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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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有剪纸两张,此刻有仙人入阵。
无尽星光现天穹,一式道途杀剑,斩得天下皆冬!
姜望敢不敢对洞真强者出手?恐怕庄国开国太祖庄承乾、平等国护道人赵子、当世真妖犬应阳,都不会同意血王愚蠢的轻忽。
今日的姜望仍不可能是血王的对手。
可是他全力斩来的一剑,血王绝对没有忽视的资格!
此刻血核对剪纸,道则为道则所限制。
那寒霜已侵鬓角,致命的不周风,吹拂在胸膛。
血王遽然翻起一掌,掌中血肉倒旋、元力回涌,混同一切都作水!于是怒起涛声。又即刻张扩,血涌奔流成啸海。
是为法术…掌中沧海!在诸多威名赫赫的海族法术里,它也算是最有名气的那一档,只是在血王这里,发生了独有的变化。不仅仅是沧海替成血海,也不仅仅是湮雷换成血电。
它展现的是芥子纳须弥的力量,共鸣血气成狼烟。
但有此掌一竖,姜望剑仙人状态下的全力一剑,竟成空!
满天飞雪皆落血海中,无穷剑气仅仅泛起几个涟漪。
可是他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姜望。
「与我为战,你怎敢分心!」秦贞冷眸如霜,指裁刀猛然往下重切,这一下连断血线数百根,轻易斩开了血王的头颅,还在沿着那条致死脉络继续往下,势必要将他的整个躯体剖分。
自血王双耳之中,爬出两条血蛇,交缠着绕颈而上,将这颗已经被切开的头颅,强行捆绑在一起。
他凶恶的眉骨和眼睛,就从血蛇的间隙里露出来,十分忿怒地道:「本王也不太想分心。有本事让这小子别砍我!」
秦贞并不答话,指裁刀再下两寸。
姜望更是从头到尾不吭声,机会一来就出剑。抬手是漫天赤焰焚血鸦,吹息即现不周风。恨不得一身所学,全都交予血王检验。
血王一边单手化解姜望的攻势,一边承受剪纸神通,抵抗「裁剪」之道则。他终究是连番大战,消耗太过,连二十息都没能撑到,漫天血鸦已被杀尽,道躯也无可挽回地走向崩解。
指裁刀不断下行,下行,像是为他划下生命最后的断痕。
此时主承血核的秦贞,道躯已经有半身血点。被分心注意的姜望,鲜血也将青衫染红,脏腑已裂其三。可鱼新周无法再继续。
杀秦贞是没可能了,这个姜望的话…
鱼新周眸光一狠,但手指都没来得及抬起来,便见得刚刚还围着他狂轰乱炸的姜望,好似一个炮仗被点燃,瞬间冲天而起!
其身倏忽左右,残影几乎结成了人墙…跑得如此之快!
在洞真强者的战局中,还能保有这么敏锐的危险嗅觉,不愧是能够从妖族腹地逃出来的人族天骄。
可惜之前的重视还不足够…鱼新周心生遗憾,但也没有更多时间去弥补,再不走他就真的要死在这里。
堂堂真王,颇受艰难。
在这一刻,他那已经被秦贞剖到腹部的道躯,轰然炸开,炸成漫天血雾!
那向外爆发的每一滴血珠,都挟有如山如岳的「质」,贯彻了他本尊的元神之力,碾碎了所经过的一切。什么元力、道法、神通之光,统统不可阻挡。逼得秦贞都向后飞退。
姜望方才若是未走,这一下就能毁了他的金躯玉髓。
漫天血雾又瞬间回收,收成一个巨大的血球,不等秦贞做出进一步反应,便已向内无限坍塌!
鲜血、道则、天地元力,甚至于也包括了秦贞作用于他身上的剪纸力量…所有的这一切,在这剧烈的爆 炸和坍塌之后,近乎无限地坠向一个点。
这个点便成为永恒的「暗」,无底的「空」。
吞光噬元纳气食空。
传说中由海族传奇贤师「覆海」所创造的天阶法术一一万法归墟!
