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一家人“逃”到了山坡上的院子, 将院门一关,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那一幕,简直是吓人, 沈老太甚至还叫他们去烧水。
所以他们要是没及时搬出来,绝对会被抓过去当丫鬟使唤,挑水烧水都是好的, 要是让他们帮沈家人洗衣服……如果他们不愿意, 沈老太绝对做得出把他们也给弄脏弄臭的举动。
几个人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面面相觑间,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
“他们咋弄成那样了?”
“该!”
“臭死他们!”
几个孩子发泄了一下,就没有再骂,毕竟那是他们的长辈。
秋苓拉着大姐,把退婚的事情说了,着重讲了讲刘跛子那一口否决婚事的反应, 春兰听得眼睛亮亮的:“那我真的不用嫁去刘家了?”
她征求地看向父母,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刘跛子拿了那十块钱,就是想再纠缠也没理了。”
春兰激动得泪花连连:“太好了!太好了!”
接着他们开始收拾屋子, 把家具用物都规整好。
这个院子带着三间小屋子,正好沈明富夫妻一间,沈卫东一间,秋苓三姐妹一间。
沈明富想把最大的屋子给三姐妹, 但那是主屋, 三姐妹坚决不要,最后夫妻俩睡主屋, 三姐妹住东边的屋子,西边最小的屋子就归了沈卫东。
主屋里有炕,已经打扫和修补好了, 正好从废品回收站弄回来两张床,大的那张给东屋,小的那张给西屋。
屋子里虽然打扫干净了,但墙壁还是会掉灰,秋苓考虑到这个,从回收站弄了不少废旧报纸回来,又从角落里翻出了一小瓶浆糊,这会儿挨着床边,在墙上糊了一面报纸,这才把床板搭起来。
接着又和夏芳一起,挨着床拼柜子,沈明富父子则在院子里,把拆掉的桌子又重新敲敲打打地钉起来。
张小凤和春兰则把那些锅碗瓢盆弄出来。
院子里没有井,沈明富就去村里公用的水井处来,母女俩把那些器物清洗干净。
院子的西角有个破棚子,灶就修在哪里,锅却是早就被挖走了,回收站弄回来的铁锅和灶口并不相合,但勉强还可以烧水,水开后,那些器物被放进去逐一地烫过。
烫完这些,又把布匹之类的拿出来,清洗过,再放进锅里烫……
总之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而沈家老宅院子里,则是鸡飞狗跳。
沈四婶王香水骂骂咧咧地往丈夫身上泼水:“大房的事,你去凑啥热闹!差点给屎糊进眼睛里,多脏啊!啊?你给我离孩子们远点,晚上自己一个人睡去,臭死了!气死我了!那脏衣服你自己洗!”
沈老四被骂得不耐烦:“行了行了,少说两句,耳朵都被吵疼了。”
他自己难道不膈应吗?听说大哥和心宝被人欺负,他就跑过去了,谁知道大哥往他这里跑,连带着那刘跛子也冲过来……
沈老四脸一白,胃里翻滚,完全不想再回忆。
这时沈老太急急叫道:“老四,你咋还没洗好,快去打水,水没了!”
的怒骂声:“你们干啥?放下,放下!”
确实刘家人去厨房直接把整个水缸抬了出来,就站在院子里冲洗着。
沈老太一拍大腿,想闹,又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只能
沈老四听了这话脸色沉了沉,王香水嗤笑一声:“娘,那两缸水可不是老四用掉的,刚我去打两盆水,都被你挤兑,生怕我打多了,你大儿子和宝贝孙女没水用,这会儿倒是想到老四了。”
说着在沈老四腰上扭了下,低声威胁道:“你再去掺和他们的事,我马上带着孩子回娘家,反正这里臭烘烘的,我还不乐意呆呢。”
沈老四是兄弟中最小的,出人头地有大哥,任劳任怨有二哥,他一向是躲在后头好吃懒做的,哪里乐意被使唤,就说:“娘,我还没洗好呢,叫我大哥去呗。”
“你大哥还没洗干净!”
“那我也没洗干净啊。”
这时沈心宝屋门打开,沈大嫂宋桂兰端着一盆脏水出来,一股恶臭也传了出来,她满头大汗,去灶房一看,哎呦一声叫唤:“没水了?心宝还要洗呢!娘这咋办?”
