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大年三十,晚,正值团圆时刻。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恨不得把一年的丰收都用在今日,而这个距离燕京不过三十公里的村落,虽不算富裕,但是孩童追逐笑闹嬉戏,伴随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络绎不绝,不知哪户人家竟点燃了烟花,咻的一蹿上天去,五颜六色的光芒,将整个夜空照的格外明亮,也照亮了村尾一座不起眼的小院。
这是一座冷冷清清与周边的热闹格格不入的一座小院,仿佛没有人居住一般,庭院幽深,偶尔有村民路过还能听到压抑的咳嗽声,看起来好不怪异,只叫人赶紧离开。
“吱呀”一声,原本紧闭的大门悄悄揭开了一条缝,一个瘦弱的身影钻了出来,贪恋的看着外面的烟花,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忍不住大大的吸了一口气,却引来对方剧烈的咳嗽。
风吹动她白色的裙角,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也随之舞动,有孩童远远看到,吓得大哭起来,跑回了家中再也不愿出来。
“小姐”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见结香执着一盏油灯,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您身体还没好透,怎么可以随意下床。”
双目一扫,发现对方居然赤着脚之后,两条本就不粗的眉毛快要拧成了麻花。
明灭的烛火照在对方的脸上,再配上对方一脸的纠结扭曲,竟凭空生出几分幽怨来。
“阿香,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可吓死我了。”被称为小姐的沈言真并没有被抓包的羞赫,反而恶人先告状,做出一脸惊恐的表情,可惜那双大眼睛却滴流滴流的转,哪有一丝惊恐的味道。
结香无奈,将她拉回了院子,塞回了被子里,屋子的门窗被关的严严实实,又在沈言箴怀里塞了汤婆子,最后还嫌不够又将炭火点燃,不一会儿,整个房间就暖和起来了了。
“阿香,屋里烧了炭,就不能把门窗关得密不透风。”沈言箴虽然被对方塞到了被子里,却依旧不死心的试图打开窗户,“就算母亲送来了银屑碳,你也不能这样浪费啊。”
银屑碳是御供的柴炭,他们这样的人家也是前年得了宫里的赏,得了三担罢了,其中两担当时就分给各院,剩下一担被母亲一直放在库里没舍不得用,今天府里送来过年的份例,除了日常所需,还有一担银屑碳,想来是母亲偷偷加上的。
“如今是柳姨娘管理府中中馈,这银屑碳咱们还是省着点用吧,不然下次的月例还不知什么时候送来。”见结香闷着头拨弄炭火,只好换了一种说法,试图说服她。
“小姐,你也莫要这般说,等侯爷气消了,小姐自然就能回去了。”结香这句话水分太大,若是父亲想接他回去,自己从威远侯府离开已有半年时间,半年时间也不提接自己回去,那便是希望渺茫了。
她或者说是“她”,出生便遇到难产,克死了亲生母亲,从小更是体弱多病,本来若是“她”还是在燕京的威远侯府的三小姐,生病了自然可以请御医上门医治,可惜她现在是生母早逝,被打发到乡下的病弱小姐,别说请御医了,就是请一个好一点的大夫,吃上珍贵的药材,都要侯府那边怜惜。
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她便穿成了“她”,代替“她”吃最苦的药,躺了半年的床,这半年她走过最远的路不过是在院子的葡萄架下,摘了一串葡萄。
别人穿书借助熟知剧情不说呼风唤雨,也是衣食无忧,唯有她即使知道剧情,却是愁眉苦脸,不知前路。
前世她自小便被遗弃在孤儿院,虽然无父无母但是靠着好心人的救济还是读完大学,以为终于可以挣钱养活自己的时候,却在一次工作中流了鼻血,继而被查出白血病。
白血病并非必死的病,她却没有钱为自己治疗,那时的她不是不恨,而是没有资格去恨,临死前随手翻了一本古代言情小说,看简介,无非就是不受宠的嫡女无意间救了一个英俊的男子,而后嫡女进宫选秀的时候,发现那名男子竟是当今太子,于是顺理成章的她成了太子妃,忽略其中的打怪升级部分,她直接把书翻到了最后一章大结局,没想到塔子初初登基便因病去世,书中女主受不了打击,在悲痛之下,身殉了书中男主,又因为二人没有子嗣,皇位就落到了同父异母的弟弟手中。
这就完结了??
这是什么糟心的结局!!
