了哦!”就在柳七七几乎憋死的时候,一只白白嫩嫩的手透过鸟槛结界按在了她后背。
柳七七呼吸瞬间通畅了。她贪婪地呼吸着,扭头望见一穿着白色连衣裙、戴着一顶白帽子、打着一把小阳伞的的中年美妇,在不知何时来到了鸟槛结界旁,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你你是”
中年美妇手搭在唇上,远远喊起来:“凡人的水警船要来了哦,你俩还不住手?”
天际上的那团花影立时散开,无憎甩出一句话来:“换个平行的异世界,洒家定摘了你这鸟贼项上的花鼓!”说罢化作一道黄光,直奔西南遁走了。
宇文极肩上爬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刀口,满身是血地立在了鸟槛结界旁。但他丝毫不在意,对白裙美妇愠道:“你怎么来了?!”
中年美妇手腕上亦挂着一串巨蟹座星云花样的水晶吊坠,掩口笑道:“偶然路过而已。打扰你送死,生气了?”
“切!”宇文极掐诀解开了结界,拉着一脸懵逼的柳七七站起来,介绍道:“这是我妈妈,这是大力女柳七七。”
他不忘补充一句:“是个凡人。”
中年美妇笑道:“能做到念念归空之境的凡人?你读不到她内心想法的吧。”
“用不到你提醒我。她只是比较呆而已”,宇文极说话依旧冷漠。而中年美妇也不关心他的伤势,只是上下在看柳七七。
“你怎么跟妈妈说话的?真是没礼貌 ”柳七七见他为自己受伤,说话也软了,抓过身上的黑色礼服给他包伤口。
“哦?她好像被那夜叉欺负了?!”中年美妇望见柳七七凌乱的衣衫,好不惋惜,摇头道:“可惜了,这么美的人儿被肮脏的东西给碰了,也变成了肮脏的女人。”
柳七七一脸黑线,闷头不说话。
宇文极向那美妇伸手,说:“巨蟹之戒给我一枚。”
中年美妇一愣,急忙问:“你要作甚?你不会是”
“没羞,这么大了还问妈妈伸手要东西!”柳七七将宇文极的胳膊扎好,不忘打趣他。但她的手艺实在不咋滴,血又冒了出来。
她有点着急,催道:“阿姨,你快带这愣头青去治伤吧,别以后落下残疾!”
中年美妇伸手示意柳七七噤声,犹豫地摘下指上的一枚小螃蟹花样的钻戒交给宇文极,又默默走在了很远的地方,然后期望又紧张地往这边张望。
柳七七眨巴着杏眼,纳罕地问:“咋了?怎么你一家人都怪怪的,是遗传吗?”
宇文极忽将钻戒塞进柳七七手里,语调冰冷地说:“我娶你!不在乎你经历过什么 ”
殷殷红日下,他全身浮着微微红光。
斜阳里,柳七七脸上似晕着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