沈老太骂道:“问我咋办,你自个不会去挑水?还要我这一把骨头去给你们挑啊!一个个不省心的!”
一甩屋门进自己屋去,啥都不想管了。
宋桂兰脸色难看至极,一拍大腿哭道:“大哥啊,你快来看看啊,你妹子你外甥女被欺负成啥样了啊!我可怜的心宝啊……”
沈明德的屋里传来怒喝:“嚎啥丧!我还没死呢!要回娘家就给我滚回去!不够添乱的!”
宋桂兰抖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窗子,扑上去拍到:“沈明德,你吼啥吼,你还是当爹的呢,和女儿争洗澡水!你一个大男人,哪里用得了那么多水,可怜我心宝,头发丝都是脏的,只能用那么少少的一点水……”
沈心宝坐在屋子里,疯狂地往头上抹香皂,但无论怎么抹,头发还是臭的,她听着外面父母的话,浑身颤抖,即为父亲不体贴自己而心寒,又为母亲的话而难堪。
头发丝都是脏的,连头发丝都是脏的……
沈心宝崩溃地低叫一声,抓起剪刀就疯狂地剪头发,边剪边痛哭: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还有什么脸去见人!
这时刘跛子等几个刘家人从外面进来了,他们不像沈家人脸皮那么薄,刚才发现在院子里不好洗,就跑到河里去洗了,没少被一队的社员嫌弃,说他们弄脏了河水。
但他们也不在乎,埋在水里从头到脚,从身体到衣服,洗了个痛快彻底,这会儿一个个都湿哒哒的。
宋桂兰见到他们就气不打一处而来,冲上去:“你们快去打水,心宝要用!”
然而刘跛子却阴沉着一张脸,只要想到自己刚才跟个疯子一样,跳下粪池捞沈心宝,还亲她,刘跛子就感觉眼前发黑。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啥跟撞了邪一样。
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沈心宝她是娶定了。
刘跛子冷冷瞧一眼宋桂兰,忽然冲过去,一脚踹开了沈心宝的房门。
只穿着一件单衣,正崩溃剪头发的沈心宝尖叫一声,抓起衣服罩住自己:“你干什么!你出去!”
刘跛子看着沈心宝那张脸,就想到自己亲她脸时的场景,他一张嘴就呕了一声。
沈心宝:“……!!!”啊啊啊!她痛恨自己竟然读懂了刘跛子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恶心!
沈心宝真的要疯了!
他怎么敢!一个恶心的!丑陋的!老男人!他竟敢嫌弃自己!
刘跛子说:“媳妇,你遮啥啊,有啥好害羞的。”
沈心宝尖叫道:“谁是你媳妇!”
“肯定是你啊,刚刚我把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救了你,你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滚!滚出去!”
刘跛子往沈心宝那走了两步,但马上被熏了回来,又呕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出去就出去,我找我老丈人商量婚事去。”
沈心宝被气过了头,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软倒了下去,进屋的宋桂兰吓得尖叫道:“心宝!”
同一时候,村里很多人都在说沈家的事。
“明富他们那一房分了出去,第二天就把刘跛子给摆脱了,结果老宅那边却被刘跛子给缠上了,真是……”
“我看沈心宝真不是啥福星,会有福星掉坑里的吗?那这福星还真是特别。”
“那粪池还是沈心宝提议建的呢,要所有人把粪便都往那倒,今天她掉进去,也是自作自受。”
说起粪池,那真是家家户户都有不少怨言。
这年头什么东西都值钱,这地里的肥料最是难得,从前人们在外面有个三急都要忍着,回到自己家里再拉,为的是啥?还不是为了给自家的自留地多攒点肥料?
结果沈心宝搞了这么一出,自家的肥料,却要弄到公家地里,他沈明德得了公社的表扬,可家家户户那两三分自留地,那是越来越贫瘠,长出来的菜都枯黄蔫吧的,人们为了这个,没少在心里嘀咕。
所以这次沈心宝掉进粪池里,不少人心中暗暗偷乐,觉得她活该。
被赵利民派来打听沈家的事情的人,将听来的这些话暗暗记在心里,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镇上,找到赵利民一说,赵利民沉吟道:“也就是说,那个沈心宝过去确实是个福星,和她沾亲带故的人都能得到好运?”