不死心的她上网一搜,哦吼,居然还有人羡慕他们这感天动地的爱情。
她没由来感到一连串反胃恶心。
被父母遗弃的时候,她没有恨,被查出来白血病的时候没有恨,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的时候,她没有很,可是在看到女主最后自戕的时候,她那股恨意仿佛找到了源头,为什么想活的人活不了,不想活的人却在随意践踏自己的生命?
大抵是她那恨意太过强烈,居然在她最后病死在出租屋里之后,穿越到了书里,成为了书中为爱身殉的女主。
身殉,这么软弱的行为怎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沈言箴睁着明亮的眸子,重活一世,就算拖着病体,也要好好活下去。
“对了,这个月的月例为何送的这般晚?”虽然有了汤婆子和炭火的温暖,忍让不住搓了搓自己手的沈言箴,问一旁早已拿出针线刺绣的结香,“总不能我们呆在乡下太久,就把我们给忘了吧?”
本来是想开个玩笑,只是话说到最后,颇有些自我嘲弄的感觉。
“我问过来送月例的小厮,那人看着就没有之前的小虎伶俐,说是柳姨娘初掌侯府中馈,很多东西不太熟悉,再加上到了年底,府中事情太多,这才给耽误了。”将手中的丝线缠绕在手中后咬断,她绣的是一幅福寿双鱼的双面绣,已经绣了一半,能看出来具体轮廓了,“夫人主持府中中馈多年,柳姨娘想要在短时间内安插自己的人,只怕没那么容易。”
“真的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唉,只希望以后莫要牵连上你我。”沈言箴无奈打了个哈欠,一脸疲倦的问道,“肚子好饿啊,桃香什么时候做好饭菜啊。”
想到之前在厨房偷拿的番薯,便裹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将三个番薯放在了炭盆旁烤。
“正餐之前,我们先烤点番薯垫垫肚子,正好给桃香也留一个。”结香看着自家小姐一脸邀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结香和桃香是她的贴身丫鬟,一个擅长针黹刺绣,一个擅长厨房珍馐,每每一想到这个,她都要感叹一下原主的明智,要不然初初穿过来只怕就要饿死冻死了。
提到饭菜,结香无声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即使送来了份例又能怎么样,她们不过是被困在乡下老宅不能离开的妇孺,就算那些下人偷工减料,她们也没有能力去燕京的侯府告状不是么。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像桃香这样精于厨艺的厨娘,也对侯府送来的月例有些捉襟见肘,这不,她趁着小姐不注意,偷跑出去,看能不能在大年三十这天同里长换些好的吃食。
“不过,阿香,你这幅福寿双鱼是给我绣的吗?”感觉身体不是之前那般的僵硬了,便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这颜色我这年纪也穿不起来啊。”
见小姐没有再追问桃香的去向,结香连忙顺着对方的话题继续说道:“再有三个月便是太夫人的寿辰,我便想绣一个福寿双鱼的披风,若是能在寿辰上讨得太夫人的欢心,说不定……”
结香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迟疑,毕竟这样做多少有些冒险,若是不小心弄巧成拙,只怕又会连累自家小姐。
沈言箴的眼睛转一个一圈,便知这绝不是结香的主意。
“……是母亲的主意吗?”沈言箴的手无意识的攥紧了被子,她们这位威远侯夫人,本是她生母的庶妹,后来生母临终前逼得父亲娶回来的续弦,虽然只是父亲的续弦,但做事格外仔细,赢得侯府上下一致赞誉,尤其是太夫人格外喜欢她。
若不是因为大姐的事情受了牵连,怎么可能会被那柳姨娘夺了掌家大权。
“当初离府的时候,夫人提醒我说太夫人最喜这福寿双鱼,每年都会让绣娘描些花样子送过去,只是那些个绣娘描的样子,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太夫人看得有些厌倦了。”不然也不会想起来冒这个险。
“之前还是小虎过来,本打算到时候绣好,可以托他带给夫人,如今却是小虎被换了,这披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送出去。”说完又怕沈言箴担心,继而安慰道:“这不是还没送出去嘛,若是实在不行,总有别的办法让侯爷同意小姐回府的。”
她本来对回不回侯府不是太在意的,毕竟前世在孤儿院的时候,一天半个馒头也是吃过的,只是看着眼前这么努力的为她而活的结香,暗暗想到,为了陪在她身边的两人,她也要努力活下去才行啊。
“谢谢你,结香。”沈言箴顺势扑到结香怀里,之前因为这个特殊节日而产生的小情绪也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