神通是秘藏最珍,直指大道根本。
在妖族天庭主宰万界的时代,诸天强者基本都以神通为道途。
法术亦是一些强大种族与生俱来应用天地元气、拨动天地规则的能力那时候横行干世的种种异兽便力。那时快便行了巴的杆杆并言,使以神通和法术称雄。
后来在妖族先贤手里,最早有了自创的法术,作为对战斗体系的补充。但也仅仅只是补充。
人族的道术最早即是对法术的效仿,后来又从神通中大量获取灵感,再后来拓展为对「道」、对天地规则的广泛应用。
随着无数人族强者的投入,经过漫长岁月的演变,渐渐的道术亦成为人族战斗体系的主要组成部分。
在人族成为现世主宰,盖压万世之后,对法术的重视,亦回流到妖族海族之中。
人族所通行的四等十二品的道术品级划分,也被妖族海族所接受。
而在此之上的超品道术,以天阶为最尊。
非洞世界之真者不可触动!最典型的天阶道术,就是由人皇所创造的「五方尊身」,全名为「诸天万界五方五行敕法真身」。根据《朝苍梧》的记载。这「五方尊身」是两代人皇接力创造。
第一代人皇燧人氏创造了祝融真身,从此神话之中,有了南方火神。
第二代有熊氏,在祝融真身的基础上,创造了句芒真身、蓐收真身、共工真身、后土真身。
自此五方五行皆备,此术可于诸天万界通行。
在人皇的伟大功绩里,道术的创造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在漫长的时光中,仍有无数人族因之受益。
相较于其它天阶道术,这「五方尊身」之所以被更广泛地记住,是因为它切实地造就了五方五行之「神位」,奠定了五方五行的秩序。这个神,是天地之神。
天底下的五行道术,皆要受益于此。
另一方面,它也成为了许多神话的依托。
当初神道时代开启时那些神道强者,个个都自称继承了人皇道统呢。
人皇所创造的五尊天地之神,成就五方五行之真祖,当然是超越了道术极限的强大。
后辈修士驭使的「五方尊身」,则只是单纯的强大的天阶道术而已。在血核对峙剪纸的关键时刻,血 王鱼新周以道身为纹,勾勒「万法归墟」,将这门法术的威能催发到了极限,却也并不为杀敌。
他坍塌所有,化为至暗而无底的一个点。
这个点在形成的过程中,忽而有了「下坠」的视觉感受。可它分明就在那里,一动未动!
感受与感受所发生的强烈冲突,让人目眩神乱、烦恶欲呕。
但它是真的坠落了!
它在一瞬间从视野和感知中全部消失。
血王直接坠离了迷界,落回沧海中!
秦贞轻挪一步,瞬间从剪纸的状态走回血肉丰满,身上的血坑尽数被掩盖。但要立即治愈,则绝无可能。
「可惜。」她只感慨了两个字,即便收声。
今天的确是杀死血王最好的机会,这个机会可能一百年都不会出现一次。但她没能把握住。
姜望浑身是血地飞落下来,这血色作为污浊正慢慢地被如意仙衣清洗。
他的伤势也并不轻松,但咧开了嘴,言辞切切:「秦真人神威盖世!今日杀退血王,将 他杀得如此之惨,少说要夹起尾巴低调百年!」
「是啊,你提醒我了,杀退血王你功劳很大。」秦贞拂了拂袖子:「你确实神威盖世,竟能引得血王追杀你,累及本座一番恶战。」
姜望心下打鼓,脸上茫然:「我向来低调,我也不知道这个血王发的哪门子疯,为何要杀我。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秦贞仔细地看了他一阵,见他面不改色,不由得冷笑一声:「你可拜上将军!」
「秦真人说笑了,要拜也是武安侯先拜,我生平最敬重他。」姜望抬手将开战前特意推远的棘舟招来,仔细检查一番,发现并没有坏,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贞静静地看完他那副守财奴的样子,才道:「血王非是庸手,本座伤得不轻。那焱王若追上来,本座是顶不住了。」
「真人请坐,我来驾船!」姜望一听焱王果然是在追杀秦贞,立即便窜进了棘舟里:「对于逃跑的路线,我有些思考一一」
他的确是自信、勇敢、冷静。但秦贞已转身。「各自逃吧。」
「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还走不掉。」
这是不愿牵累。虽然她因为姜望的关系,与血王杀了一场,打得道身破败。但她却并不打算让姜望在她和 焱王的斗争里出力,无关于其它,此刻的姜望,的确没有再插手洞真战斗的能力。
她不欲人族在此白死一天骄。哪怕这个人出自齐国。
姜望自知自事,五脏裂其三,六腑裂其四,远不复体魄巅峰。又是连番大战后才参与这场洞真之战,精神也迫近极限。便不勉强,只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他想的是去哪里求援之类,心中已经在规划路线。
但秦贞只摆了摆手:「下次来钓海楼,记得礼貌一点。」
她来时自元气海走出,好似美人出浴。
她走时不动烟火气,只留一个剪纸般的背影。
姜望愣在船舱里,才知道自己伪作李龙川的身份,从未瞒过这位真人。
他抿了一下嘴唇,忽觉赧然。之前因为齐廷的授意,他以武安侯的身份代表齐国打压钓海楼,这事基于身份立场,本来无关对错。况且他本人还和钓海楼里的一些人有恩怨在先。
那句「我未早生十五年」,也可视作少年意气。
但与秦贞这一句「记得礼貌」相比,他姜望确实是小家子气了些。当有所思,当有所省!