“是的,而且红星第一生产大队的人,过去对她的福星名声深信不疑,但昨天她被揭穿了福星是假的,从昨天到今天,她和她的家人就不断倒霉,她自己都掉到了粪池里。”
赵利民心想宋有志不也是这样?昨天之前还是顺风顺水的,今天就栽他手里了!
确认宋有志没有后台,他整个人就轻松了,恨不得大笑三声,总算能好好收拾这个碍眼的了!
与此同时,他对沈明富那一家也多了几分看重。
不管过去怎么样,宋有志栽了的背后有那一家子的影子,这就是自己的贵人啊。
想到那快玉佩,他忍不住再次动了送礼的念头,或许那玉佩真的能为他换来一个晋升的机会。
……
家里收拾得差不多时,天也快黑了,大家都累了一整天了,晚上就煮了两斤大米,一家六口实实在在地吃了一顿白米饭。
菜则是院子的主人,袁家爷爷奶奶送来的自家地窖里的两颗大白菜,被春兰做了一道简单的蒜炝白菜,加点糖加点盐,最重要的是舍得下油,吃起来味道竟然也不错。
吃晚饭后,大家烧水,轮流着要洗个澡,秋苓则抹黑偷偷出来了。
知青点边上有一片小树林,经过一个冬天,那些落叶乔木叶子掉了个干净,显得光秃秃的。
于永在树林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打磨碎瓷片。
瓷片在他手下磨得边缘又薄又尖,非常锋利,他拿起一枚,手腕一抖,瓷片就飞了出去,笃的一声,深深扎进树干里。
“嘎嘎!”三两只鸟扑簌簌地飞了起来,叫声仓皇惊恐,仿佛在说,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家伙!
于永看了看这数量可怜的几只鸟,想着一会儿能收到钱了,今天就不祸害它们了,也得留几只鸟下鸟蛋不是?
他过去把瓷片拔下来,瓷片已经碎成两瓣了,他叹了口气,这东西就是没法反复利用。
秋苓过去的时候,于永身形融在夜色之中,只有呲呲的磨东西的声音特别刺耳。
秋苓心里有些发怵,这人不会等得太久,不耐烦了,在磨刀霍霍要宰自己吧?
他们之前只匆匆约定,入夜后在这边小树林见面,由秋苓兑现她许下的报酬,并没有说好准确是几点。
她有一点小小的后悔,后悔没让大哥陪着一起来。
她在两米外站定,赶忙道:“抱歉,久等了。”
于永抬头看向她,双眸锐利得像夜色中的狼,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那股吊儿郎当的感觉:“没事儿,我也没等多久。”
秋苓见他在夜色中露出的大白牙,不知怎么心里松了口气,赶紧递过去两张十块钱:“今天谢谢你了,这是说好的二十块钱。”
“不客气,合作愉快。”于永接了那两张大团结,笑嘻嘻地说。
“那个,我想问一下,沈心宝是怎么掉进那粪池里的?”
“她心不在焉,我让人把她往那边引,她就跟过去了,我在粪池上的草帘子上动了点手脚,她踩上去也没发现,就自个儿掉下去。”
秋苓默了一下,沈心宝衰到这个程度了吗?
“那宋有财呢?”
“他被打晕了,就在场院那边的破仓库里,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一会儿差不多该醒了,要是闹起来,指不定得给他找个‘真凶’出来。”
宋有财毕竟是磷肥厂的车间主任,真闹起来,或者说去报案什么的,事情并不那么好解决。
秋苓绊住宋有财,也是为了让他晚一点把宋有志出事的消息宣扬出来,现在她家已经摆脱了刘跛子,宋有志的事也瞒不住多久,她就说:“那麻烦你现在去把人放了吧。”
“就这么放了?”
“嗯,之后他要干啥都随便他,你自己不要让他知道是你下的手就行了。”
“成!”
秋苓又把怀里的一个包裹递给他:“这里头是十张信纸、五张信封,还有一些旧书,今天你们帮我把车子推到我家院子里,这是说好的谢礼,我那边还有一些旧书,你们要是看完了这些书可以去我那里换。”
今天帮忙推车的一个是五个人,不管是不是都有出力,反正信纸一人两张,信封一人一个。
于永挑了下眉头,扬了扬手里的二十大元:“有这个就行了,其他人那里不用你再给了。”
“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答应的。”秋苓坚持道,“信纸和信封是给你们的,书是借你们看的。”
于永见她半大小孩一个,脸色却这么坚定,觉得有点好笑,也就没有拒绝,把瓷片往口袋里一揣,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接了包裹说:“行,你的意思我一定给大家传达到。”
秋苓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
秋苓走出去一些距离,回头看去,见夜色中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心里松了口气,继续往家里走。
就快走到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窜了出来,秋苓皱眉一瞧:“沈心宝?”
