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宫水家-叁-
和外婆道过晚安后，伊织离开了和室。
高悬在夜空之上的皎月沐浴过神社建筑的每一寸，将月华全部倾吐洒下。
伊织走在曲折的长廊，朝着庭院方向返回。
她缓慢地踩在榻榻米行走着，好让自己能够在见到客厅里等待的男孩之前想好对他今夜的安排。
等走出廊道通往庭院入口的石阶前，踏出的脚步微微一顿，不知为何，伊织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侧目看向来时的廊道。
“”
为了节约电，神社并不是每一处都是连接了电，廊道墙壁上安放的微弱烛灯并不能让她看清楚黑黝黝深处的情况。
伊织看了好一会儿，黑色的眼瞳闪烁过什么。
此时的长廊静悄悄的，尽头的深处看不见任何东西。
于是她扭头移开了视线，抬起手点了点嘴角自顾自地嘟囔起来：“啊，果然是看错了还以为那里有人呢”
然而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被指尖按住的地方遮掩下是不可抑制的笑意。
说完这句话，伊织就下了台阶跨进庭院，没走几步少女的身影在拐了一个弯后消失在庭院内种植的高大树的遮挡下。
整座神社的核心地段重新变得静悄悄起来。
过了几分钟后。
稀碎的声响从廊道深处传出，接着小碎步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黝黑的角落跑了出来。
月光照亮她稚嫩的脸蛋。
头顶两个红果果扎起的小啾啾，身上穿了一件菊花浴衣，模样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扑朔着迷茫的葡萄珠似的大眼睛。
她追着刚刚伊织的步伐，同样停在了庭院的入口，看着空荡荡的庭院脸上是一片茫然。
小女孩抓了抓头上的啾啾：“姐姐呢？”明明刚刚还看见了。
放下手，小孩子一眼盯上了月色下庭院最大的御神木，仿佛是判断笃定了什么，一跃跳下了台阶，蹦蹦跳跳地朝着树跑去。
姐姐刚刚消失在的地方是这棵树，那她一定是躲在那里！
小孩子的脚步超乎寻常的快，没个几秒，人一眨眼就蹿到了树旁。
结果
小女孩呆愣愣地扶着树干，看着空落落的树下，再次茫然起来。
这时候，斜地里横出来一只手唰得一下从小女孩的背后抓住了她头上的小啾啾，同时故意压低了的嗓音响起：“不～许～动～”
“哪里来的小孩子矮瞧这白白净净的～”
小女孩被这一下吓住了，小小的人儿僵住了，嘴里发出了细细弱弱的呜咽声来，却又因为害怕不敢大声，于是乎发出了类似小动物的咕噜咕噜声。
“呜咕唔嗯～”
抓住小啾啾的手微微一晃，低哑的声音似乎憋不住地从喉咙里溢出了微弱的笑声，却又被及时替换为一声咳嗽。
“咳嗯～”那声音继续道，只是再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像是极力在隐忍着什么，“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不乖的小孩，你知道会被怎么样吗——1
声音急转直下，下一秒，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就愣住了。
没想到，沙哑的声音加上周遭的夜色直接把小孩吓哭了。
眼泪包一上脸，小孩也没管头上的小啾啾被抓住，小手抹上脸蛋吓得直哭：“哇矮～～我知道！会被吃掉哇啊啊啊啊啊姐姐，我害怕！！！有鬼要吃我啊1
与此同时。
头顶上飘来一句清晰的——
“幼稚。”
刚被吓哭的小孩抹脸的动作因为这声音停住了，揉红的脸蛋挂着晶莹的泪珠，小孩打了个嗝，和身后的人一齐抬起头往上看。
高高的枝桠上此时正卧坐了一个男孩。
他翘着腿一晃一晃，看下来的眼睛在夜色里像猫的瞳子发着光，却并不使人感到害怕。
正好相反，在抬起头看他的小孩子好奇的眼中，这个一眼看过去比她大的哥哥有着的白色的头发，比班上最漂亮的女孩还要好看的脸，那副在夜月下的潇洒姿态一瞬间让小孩子想到了童话里的精灵。
而且，小女孩没忘记就是刚刚这个精灵出声让她一瞬间不再害怕。
小孩子的心思纯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小姑娘遥手一指树上的五条悟：“是精灵哥哥1
清脆的嗓音一出，树上的五条悟还没反应，小姑娘听到了身后传来熟悉的柔和音调。
“你怎么跑到上面去了？”
小女孩的眼睛一骨碌睁得很大，小嘴张大成了一个o型，她迅速转过头，于是就看到她寻找的姐姐正站在身后。
她立刻明白了，哪里有什么鬼，全是她姐姐在吓唬她。
五条悟睇视着树下的伊织回答：“无聊。”
