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尺和度
“校方的意思呢，是不想把这件事情公开，尽量把影响降到最小。”
“一来是担心影响到学生们的学习，二来对于学校的名誉也不好。韩同学你觉得呢？”
校长一脸慈祥，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的韩纷。
“我听学校的安排。”韩纷笑道。
“既明事理又知世故，韩同学你比我想的还要成熟、聪明啊。”
一般学生听到校长这么夸自己早就飘了，奈何韩纷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校长您过奖了，都是老师们教的好。”韩纷挠挠头。
“e中因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骄傲。”校长笑道。
韩纷也不回话了，就傻笑。
应对不来，干脆就不接招了，装傻！
校长见韩纷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了笑，和老孙闲聊起来。
韩纷完全看不透校长心里在想什么，虽然看起来很慈祥，但韩纷觉得这样的人最是深不可测。
他自己经常把笑挂在脸上，可他也不是因为开心才笑的啊。
车停在医院外的街边，校长回头说道：“我们就不上去了，学校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王然正同学就拜托你照顾了。”
“好的校长，那个我请假这个事，假条也没写……”韩纷话说了一半。
“这个我跟你班主任沟通就行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好的。”
“有事给我打电话。”老孙说了一句。
……
……
“是你？”病房里，韩纷走了进来，看见一个让他意外的人。
“嗯，过来看望一下王同学，毕竟是我们做的不对，顺便把赔偿给他。”李磊的父亲推了推眼镜，对韩纷笑了笑。
“嗯，叔叔太贴心了，王然正你自己有银行卡什么的吗？这20万也不是小数目啊。”
韩纷说了一句。
他担心这个男人过来跟王然正把赔偿往低了说，于是故意提醒一句。
也不怪韩纷多心，这么多的钱，他这辈子第一次经历啊！
别说是王然正的20万，就是自己的那2万在韩纷看来都是巨额。
“我有一张j行的卡。”
“这个不是问题，哪个银行都行，现金也可以。”男人说道。
韩纷注意到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两张类似协议的东西。
“这个是？”他走过去拿起来看。
“就是一份赔偿协议。”
韩纷先是确认了下赔偿金额，确认无误后松了口气。
“只要他签了这份协议，钱会在一星期之内到账，数额你也看到了，和我们商议的结果是一样的。”男人开口，想要打断韩纷继续往下看。
韩纷找了一下，协议上也说明了钱会在生效后的一星期之内到账。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韩纷以前根本没经历过这个，只要确保钱能到账就行了吧？他心想着，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协议我们之间也有一份，你也是要签的，如果你们不签，拿了钱不承认这是赔偿金，到时候我找谁说理去？你说对不对？”
“是的。”韩纷应了一声，心里在想对方会抱有什么目的。
这时班主任提着一袋子食物走了进来。
打了招呼过后，得知协议的事情，拿过来看了起来。
“二十万，一星期之内。”班主任嘴里念叨着，又把合同翻到第二页扫了眼。
“基本没什么问题，如果金额确认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了。”
“额……好。”韩纷迟疑了一下，随即应道。
虽然班主任这人挺现实，对待成绩好的同学和成绩差的完全是两种态度。
但这种事情上他经历的肯定比我多，而且也没有针对我和王然正的必要，他说没问题的话，应该是没啥问题了。
韩纷本来想问一下赵警官的，但班主任既然看过了也觉得没问题，那就不要打扰人家了。
对于男人独自来医院找王然正签协议这个事，韩纷觉得他有点太着急了，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签吧。”
王然正嗯了一声，坐起身来。
中年男子将笔和印泥从从公文包里取出递给他。
“签字、按个手印就好了，一式两份，我们一人一份。”
随即又取出自己和韩纷的协议递给他。
韩纷看了眼金额和到账日期，确认过后也签了。
中年男人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合同，装进公文包里，当场就将韩纷的那2万转了过来。
转账备注写着赔偿金额。
他说王然正的那笔钱要去银行柜台去转，说什么转账金额有限制，跨行转账比较麻烦。
韩纷拿到了钱，也不疑有他。
男人很快就离开了。
“王老师您一直都在医院吗？”韩纷过了那一阵兴奋劲之后，开始察觉到有些不对。
“是啊，王同学需要有人去照顾的。”
“太辛苦了，老师您赶快回去休息吧，我看着他就好了。”
“也好，给你们买了吃的，快趁热吃。”
“谢谢老师，对了，您之前带过的学生有过像王然正这样类似的事情吗？”
“有啊。”
“那像他这样的，一般家属那边都赔多少钱啊？”
“几万块钱吧，二十万的我也是头一次见，真没少给啊！”班主任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睁大了不少。
“是啊，那您刚才看合同时看到这个金额都不惊讶的吗？”
韩纷终于察觉到是哪不对了。
班主任看到赔偿金20万的时候表情极其平静，就好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样。
可他走进病房询问后得知是赔偿协议，这说明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份协议。
“惊讶啊，我当然惊讶。”班主任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说道。
韩纷看到班主任脸上闪过的不自然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下。
真的有问题！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这年纪大了，要承担的东西也多了。”班主任站起身来开始穿外套。
“好的，您路上小心。”韩纷脸上挂起笑容。
班主任匆匆离开了。
“卧槽，快给我看看你的余额，两万块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见班主任走了，王然正一脸兴奋地开口说道。
韩纷打开余额把手机递给他，自己拿起协议一个字一个字开始看。
如果有问题的话，这个问题只能是出在这份赔偿协议上面。