沈心宝一头长发如今跟狗啃了似的,长短不齐,脸色惨白,身上也难言的气味,那是屎味混合着香皂、香水、樟脑丸的气味,非常的醉人。
沈心宝红着眼睛死死瞪着秋苓:“是你!你为什么要跟刘跛子说那些话?如果不是你说了那些话,他根本就不会纠缠我!”
秋苓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嘲讽地看着沈心宝,嘴角一勾:“怎么,现在觉得刘跛子不好了?之前不是说什么,刘跛子也挺好的,孩子都三个了,嫁过去都不用自己生孩子,现成当妈。又说男人年纪大一点是好事,会疼人,还说男的对女的有救命之恩,这是缘分啊!怎么,今天刘跛子不是跳下去救你了?这还不能算救命之恩?”
沈心宝抓着头发尖叫一声:“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她扑上来抓住秋苓:“那些话都是奶说的,不是我说的,而且我和春兰姐怎么一样,我才十四岁啊!”
秋苓一把甩开她,冰冷道:“你十四岁金贵,我姐姐二十岁她就不值钱了是吗?她就活该被糟践吗?对,那些话确实不是你说的,但沈老太那么说的时候,你们也没有一个反驳啊!那不就是认同的意思吗?既然你们这么认同,这现成当妈、嫁个‘会疼人’的老男人的‘好事’,我让给你啊!你们都应该欢天喜地才是啊!”
沈心宝震惊痛苦地看着她,指责她:“秋苓,我对你们家那么好,你怎么能这么害我!”
秋苓嗤笑一声,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对我们家好?你的好就是口头上说说好话,实际上冷眼旁观我们家被奴役,而你舒舒坦坦地吸着我们家的血,坐享其成是吗?”
“整个沈家,你最虚伪!其他人至少言行一致地打压我们家,你呢,做着恶人的事还要把自己包装成一朵白莲花,你真让人恶心!贱人!”
“还有,刘跛子今天突然上门,是你的主意吧?”
沈心宝震惊地都忘记愤怒了。
秋苓冷笑,把她拎到眼前,看着她的眼睛说:“果、然、是、你!怎么样,被刘跛子上门逼婚的滋味不错吧?你再敢对我家人伸手,我保证,每一次都让你像今天这样,自食恶果!”
沈心宝被她眼里的恶光吓到了,牙齿咯咯打架:“你,你不是秋苓!你敢这么对我,我舅舅不会放过你的!”
远处,宋桂兰的声音传来:“心宝,心宝你在哪?”
秋苓松开沈心宝,就在沈心宝以为她被自己威胁到,要离开的时候,她忽然撸起袖子,用足了力气,抡圆了胳膊,一个巴掌甩了下来。
“啪!”
响亮十足的一道声音,沈心宝叫都没叫被直接扇倒在地,重重摔在满是石子的地上,耳朵里全是嗡嗡声。
她整个人都懵了,大脑都被这一巴掌扇空白了,口中满是血腥味。
秋苓蹲下去,在她耳边说:“我是不是沈秋苓,不劳你费心,你只需要知道,我收拾得了你!”
说着她又在沈心宝腰间狠狠掐住,扭!
沈心宝惨叫声突破天际:“啊!!!!————”
这两下是沈老太招呼在夏芳身上的,她就在沈心宝身上讨回来。
“心宝!心宝你怎么了!”宋桂兰朝这边跑来了,秋苓转身就跑,无声大笑,痛快,太痛快了,她亲手打了沈心宝!做了她上辈子就想做的事情!太爽了!
可惜没有人见证,没有机会当着沈老太那些人扇沈心宝巴掌,太遗憾了。
夜色中,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这边。
于永摸了摸下巴,这小丫头,还真够狠的,那一巴掌,能把人牙齿给打松动了吧?也不嫌手疼。
宋桂兰看清了女儿的惨状,大叫道:“是谁打你!是谁打你!”
