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手机录音
天色胧胧,乌云似涌烟,密雨如散丝。
巷中,一只养在屋檐下笼中的红羽大红公鸡“喔”地啼叫,喈喈鸡鸣将柳七七吓丢掉的魂唤了回来。她吞了一口口水,见巷中已有早起晨练的老人出门了,手抖着将窗户关上,飞速逃回了自己屋子。
缩在太空被中喝了一瓶旺仔q奶,柳七七的身子才停止颤抖,她惊惧地自语道:“我我在梦游中杀了个人?!”
“这怎么可能嘛,我又不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她痛苦地叫道。
“一定是我想多了,还是赶紧报警,争取再拿一个‘好市民奖’!”想完,她摸起手机,但手指按在仍显示有三条录音的屏幕上时,心中又踟蹰起来。
“万一呢?”
柳七七望了眼对面有尸体的平房,跌跌撞撞地又下了床,来到自己家防盗门前,软着手点亮了墙上的一块监控屏幕。房东是个小心仔细的老太,担心闹贼,在大门口装了个摄像头。
这个监控摄像头是在拼夕夕上买的便宜货,昨晚又跳闸,巷中昏暗不明,因此录像画质非常模糊。但好在摄像头有短距离夜视功能,防盗门2米范围内的影像还勉强清楚。
柳七七估摸自己是昨晚10点钟左右睡的,遂将进度条拖到了晚上10点整,揣着复杂的心情,瞪大眼睛望着黑白录影。她曾看过一部日本的恐怖电影《午夜凶铃》,里面有诅咒的黑白录像带跟监控画质一模一样。她觉得屏幕中的防盗门就是电影中的那口枯井,生怕自己会像贞子一样,穿着缟素的血衣从门中爬出来。
“佛祖保佑,一定是我疑心病又犯了,不是我梦游杀人,不是我”她哆嗦着按下播放键,决定其命运的浑浊录影开始了。
10点到11点的录像中只有密集的雨丝,门口偶尔会闪白,应该是雷暴打闪的缘故。
寂寂地看了一个小时,柳七七见自己并没有梦游出门,悄悄松了一口气。但进度条刚过晚上11点没几秒钟,录像的画面骤然发白,浑不见其余的景物。
“当时天上应该炸了一道好大的闪电吧”,柳七七心念道。
果然不过一两秒钟而已,录像又恢复成暗晦的黑白色,但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在11点01分时,有一只裸露的手伸进了录像中,接着一个浑身湿透的胖男人歪着脖颈走到了防盗门前,正是死在对面平房中的那人。
“啊!这家伙在雷鸣电闪的半夜摸到了我门前?!”柳七七惊呼。
录像中,那胖男人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手拿一柄开锁钳在开锁,舌头还耷在下唇上。饶是知道这人已死,柳七七仍觉得脊梁发凉,后怕的要死。
“这家伙一定是个变态色魔!”她推理道。
在胖男人把着开锁钳转动了手腕,几乎就要将防盗门打开时,录像画面突然又发白了。但这白光是呈光束状射来,持续的时间也颇长,并不像是闪电。胖男人很敏感这光源,撤回了钳子,悄悄退了回去。
“我的小电驴又亮了?因此救了我一命?”柳七七狐疑起来,想到昨晚已坏掉的电动车几次亮灯照对面,隐隐觉得这不像是巧合。
胖男人走后,电动车的灯熄灭了,监控录像恢复了平静。
柳七七清楚这只是暂时的,接下来一定还有事发生,禁不住十指交叉,不敢漏掉每一帧画面。
监控中又是十几分钟的平静,柳七七已眼不眨地看了一个多小时,眼珠酸地要流下泪来。正待她想暂停一会,录像中的防盗门幽幽打开了。只见一道白闪划过,自己穿着身白色jk裙衫,手擎一柄尖刃薄背的剜骨大刀,像电影中的贞子一般缓缓走了出去。
三分钟而已,录像中的自己光着只脚丫,浑身是血地走了回来,左手还攥着断刀,右手抓着断刃,鬼气森森地停在了门口。
柳七七看到这一幕,几乎昏厥,牙关打颤地微声说:“真真是是我杀了那胖兄弟!”
她仍不死心,按下暂停键,眼贴在屏幕上观察画面中的女孩,终于确定那就是自己,觉得自己的世界在土崩瓦解。她头抵在墙上,重捶了一拳墙面,心中满是惶悚地又按下播放按钮。
录像中的自己站在门口却不进屋,仿佛是故意似得,扬起面孔冲摄像头嬉笑了一阵,嘴还在说着什么。
柳七七觉得梦游的自己简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恨不能钻进屏幕踹自己两脚。
监控没有声音功能,她听不到自己当时在说什么,只从其嘴型上隐约读出来几个字:“手机录音”
柳七七手脚冰凉地摸出手机,瞳孔紧缩地盯着屏幕上的三条录音,悚然想到,自己不仅半夜拎着刀出门杀了个人,还回来坐在床上给清醒的自己留言。
“我难不成真得了精精神病?!”
