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 158 章
唐泰斯比当初和阿尔贝约定的时间提早一个月来到巴黎, 他并不急于去寄信到海尔达路二十七号去拜访。
在这一个月之内,唐泰斯在巴黎商人眼中混了个脸熟。
“吃完饭后,我想出去散步。”寄秋切割着盘子中的鹅肝说道。
除了刚到巴黎的那一天晚上, 其余的舞会都是唐泰斯单独参加的,因为西蒙罗希的名字太惹眼了,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讯号。
“去哪里?”唐泰斯问道。
“就在楼下, 我看到下面有个咖啡馆, 想进去喝杯咖啡。”寄秋说道。
他们现在的公寓位于圣伯努瓦街,离海尔达路不远不近,只要不太出格,就不会撞见阿尔贝。
“等事情办完了,我带你在巴黎好好玩一圈。”唐泰斯看着快要发霉的寄秋, 口吻有些心疼。
“不用太在意我, 当然是你的事情最重要,巴黎什么时候都可以逛。”寄秋放下手中的刀叉, 用餐巾擦了擦嘴。
‘我的西蒙真的是太懂事了。’唐泰斯感动地想到。
饭后,唐泰斯给了寄秋一大笔零花钱,让她随便买。
寄秋走下楼梯, 牵着小毛驴溜达, 她兜里揣的钱可以够在巴黎生活一个月费用。
巴黎跟罗马有显著的不同,如果罗马是一位气势十足的角斗士, 那么巴黎就是一位温婉清丽的美人。
一路上寄秋见的最多的是咖啡馆, 而不是酒馆。街道两侧都是小商铺,花店, 奶酪铺子,调香铺子,还有欧洲各个地方特色菜餐馆。
她没有骑上小毛驴, 而是牵着它一路走走停停,端详着商店的装潢,好让她的风景画有借鉴的素材。
寄秋买了一块奶酪塞到口袋里,一边走一边吃,时不时掰一块喂给小李子,倒是有了逛街的趣味。
很快她在一家名为‘花神’的咖啡馆面前停下,这是一家午夜咖啡馆。
“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酒的味道?”寄秋摸了摸小李子毛茸茸的脑袋,透过灰蒙蒙的玻璃,她看到这家咖啡馆里面坐了很多微醺的中年男人,一个个都捧着一杯酒喝着,还有几个人裹着破旧的大衣在这里落脚。
“外乡人,你从哪里来的?”一个脸颊微红的大汉坐在门口,看到了咖啡馆招牌前面的青年,他大声问道。
“我是从佛罗伦萨来的。”寄秋回答道,随即她看着头顶的招牌,“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是咖啡馆?为什么会有酒?”
“市区内是没有酒馆的,你若是想喝美酒,就要沿着蒙特吉尔街往郊区走去。不过你这种孤身一人的小白脸,恐怕刚到那里就会被抢的裤子都不剩了。”大汉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显然是半醉半醒,嘴里的话变得含糊不清,“郊外的人可是和这里的人是两类人。”
“谢谢你的提醒。”寄秋看着倒在咖啡馆外面餐桌上的大汉,神色平静的道谢。
咖啡馆进出的人大部分衣着破旧,显然它的客人大部分都是中下层阶级,有的喝得烂醉如泥,倒在了咖啡馆门口。
寄秋看着唾沫飞溅的餐桌,她还是放弃在这里饮用咖啡的想法,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幅画飞到了她的脚边,是被人丢到这边的。
寄秋看到咖啡馆的老板把一个落魄的姜黄色头发男人从咖啡馆里赶出来,他语气骂骂咧咧,神情颇为不耐烦。
“一幅画换一杯酒,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被赶出来的男人说道。
“抱歉,你的画根本不值一杯酒,连垫桌角我都觉得大小不合适!”咖啡馆老板怒气冲冲地说道,他面色带上厌恶,“你在这里纠结一杯酒的钱,还不如去找你的好弟弟接济一下,他总是会给你钱的,不是吗,范德先生?”
寄秋捡起地上的画,拍了拍上面沾染的沙粒,画作正是这家咖啡馆的场景,而且这幅画在后世价值无法估量。
“那个……”寄秋举起手,打断两个人的争吵,整个咖啡馆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今晚的夜色很美,在争吵中度过岂不是太可惜了。”
“我想请范德先生喝一杯酒,陪我吃柠檬挞,不知道是否方便呢?”
“先生,您恐怕刚来此处,不了解这个人的恶行,他是个酒鬼,已经赖过无数次账了。每次都靠着可怜的兄弟来交钱补上他的欠账。”擦着桌子的女仆小声说道,她看着面前穿着华贵,气质高雅的青年,有些不忍心他被酒鬼缠上。
“我相信我看人的第一感觉。”寄秋笑了一下,将小李子的牵引绳递给她,“劳烦帮我找个地方给它歇脚。”
女仆呆愣地接过绳子,看着青年径直走到咖啡馆外面的位置上,招呼那个被所有人嫌弃的男人。
“过来坐吧,范德先生。”寄秋轻点了一下头,她伸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位置,“就当是发善心陪伴一下我这个孤寡家人。”
面色难看的老板刚想出声阻止,他便看到青年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到桌子上,一下子挪不开眼了。
文森特看着刚刚凶神恶煞的老板立马换上一张笑脸,恭敬的将菜单递到青年面前。
寄秋歪了歪脑袋,眼睛发出疑问,‘你为什么还不过来坐呢?’