沈心宝只是哭,整个人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张口,嘴里都流出血来。
宋桂兰肝胆欲裂,把人弄回家里,沈家人将沈心宝出去一听,就这么凄惨地回来,也是吓了一跳,但她哭得鼻涕眼泪一般,头发又是那个头发,身上还有一股怪味,完全是形象全无,让人生不起半点怜惜之情,只觉得烦躁。
如果说上午,沈老太和沈明德还对她是福星抱有希望,那么现在是基本不抱希望了。
什么福星能往粪坑里栽?有味道的福星吗?
他们此刻只觉得沈心宝多事,要不是她摔到那粪池里,能招惹上刘跛子吗?能还得大家都沾得一身脏吗?能害他们家在大队上丢尽了脸吗?
什么福星,灾星还差不多!
沈老太沈明德此刻完全记不起来从前有多把沈心宝当宝贝了,只觉得她又烦又晦气。
至于沈老头,他在这家中大多数时间都是没什么存在感的,用他的话来说,这些闲事琐事,他不爱管,这会儿就咕噜咕噜地抽着自己的水烟。
刘跛子还在堂屋坐着,看到沈心宝一变脸肿得老高,嫌恶地扫了一眼,,翘着二郎腿说:“要么把这丫头嫁给我,要么,就给我一千块钱!”
沈明德满脸恼怒:“你咋不去抢?”
“那你就等着做我岳父吧,反正今天发生了啥事,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沈心宝被我抱过摸过,还掉到那地方去,谁还能看得上她?我愿意收了她就是行善积德了。”刘跛子一脸无赖,“你们要是不答应这亲事,我就到处宣扬去,对了,你们还有儿子女儿在镇上读书做工吧。”
宋桂兰脸色一变,搂着沈心宝的手就松了几分,沈明德和沈老太也是变了脸。
刘跛子满脸恶意:“如果他们学校工厂都知道,他们的妹子掉进了粪池里,还被人男人抱了摸了亲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抬头做人啊。”
宋桂兰大叫道:“你敢,我哥哥可是办公室副主任!”
“那跟我有啥关系,副主任就还能把我打了杀了?他要是敢,我这些兄弟就去告他!看谁玩得过谁啊!”
刘跛子光棍得很,不能给他带来好处的副主任,那就屁都不是!
他倒是想娶了沈心宝,然后搭上这副主任的线,飞黄腾达,但是他也不傻,头脑冷静下来后,他发现这么做没多大意思。
他自个儿有多大本事自己清楚,况且,就这么做了亲家,对方到底是会拉拔他还是折腾他,可不一定呢。
而且他也不想娶沈心宝,看到她就想到她满脸屎的样子,这就是个天仙也下不去嘴啊!更别说这丫头片子还是个小豆芽菜。
但要是要了钱,自己马上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想娶啥样的女人娶不到?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钱更划算。
沈明德气怒交加,狠狠一拍桌子,结果被桌边的木刺狠狠扎进手掌里,顿时哎呦惨叫起来。
刘跛子立即离他远了点,听说这沈明德发了假誓,这三天都会倒霉,原来是真的!
这晦气的一家人,自己还是早早拿了钱远离的好。
“怎么着?给钱还是给人?”
沈老太咬牙道:“和你定了亲的是沈春兰,你放心,我一定让她乖乖嫁给你。”
刘跛子呸了一声:“我拿了一千块,十个沈春兰都娶得来,你当我傻?”
沈老太被啐了一脸,脸都绿了。
很想掀桌子把人打出去,钱不给人也不给,看谁急得过谁!
但想到镇上读书的大孙子,想到大媳妇那娘家兄弟,这股火气又不得不憋了回去。
家里头都这样了,咋也不能再得罪亲家了,那可是老沈家最出息的亲家了!
大孙子是家里最出息的,心宝这丫头废了,大孙子绝对不能再出事。
想来想去竟然只能给钱。
这一千块,家里倒也不是拿不出,这些年每年工分都能换到两三百块钱,攒了这么多年,家底着实有了一些,但这钱也不能全都他们沈家出。
他们进屋里商量,沈老太一开口是:“家里最多出一半,剩下那一半,你们宋家出吧。”
她盯着大儿媳宋桂兰。
宋桂兰脸色难看,这突然叫兄弟家拿出五百块钱,就算哥哥愿意,嫂子们也不会愿意啊。
沈老太冷笑:“你们不愿意出钱就算了,反正老婆子我孙女多得很。”意思是沈心宝在她这里也没那么值钱。
沈心宝好不容易从疼痛和眩晕中挣扎出来,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置信,一脸被雷劈了的受伤表情。
可沈老太现在根本不想看她,要不是她出的馊主意,自己能把刘跛子喊来?结果全给家里招麻烦了!好好走个路也能掉进粪池里,个不省心的玩意!
