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澧水的薄情与多情
2010年2月11日,我怀着喜悦的心情,带着松子,到新工地澧水大桥的江中小岛上探亲,准备在此过年。13日,就是大年三十。
这个江中小岛,时人给了一个美称,叫杏花岛,因为每年的春天,岛上会开满杏花。当时,叶白还是调度长,管着岛上的施工生产,包括人员、机械设备的运作和调配。
所以,岛上的工人,又称他为杏花岛主。我去了以后,就变成了杏花夫人。
在整个项目部,职位最高的是项目经理,还有副经理叶建彬,都住在岸边的大院子里。
如果要从院子到岛上,需花三元钱,坐一个小划子,加上等小划子靠岸,摆渡,再上岸的时间,走一趟至少要二十分钟。
潇湘自古水沃,一湖四水,饱含历史文化美和现代生态美。
四水之中澧水最短,长不及湘江四分之一;澧水最险,洪水涨落迅速,径流模数居湖北省之冠。从桑植、永顺、慈利、石门,到临澧、澧县、津市,澧水流经之地经常洪水肆虐。人水相处,留下一部惨烈的斗争史。
“高山乌云即刻到,拉纤好比过天桥,泥烂路滑难行走,汗水雨水流成槽”,这是澧水船工,在山河险滩发出冲锋的号角。
我无缘看到船工拉纤,现代人拉纤已绝迹,但撑小划子的艄公,却给我留下了很强烈的印象。
工地那里澧水的江面很宽,估计宽有500米,水深流急,满江的旋涡打着转,往下游湍急而去。
站在堤边,若不慎落水,就是会游泳的人,生还的机率也会很小。
我不会游泳,下巴上长着一粒痣,有算命的人说,是犯水灾之痣,遇江河湖海过渡,要格外小心。
不知道算命的说的灵不灵,但看到江面那种场景,我是很担心生命安危的。
来往岸与岛之间,也有摆渡大型机械的船舶,但等待的时间很长,如果是两三个人的过渡,都是优先选择小划子。
那个满脸沧桑的艄公,属于看不惯我的那类人,他不能接受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要靠老公牵着手,扶上他的小划子,还要为她拎着箱子和包,嘴里还要说着,老婆,你小心点,不要怕。
跟我和叶白一起的,还有十三岁的松子,长得像叶白,笑起来神态像我。谁都看得出来,我们是一家三口。但是,摆渡时,艄公就态度不友好,大约是仇美的心态,又或者是看不惯我们的秀恩爱,等我上岸时,他更是喝叫了一声:“喂,你要给钱!”
我懒得回头,我听叶白说:“我昨天才给了你一百块,你算一下,够我过渡多少次?今天这两个人,你一看,就知道是我的老婆孩子,来岛上过年的,你还喊她给什么钱?”
艄公装马虎,说我哪知道啊。
这个艄公,每天专为工地渡工人,是底薪加按次收过渡费的那种模式,我和另两位家属聊天,她们也说,他好象天生恨女人,看我们都是横着眼,而且认钱不认人。
我看那个艄公,白眼仁多,发绿,黑仁少,我和叶白说,将死之人,才是这样的长相。
不管我看得是否准,但每天要坐他的小划子,却成了事实。
我是不想来回过渡的,但是又避免不了。
主要是因为过年,要备年货,给松子买新衣新鞋,零食水果。我们的私家车,停在岸边院子里,每次都是坐小划子,上了岸,叶白开着车,带我们去逛街购物,有时又纯是为了和另一家人共聚晚餐。
这时的冬天特别冷,经常是北风呼号,让人晚上无法安睡,快天明时,我又在困倦中睡去,睡到九点多起来,洗一桶衣服,衣服晾好转眼就成了冰条。厨房盆子的鱼顶着一层冰,一动不动,但仍可看出活着。
出门一秒,北风就吹得人受不了,脸上像刀子刮。我庆幸的是,来之前准备了充分的保湿精华液,买了保暖内衣和帽子围巾。关上门,小日子过得还是蛮舒适的。
我不想坐小划子,不想外出逛吃,可是有一个人的热情,却使我们一家人连着四天都在往外跑,那真是顶风冒雪,风雨无阻。
那就是副经理叶建彬的电话。他总能找出不同的理由,让我们过江。因为叶白白天要在工地管事,过江的时间,只能是傍晚和晚上九点半左右。
在工作上,叶建彬是叶白的上级,叶白得听他的安排,延伸到生活上,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叶建彬给出的理由,多与澧县美食有关,如茶油煎黄沙骨鱼、烈火牛肉、石门肥肠、谷鸭、津市牛肉炖粉,那满街的常德钵子菜、充满年味的商品,对我也有很大的吸引力。
每次吃完饭,或者逛完超市买单,都是叶建彬抢着买了。
我说,过年的吃吃喝喝,应当大家轮流请客,不能总让叶经理破费。
到了后面,叶建彬说了原因,他说:“在2001年,我老婆装修房子,在你家住了40天左右,都没有跟你交过钱,我原来没有对上号,一直到今年过年,才听她说,我们家欠着你的人情呢!”
原来如此,可是我看着他的神情,又不象只是如此。
王正艳明白欠着我的人情,她是知道我家的,为什么在九年时间里,她都不还人情呢?比如,请我们外出游玩吃饭,送家乡土特产,不都是可以表示的吗?
叶建彬是一个人精,他当然想得到这一层,他说:“王正艳这几年很忙,她爸跟着她住,经常在住院,王正艳还要管孩子,打工,一晃这些年就过去了。”
我说,我也有八九年没有看到她了,她也不到工地探亲,老是遇不到她。
叶建彬说,还是她爸的原因,有一个生病的老人,她出不了门。
等我和叶白两个人时,聊起叶建彬,叶白又是另一个说法,他说:“在汩罗工地三年多,他对我有点卡着搞的意思,生怕我在工人中的影响力,超过了他。他当时还兼着支部书记,我36岁时交了一份入党申请书,他竟然说,你36岁了怎么想起入党?”
我说,你是生产骨干,精兵强将,不管36岁,还是63岁,都有权利申请入党,这是政治上要求进步啊。
叶白说,叶建彬说我思想动机不纯,想入党了转干。你知道吧,我如果转了干,加上对施工管理的经验这么足,对他的岗位,就是一个威胁。
我说是啊,他当你是竞争对手了,他看你考到了大专文凭,就心里不爽,又如何会支持你入党?
叶白说,他很自私,我们汩罗工地,有时一年都没有一个人入党,他说没培养出来,或者说人家思想不够先进,实际上,他是怕别人进步。后面有人告了他的状,到了这个工地,上面领导就不让他兼任支部书记一职了。
我说,你们的工作关系摆在这,明里他对你一盆火,你总不能冷着脸,互相都得给面子。我只是想不通,你们岛上的工作最多,他是副经理怎么不上岛住着?
叶白说,他住了两天,被吓走了,说晚上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总是穿墙而过,有时还坐在他床沿哭。我们也不知道鬼长什么样,但他确实被吓病了,后面项目经理就同意他住到岸边去, 说我火力旺,让我住到岛上来。
我说,过渡危险,他再请我们出去,就说我不舒服,不去了。不想和他来往太多。这个人,对你肯定有不纯的动机。
正月初七,我和松子离开了工地。当天晚上,那个艄公就翻到江里,淹死了。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