《赔偿协议书》
韩纷看完整个协议后，发现协议的倒数第二段话有点问题。
“签署协议后，表明乙方接受甲方提出的赔偿条件，并不再追究甲方的任何责任。”
韩纷心跳得越来越快，心里那股子不对劲终于落实。
他第一时间拨通赵警官的视频电话。
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王然正也察觉到韩纷表情不对，没有再说话。
“怎么了？”视频接通，赵警官穿着宽松的睡衣，看来是已经下班回家了。
韩纷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你把协议拍照发过来我看看，不用着急，这个协议是不具备法律效应的，可以反悔。”
韩纷这才松了口气，把协议拍照发了过去。
“不追究任何责任？他这是把和解协议藏进了赔偿协议里，这是欺负你们不懂法律，想钻空子啊。”
“您给我解释解释呗？”韩纷虚心请教。
“赔偿金额只是对方对你造成了伤害应当作出的经济方面的赔偿，但和解是表明你原谅对方了，这是两码事。”
赵警官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份协议目前是不具备法律效应的，但要是开庭后再拿出这份协议，法官会问你是否清楚明白协议上的内容，是否同意这份协议，如果你那个时候同意了，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韩纷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原来是这样，这次真得谢谢您了赵警官。“
“没关系，不用客气。”
“可即使那份协议生效了，我们不追究了，他犯法是事实啊，不可能不判吧？”
“是的，你们只能不追究民事处罚，但无法免除刑事处罚，但你要知道王然正只是轻伤，一般的话是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但三年以内，具体是多久，这里面的空间就太大了。”
“受害人的态度也会影响法官的判决，一年也是三年以下，两年半也是三年以下。”赵警官耐心解释道。
“原来问题在这呢！”
“而且……持刀想要伤人最后造成轻伤和持刀想要杀人最后造成轻伤，这差距就太大了。”赵警官声音有些低沉。
韩纷知道是李磊两次袭警的行为以及他在局里愤怒的表现让赵警官怀疑李磊当时持刀是想杀人的。
毕竟李磊的表现在警察眼里那就是反社会型人格，但在韩纷眼里只不过是被挑衅了两次上头了而已。
“我也觉得，当时李磊第一刀捅歪了以后他又去捅第二刀，如果当时我没推开王然正，结果会怎样呢？而且他在医院和局里袭警两次，当着警察的面还说要弄死我。”
韩纷似乎被吓的打了个冷颤。
“他是真的想杀人，而不只是单纯的伤人！”
赵警官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沉思着。
这时赵警官的旁边走来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端着一盘水果。
“这是我的妻子。”赵警官见她走进视频范围，就顺带介绍一句。
“嫂子你好。”韩纷微微躬身，礼貌问候道。
“诶，你好，你们的事我听老赵跟我说了，那份协议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认就没关系的。不过你能察觉到不对劲，很聪明呢。“
“嘿嘿，我这是侥幸。”韩纷傻笑着。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对班主任的那些推测说出来。
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再去回忆整件事情中班主任的一系列反应。
以韩纷对班主任的了解，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认班主任收了李磊他爸的钱。
可这事说到底只是一个当父亲的想让儿子少判一点刑，而班主任在里面也不过是充当了一个加强韩纷和王然正信任的定心丸。
只是班主任没想到韩纷会这么多疑，更不知道韩纷对他这么了解。
班主任临走的最后那句话回响在韩纷脑海中，他自己也有老婆孩子，要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
如果这个事真的坐实了，老师是肯定没法当了。
韩纷有些不忍心，如果是对李磊，他可以狠心报复，甚至不择手段，但班主任又没伤害他……
这是韩纷为数不多拿不定主意的时刻。
“我老婆是律师，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他，这次我做主给你免去咨询费好吧！”
赵警官的声音将韩纷拉回现实。
“说什么呢你，你有问题尽管问。”赵嫂拍了赵警官一下，笑着说道。
“麻烦嫂子了，我暂时没什么想问的，您忙您的，不用管我。”韩纷笑着挠挠头。
“好，如果你有问题可以找我，老赵你把我wx推给他。”赵嫂说罢就走开了。
韩纷就喜欢这种干净利落的性格。
“你嫂子走了，你有事就跟我说吧，我现在就是你赵哥，你也别把我当成个警察，不用有顾虑。”
赵警官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韩纷的欲言又止。
韩纷最终还是选择把他的猜测说了出来。
“我就说你怎么就把协议给签了，虽然咱俩接触不多，但我觉得你小子不是那么冲动的性格，原来中间还有个‘担保人’呢！”
随即他收起随意的表情，认真地问了一句：“如果你的推测是真的，你会怎么处理？”
“我不知道，我觉得他只是个中间人，而且他也有家庭和孩子，又教了我三年……”
赵警官没说话，但脸上浮现出笑意。
“我挺纠结的，您要是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我会在查清这件事情后直接跟他挑明，让他归还收到的钱财，警示一次，如果还有下次，再公事公办。”
“诶，这个方法好！就这么办，这样我心里也没有愧疚了。”韩纷眼睛一亮。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事情的判断不像是试卷上的选对错，它有太多种情况了；所以，你心里要有一把尺，用这把尺去衡量事情的度。”
“属于自己的尺么？”韩纷若有所思。
……
挂断电话，韩纷扭头看了眼王然正，王然正想了想，开口问道：
“李磊当时真的想杀了我吗？”
“他不敢。”
“那你跟赵警官那么说……”
“当他拿刀捅你的时候，就注定这件事情无法善终，我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报复他的机会和可能。”
韩纷摸着自己小腹处已经彻底痊愈的伤口。
“我不想身边的人或自己再受到这样的伤害。”
哪怕我最终成为恶龙。
最后一句话，在韩纷的心底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