沈老太这种人,典型的情绪化加冷心冷肺,情绪上来了,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这点事情,哪里能想得起过去祖孙之间的亲密,指望她念旧情,下辈子吧!
沈心宝狠狠咬住唇瓣,脸颊内侧被秋苓都打烂了,但此时她的心更痛,更冷,觉得全世界都背叛她、伤害她。
她看向沈明德,嘴里含糊说:“爸,你说呢?”
沈明德摸了摸头上重新包扎好的纱布,觉得头晕沉沉的,拉长了语调道:“咱们家也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这是认同了沈老太的话。
沈心宝浑身发抖,沈家为什么能过得比其他人家富足,沈明德为什么能当上大队长?还不是因为她!从前一个个搂着她宠着她捧着她,叫她心肝宝贝、家里的指望,现在却一个个马上翻了脸,这可是她的至亲啊!
果然,只有舅舅是能够依靠的!
沈心宝心中一片冰冷,暗自发誓,再也不会对奶和爸心存妄想,她以后只会帮助舅舅他们,让沈家人后悔去!
沈心宝深吸一口气:“好,那就一边出一半钱。”
宋桂兰低叫道:“心宝,这咋成……”
“妈!”沈心宝近乎低吼,“我不要再和外面那个人扯上关系了!这钱我会还给舅舅的!”
牵动嘴里的伤口,她又痛又难过,悲从中来,恨从中来,一时间又哭了。
沈老太看沈心宝这样干脆,不由就后悔了,就不该说一边一半,应该让沈心宝自己把钱都出了。
但毕竟还想要宋家这门姻亲,她没有再说什么,沉着脸出去,和刘跛子讨价还价,终于让他同意,先给三百块。
这三百块给出去,就跟割她的肉一样,心疼的呦!
她阴阴地盯着刘跛子:“有命拿钱,也得有命花钱。”
刘跛子拿到热乎乎的钱,才不管她嘴上说什么,脸比城墙厚:“还有七百,我们哥几个儿就在这里住下了,啥时候钱到手了,啥时候再走。”
沈老太跳脚:“你说啥,这里没有你们住的地方!赶紧滚蛋!”
刘跛子挠了挠脖子,从后脖子里抓出一个虱子,啪一下捏死,无赖地说:“那不是还有两间空屋吗?对了,被子给我们备上,饿了一天了,去看看灶房里有啥好吃的。”
他对自己那几个兄弟说,然后几个人都朝灶房去了。
沈老太差点被气晕过去,可他们人多,她拦不住也不敢拦。
想到那两间空屋是二房搬出去才空出来的,她拿刀捅死二房的心都有了。
再想想二房儿子孙子那两个壮劳力,再看看身边默不作声跟个影子一样的老头子,头上缠着纱布一脸虚相的长子,还有那躲在自己房里怎么敲都不开门的四儿子,她眼前一阵阵发晕,气得肝疼:“造孽啊!造孽啊!”
她没有后悔把二房给逼走,只觉得二房果然不孝顺,该他们出来尽力的时候,躲到了天边去,一群白眼狼!
她扯了下大儿媳:“你死的呀!快去你娘家拿钱啊!去喊人啊!把你大哥喊过来啊!”
宋桂兰想到要回娘家拿钱,缩了下脖子,看了看外头:“娘,都这么晚了,明天吧。”
“你给我去,马上去,把你大哥给我喊过来!”她不信宋有志镇不住这几个流氓!
他宋有志要是连这个本事都没有,那他们老沈家也别指望他了!
宋桂兰还是期期艾艾:“娘,你看这大半夜的,上门多不好啊。要不让孩子他爸去吧。”
两人在这推来推去之际,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心宝,心宝!”
众人一静,这人正是宋有财,沈心宝都顾不上哭了:“二舅,你怎么了?”