监控中,自己走进了屋子再没出来,以后的录像里再没有发生任何事。柳七七又来回倍速播放了一遍,确认自己真有极大嫌疑杀了人,疲惫不堪地走进浴室洗脸。浴室衣篓中放着一身jk血衣和一柄断刀,她不禁抚额,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埋怨道:“你他喵有本事杀人,就不能把凶器给扔了?”
想到这里,她抱着血衣和刀夺出浴室,仓皇地将最近几日的监控录像全都删除,才蹒跚地爬回床上,将“凶器”掩在床垫下。
自己马上就上大学了。大学中谈一段注定分手的恋爱,毕业去做一名中学的历史老师,寒暑假去穷游,这是她期望中简单而又美好的未来生活。她对这世界所求不多,但世界偏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对门平房中的死尸让她所有的幻想都灰飞烟灭。
柳七七仰躺在床上,有些不甘心地想:“从法律角度上看,若police找不到尸体,就算全世界都知道我杀了人,是无法直接控诉我杀人罪的”
她猛然坐起,抄起桌上的纸笔,微声道:“我想办法将尸体悄无声息地处理了,不就好了吗?”
逃避麻烦和灾祸是人的天性,巨蟹座的柳七七更是如此。她一贯是知行合一的人,想到这点就立即筹谋起来,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毁尸灭迹方法一。
她略一沉吟,在后面补充写到:模仿上世纪80年代长安旧楼埋尸案,将尸体埋在平房内。
写完,她旋即摇了摇头,想:“挖出的土不甚好处理,而且若police找来,一定可以发现端倪。”
她在方法一上画了个叉,一口气往下写了好几条方法。
“方法二:模仿南大碎shi案,将胖兄弟片成2000多块,煮熟后分批抛尸。”
“方法三:将碎shi冲进下水道。”
“方法四:像美剧《绝命毒师》里的老白一样,买几桶王水硫酸,将尸体溶成液体,再趁着暴雨稀释,让其自然流进排水管。”
她写了满满一页纸,二十多种方法,但觉得这都不是完美犯罪,劈手将纸撕碎扔进了垃圾桶,在犹豫要不要翻翻金田一漫画,或者阿加莎的小说,来找找犯罪灵感。
此时已接近上午9点,她神经紧绷了三四个小时,精神上有些支持不住,躺下来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正睡着,玻璃窗在哒哒作响。柳七七猛然睁眼,见窗上浮着个窈窕的人影。柳七七吓了一大跳,生怕对门的尸体被发现,打开防盗门抢出了屋子。
一个女人,撑着把丁香花样式的油纸伞,悄悄来到了这雨巷的尽头,正背对着柳七七,独自冷漠地注目着对面死过人的平房。
柳七七引着脖颈,微声问道:“姐姐,你有什么事找人么?”
女人扭过纤如花枝的细腰,默默转过身,望向了柳七七。 她披着雪青纱衣、内搭淡蓝色小衣、系着条白纱裙儿、束一条粉色丝绦、头钗一支翡翠蛇形流苏步摇,凄美的眸子散着太息的光,神情颇为迷茫惆怅。
柳七七望见这女人美貌的脸,呆了一呆,不禁自惭形秽,觉得她一身古风装扮,颇像戴望舒《雨巷》一诗中的女人。
女人斜了一眼躺尸的平房,趿着蓝色亚麻福云纹古风包头凉拖向前走了两步,正踏进一汪黄泥水里,曲窄纤锐的脚趾在湿透的鞋中若隐若现。但她毫不在意,只瞥了一眼柳七七,一声不响地走了。
柳七七摸不着头脑,但她现在是草木皆兵,认为这女人与尸体肯定有什么关系。当下立即跑回房间,抄起手机决心要报警。她骨子里还是善良的,藏尸埋尸的事终归是做不出来。
“我自首了,应该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吧?!毕竟我是梦游杀卧槽了!我他喵的把监控视频删了,怎么证明我是无意识的情况下行凶?!”柳七七攥着手机,直呼自己蠢驴。
她无奈地点亮手机,屏幕上那三条录音提醒很扎眼。
录音?昨晚自己杀完人,对着监控喃喃低语中的录音。想到自己在午夜梦游中杀完人,站在漆黑的房间用手机录音,给清醒的自己发消息,这让柳七七不寒而栗。
柳七七哆嗦着手,点开了第一条录音。
“沙沙沙”,第一条录音开始是微弱的雨声。柳七七屏住呼吸,听了大概一分多钟,录音里全是雨声。她才发现,这条录音只有13秒钟,昨晚“自己”并没讲话,手机只是在循环播放而已。
她蹙着眉,去听第二条录音。
录音刚开始依旧是雨声。2秒钟后,里面传来隐隐的雷声,接着是一串“咯咯咯”阴森森的轻笑。这低哑的笑鬼魅异常,似一只野女鬼在哭。柳七七识出这是自己的笑声。笑声持续了几秒,录音又陷入了“沙沙”的沉默。正当她觉得这段录音不会再有声音时,手机极其缓慢地播放了一句话:“我,来,找,你了。”
柳七七吓得差点扔掉手机。她心跳不住加快,磕巴自语道:“我我中邪了嘛?!怎么会这么这么恐怖。她来找我了?我难道不是人格分裂,是被鬼上身了?!”