因为海宗明,因为季少卿,因为碧珠婆婆,乃至因为沉都真君危寻。他对钓海楼已经一步步失去了尊重。
而秦贞用她的真人气度,把这份尊重要了回来。
姜望催动棘舟法阵,自返丁卯。铁黑色舟身带出长长尾流,像是白纸上不知要延续到何时的一笔,没有尽头。
暂时看不到尽头的,不止迷界里疾飞的那一横。
还有迷界外沧海中这不断下坠的一竖。
彼为黑舟白气。此是黯点吞光。
万法归墟结成的这个点,一路下坠,带起一路幽痕。轰隆隆隆!
狂暴的风浪是沧海永恒的主题,那不时照耀天与海的巨大雷电,好似笞神的法鞭。若叫它给鞭一下,那滋味是永生难忘。
鱼新周永远忘不了自己刚刚生出灵智的那段时间。
所谓的海主一族,还未发现他将他带走。他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和附近那些海兽有什么不同,大约就是更强壮,更聪明,也更知道痛苦。
血不是一个好喝的饮品,但血液里蕴能非常丰富,喝血能够快速补充力量,他也就很喜欢喝。
渴饮血,饿食肉,在他没有灵智的时候就是如此,生出灵智有什么 不同?
一百头海兽里面,有九十个死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里。风雨雷电包括海浪,都可以是杀生的磨盘。
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里活下来的海兽,一百个里,有九十个会填进其它海兽之腹。
太饿了,沧海很难找到吃的。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所有的地方都是这样。只有极少数风平浪静,可供栖息的宝地,除此之外即是无尽的危险。
他一直以为海族就应该如此一一为一口吃的就要血流成河,只有最强的那个能够独享食物,剩下的,可以吃那些争食过程中被打死的。
直到他发现,沧海之外,还有世界…一个微风习习、雨打芭蕉的世界。
而海族的祖上,就曾经生活在那个世界里。
没有在沧海生活过,怎知他们想要离开沧海的心情!
没有在沧海挣扎过,怎能理解他们想要杀回现世的决心!
天下有福之地,究竟凭什么,要为人族独享?!
胥无明、杨奉、孟屿、秦贞。这些强大的真人,他确定每一个都是意外撞上。若是有意谋他,不可能在交手的过程里不被他所察。
他也清楚这运气是有多坏,坏到他虽然没有找出问题,也一定有什么问题存在。
他更知道每一次遭遇都有生命危险,每一次都是走在刀尖。
越往后走,越是险恶。但他为何还要执意拼到这一刻,做杀死姜望的最后尝试?
自是因为…海族的大计划,已经推进到关键时刻。
人谋虎时,虎亦谋人。
要掀起巨大的波澜,吸引尽可能多的视线。
他的暴虐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他的痛苦是再自然不过的借口!此时他能做的已经做完,接下来的事情他也无力插手。只用万法归墟,一路坠回极恶海域便罢。
鱼广渊的死,他是否伤心?当然伤心。老子是残忍,又不是没有感情!
培养了那么久,那么出色的一个孩子…
「一定要杀了姜望!」
他传出最后的沟通意念,就此切断了联系。
此时虚弱至极,行踪不宜被任何存在把握。虽说大局在前,但有些畜生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极黯极空的一个点,坠落着,坠落着,忽然坠进一个无依无着的空间里!
血王只感觉到一张巨大而细密的网,将他肉身元神都缚住。
眼前是一阵阵的眩晕和黑暗,残存的力量也在瞬间被消解。
他听到有个声音这么说一一「鱼新周,我看你印堂发黑,是有血光之灾啊。」
去你奶奶的!老子是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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