文森特拘谨的坐在椅子上,他的脸慢慢涨红,手脚不知所措,直到酒杯摆到他面前,才干巴巴地对青年说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寄秋轻声说道,她拆开打包好的甜品,自己拿了一块,然后推到文森特眼前,“很好吃,你也来尝尝。”
文森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沾上颜料的手,拿走最角落里的那一块,避免自己的手挨到其余的部分,他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柠檬味充满口腔,眼睛开始湿润,他记不得自己上一次接受别人的善意是什么时候了。
寄秋没有把过多的目光放到文森特身上,她点了一杯牛奶和一杯浓缩咖啡,然后加了一点咖啡到牛奶里面搅拌,又在上面淋上厚厚的奶油。
“巴黎的甜品是最符合我口味的,它很甜,某些寡淡的甜点怎么可以配称作甜品呢。”寄秋用咖啡勺挖了一大口放入口中,腮帮子鼓鼓的,让人看着元气满满,圆圆的金色眼睛满足地眯起来。
文森特感觉自己敏感的神经被一点点抚平,他神色放松,脸部线条变得柔和起来,“我在巴黎已经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你可以去试试奶油千层酥,你会爱上它的。”
寄秋拿了一个空杯子,又要了一份牛奶,把剩下的咖啡倒入杯中,用勺子飞快搅拌,“你要不要尝一下?”
文森特看着青年将他手边的酒杯拿走,将自己调制的饮品推到他面前,“好吧我是说,谢谢。”
寄秋看着眼前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精神状态不是很糟糕的文森特范德,她看到外貌完好的文森特,好奇地问道,“你会割下自己的耳朵吗?”
“咳咳,你在说什么?!”文森特被呛了一口,他睁大眼睛,神情有些不可置信,“我怎么会割下自己的耳朵?!”
“抱歉,你的耳朵让我有了想法。”寄秋看到文森特面露惊恐,用手捂住耳朵,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转移话题,“几天前我在舞会见到了一位耳朵跟你很像的棕发男人,他叫提奥范德,是一位商人。”
“噢。”文森特放下手,移开视线,专注地扣着手上的残留的颜料。
寄秋刻意忽略文森特躲闪的视线,她漫不经心地开口,“他说自己有一个很在意的兄长,是个很出色的画家,希望我可以和他成为朋友。”
文森特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他趁着青年不注意擦了一下眼角。
‘不愧是真正的艺术家,情感好充沛。’寄秋在心里感叹道。
“我给范德先生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但我等了几天都没见到他来拜访。”寄秋手指交叉放到桌子上,“你说,他是不是在敷衍我呢?”
“不!不是这样的!”文森特拼命摇头,他哽咽地开口道,“这一切的错误都在我,我就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我可悲的自尊心无法一直接受弟弟的施舍,所以我从他家里搬出来一个人住,强硬的跟他断绝往来。”
寄秋摸了摸口袋,抽出手帕递给他,“不介意的话,用这个吧。”
她等待文森特平复了情绪后,才继续开口问道,“那你现在住哪里呢?”
文森特拿起一张餐巾,用搅拌勺蘸着咖啡写下了一串住址,“我在这里租了一个房子,你可以到这里来找我。”
寄秋将餐巾慎重的折了一下,放到贴身的口袋里,“我会去的。”
文森特看到青年庄重的神色,他心情变好了一点,眼睛带着期盼,“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不用拜访信,你随时都可以来!”
“嗯。”寄秋认真地点了一下脑袋。
两个人将寄秋买来的柠檬塔分食完,文森特看着起身离开的青年,心里有些不舍,“你可一定要来啊。”
“我用我的姓氏起誓,一定会遵守约定。”寄秋表情温和,她同文森特挥手告别,手中还拿着他赠予的油画。
回家的途中,寄秋坐在小毛驴身上,低头看着手中的油画,后世的镇馆之宝《夜间的露天咖啡馆》,被文森特范德用一杯酒和一块小蛋糕卖给她了。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唐泰斯看到自己儿子哼着小曲走进家门,不由得露出微笑。
寄秋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她把手中的画递给唐泰斯,“刚才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人,我们相谈甚欢。”
“他也是画家吗?”唐泰斯接过寄秋手中的油画,油画是一家咖啡馆的室外景色,外面的小路铺着一层鹅卵石,咖啡馆里发出暖黄色的光亮,藏蓝色的夜空中,星星点点,整幅画给人带来温暖的感觉。
“他的画技很好,内心一定很温柔吧。”他点评道。
寄秋有些诧异,她爸的眼光竟然这么超前,一眼看穿本质,比市场上的收藏家还有眼光。
实际上,唐泰斯见惯了寄秋画的大红大蓝的画,第一次看到跟自己崽子风格有些像,颜色相比又很柔和的画作,自然而然地生出好感。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崽子明明那么乖巧温顺,画出来的画却自带攻击力,让人心生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