因为无聊所以出来走走然后爬上了树。
短短的一个词，伊织已经学会了能够顺着树上的大少爷话自动补齐前因后果。
她点了点头：“我回来了，那你快下来吧，有事情和你说。”
“可以。”男孩回答的干脆，他放下腿盘坐起来，俯视伊织的苍色眼睛里漏出了看好戏的神采，“那之前我认为你得先解决——”
他昂了一下下巴指点道。
伊织顺着他指示的方向低下头。
径直对上了一只愤怒的小不点。
伊织：“”
小不点黑白分明的眼珠上移，腮帮子气鼓鼓地：“姐～姐1
“你还要抓我的辫子到什么时候啊？1
愤怒的小人儿拍掉了头顶属于伊织的手，接着叉腰冲讪讪冲她笑的少女恶声恶气地叫嚷道：“你太坏了1
“居然骗我，还扮成鬼吓我，我要告诉外婆去1小人儿撅着嘴不满地倾诉着自己的心情。
对于小姑娘的控诉，原本有一丝丝愧疚的伊织挑了挑眉稍，脸上的讪笑收起。
她垂下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嘟嘟囔囔抱怨的妹妹，看得小孩本能地抖了一抖，才慢吞吞地说道：“好呀，你去吧。”
小孩收了声，圆溜溜的眼睛回望着她，脸上写满了惊讶，同时又有些犹豫。
表情一秒变一个的样子，看得伊织差点笑出来。
她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提醒自己收敛住，再盯着犹豫的小孩翘起嘴角：“我和你一起去见外婆，你呢去告状，我呢也就顺便和她老人家谈一谈——”
她停在了这里。
小孩扑扇着大眼，眼睛了写着焦急，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伊织微微一笑，平时在小孩眼里温温柔柔的笑脸此刻是令她感到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等她长大了或许就会明白。
那是喜欢捉弄人时的恶劣。
伊织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妹妹的头，拨弄了她的小啾啾而后笑着继续道：“谈一谈都快十点了，你还没睡觉的事情呢。”
收回手后她轻描淡写地揣了揣袖子，看着再次呆愣住的妹妹。
“你说外婆会有什么反应啊，小三叶～～”伊织坏心眼地调侃道。
话音一落，小人儿跟雨打树叶风吹花落一样被什么重击，蔫蔫地耷拉下小脑瓜垂头丧气，不敢说话了。
揉了揉妹妹垂下来毛绒绒的脑袋，伊织再次抬起头看向树上的男孩，恰巧撞上了对方似乎是一直注视着从未移开过视线的眼睛。
眼神那样专注。
那里面，有着一瞬间被伊织捕捉到了的情绪——那是恍惚存在于其他的世界对于陌生事物的注视与观察。
以至于男孩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超出了他以往具有的灵敏与警觉，直到伊织牵起妹妹好奇地冲他招了招手：“你快下来回客厅吧，虽然是是夏天了但是夜里的温度也会让人着凉的，我把她带回去哄睡着后就来找你。”
“”五条悟眨了一下眼瞳，并没有说话。
男孩微微垂下眼，渡了一层银辉的睫毛随着他的动作像展翅欲飞的蝴蝶一样轻颤。
眼睛
不由自主的。
带着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心情继续注视着树下的那一对姐妹。
看着那人蹲下来哄了哄那呆头呆脑的小孩，低声说了什么后，哄的那小鬼眨眼又变得高兴起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人儿就忘记了自己被气的咋咋呼呼的事情。
再就是。
大一些的女孩瘦弱纤细的臂膀穿过小孩子脆弱的身体，将那个胖小鬼搂入了怀里用力一提，抱了起来。
他听得见她抱起人时长长呼出的一口气。
也感受得到她瞬间下沉起来急促的呼吸声。
那个小鬼一看上去重量就不轻，男孩近乎有些恶劣的想着，明明都感觉吃力了还要继续，就和那时候背着他一样，不自量力。
但是五条悟仍然看着，看着她抱着那小鬼和她说话时的亲昵，眉毛眼睛抖落的灵动神采，脸上自然流露出的无杂质的笑。
和他见到的，在他面前的展现的
不一样。
他目视着她们离开庭院，注意到被人抱在怀里的那个面对自己的胖小鬼冲自己挥手道别，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遮掩，隐入黑暗中。
他才撤回目光。
到最后，就连男孩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刚刚要继续看着。
那毫无意义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