鬼会告诉自己的宿主,我来害你了么?
柳七七头脑里一团乱麻,下意识点开第三条录音。此时她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哪怕录音里的“自己”说自己是一个清朝跳河而死的女人,她也绝不会再害怕。
怎料,录音中“自己”清了清嗓子,以十分正常语调在说话:“咳!咳!本姑娘其实不想这么早现身,毕竟这个平行的异世界太危险了。但对面的喰种已经跟了你几天啦,想要吃你哩!我用妖力控制了你小电驴的电量,好让你早点回家。结果,怎么着?!这家伙不知好歹,居然跟来了。俺是驭电的,让你屋内断电,拿车灯照它,期它知难而退。可是哎,其实我不想杀它,毕竟在夜叉和星云团的围剿下,几个平行异世界中的喰种已经寥寥无几了。难混,真的难混!”
“我这是在说啥?!什么喰种、夜叉、星云团、平行世界?”柳七七咬着指甲纳罕地想。录音里的声音有点小蠢萌,她觉得梦游的自己可能犯了中二病,不再往自己被鬼上身方面去想了。
手机里的声音仍在继续,但“自己”又恢复了鬼气森森的调调,阴恻恻地在哼歌:““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听着自己不断哼唱这两句《诗经》,柳七七苦着脸想:“梦游的我不仅中二,还挺文艺的。又文艺,又恐怖!”
录音里的歌儿忽然停了,接着是沉默。
柳七七道:“终于不鬼哭狼嚎了!”
结果录音中的“自己”忽然扯嗓子嗷了一声,几乎破音道:“天呐!我闻到了夜叉的臭味,是是十二常侍!”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柳七七愣了一会,一头雾水,显然梦游的自己已经中二病晚期了。
“有了这个录音,应该能稍稍证明我真是梦游杀人了吧!”柳七七摩挲着手机,心中对这个想法也不是很有把握。
“小柳,啥子录音,你在嘟囔什么?!”一个老太太拖着疲惫的身子,顶着俩熊猫眼走了进来。房东老太太打了一夜的麻将,在这时回来了。
柳七七一惊,把手机塞在胸罩里,强笑道:“阿婆,没没什么!”
房东老太狐疑地瞄了她一眼,回头叫起来:“嗷呦~~对面老王平房的窗子怎么被吹开啦!他去加拿大看孙子之前,还托我照看呢。我欠这老棺材瓤牌钱,他回来一看屋内渗水了,以为我没走心,向我要钱可不好了!”
说罢,房东老太迈起步子就向对面死人的房子走。
柳七七花容失色,急忙追过去。但她还套着那只大芙妮的拖鞋,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再抬眼时,老太太已站在了对面平房的窗前,正像只乌龟往里面伸头观瞧。
“我不是将窗户关死了吗,怎么又无端端地被打开了?!这房子原来没租住出去,死去的那家伙是怎么进去的?!”
满怀疑问,柳七七爬起来,悄悄站到了房东老太太身后。她以手做刀,举在老太太后脑,有信心一招将她打死。但她终归下不了手,垂下手臂,等待老太太惊呼,心中已经看到自己未来在监狱中“改造”的生活画面了。
“篷!”
老太太关上窗户,吁道:“还好没渗水。小柳呀,我去困觉了,你记得做好午饭,我中午想吃土豆丝炒肉丝。”说罢,又像只乌龟缓缓走回了屋内。
柳七七双眼睁地像俩牛蛋,像一具木偶缓缓扭动脖子,目送房东老太回屋。她机械地挪步在窗前,脸紧贴在玻璃上,赫然发现平房地上只有一滩已干涸的血,死尸和那只大芙妮拖鞋居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