宋有财身上脏脏的,都是不知道哪沾上的灰尘草屑,整个人狼狈不堪,他看到沈心宝的模样呆了下,然后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我下午就来找你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瘪犊子打晕了我……你大舅让我来找你,你一定要救他啊!”
沈心宝心中一突,身体微微发抖起来,一个不好的预感冒了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沈家其他人也是大惊,最淡定的沈老头都蹭地站了起来。
“咋回事?他大舅咋了?”
宋有财被围着问,急得不行,大吼一声:“大哥被抓走了!”
轰的一声,有如被一枚炸蛋投入水中,整个沈家都被炸翻了。
而另一边,秋苓回到自家,在院子里洗内衣的夏芳对她招招手,低声问她:“你去哪了?大黑天还跑出去。”
秋苓摇摇头:“就出去走走。”她看二姐盆边上的东西,“你咋还用灶灰洗衣服,不是有肥皂吗?”
“肥皂多贵,洗澡用用就得了,洗衣服哪里用得着那个。”
夏芳哼了一声:“你故意岔开话头啊,你不想说就算了,但我有一句话要跟你说。”夏芳认真地看着秋苓的眼睛,在屋里微弱的灯光映照下,那眼神认真极了,透着一股子执拗:“啥事都别自己扛,你把你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了自家人,别的事,只要不是你的私事,还有啥不能说的,有啥事咱们不能一起扛的?你才多大,别让自己累着了。”
夏芳早就注意到,小妹妹从沈家回来后脸色就不好,精力也不太好的样子,就好像整个人被掏空了。
“你昨天才落了水,还病着呢!”
秋苓心里一暖,把脑袋靠在二姐肩膀上,心里也有了倾诉欲:“我其实使了个阴招,那刘跛子……”
她把自己怎么算计刘跛子,怎么算计沈心宝,怎么让人把宋有财拦住的都给说了。
夏芳听得都有几分不可思议:“那么短的时间里,你咋想到这么多的?你这脑袋可真是厉害了,你以前没这么聪明呀!”又担心地问,“你用了那诱心符,对你没啥害处吧?”
秋苓抱着她的胳膊:“没事呢,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我说沈心宝怎么那么倒霉,原来是你在背后使坏啊。”夏芳解气道,“该,就该那么收拾她!刘跛子居然是她弄来的,这心得黑成啥样啊!”
秋苓说:“我刚刚回来时遇到她了,狠狠扇了她一个嘴巴子,她都被我打傻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夏芳笑得觉得自己脸上腰上都不疼了,小妹这是给她出气呢。
她心里头很感动,说:“那以后得小心大伯娘和奶找你麻烦,你可千万不能认打了沈心宝,传出去别人会说你恶毒的。”
那些社员有时候才不管以前发生过啥,在他们眼里,谁被打他们就同情谁,谁打人,谁在他们眼中就是不善良不大度,都是没脑子的。
秋苓点头:“我知道的。”
夏芳把脏水倒掉,秋苓帮她舀清水,夏芳洗完衣服晾起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口:“秋苓,你得到这个购物商城前,是经历过啥事吗?”
秋苓一愣:“咋这么问?”
“总觉得你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你看我和大姐卫东,还有爸妈的眼神,都和从前不太一样,你说话的方式也和从前不同了,以前的你根本不敢说这么多话,更别说把奶他们堵得没话说。”
“还有,你不让大姐嫁给刘跛子,说得特别坚决,好像很肯定她嫁过去会过不好似的。你还突然变得很讨厌沈心宝,要我们小心沈心宝。”
这种种违和感,让夏芳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秋苓眼里有些发酸,这就是亲人,会在意你的一切,时刻关心着。
但二姐明明对自己的变化心中有数,此时此刻,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却依旧是关切的,担忧的,没有丝毫怀疑和提防。
姐妹中,大姐温柔体贴,大哥沉稳宽厚,二姐是性子最独最冷漠的那一个,对她这个妹妹好像不太在意的样子,还嫌弃过她给家里带去那么多麻烦,对她很少有好脸色。
她没想到,二姐是第一个找她说这些话的人,她将自己身上的一切变化,都细细地放在了心上。
这一刻秋苓犹豫了,她是不想告诉家人自己是重生的,因为她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曾经有过那么惨痛的结局。
那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只要有她一个人知道就行了。而即便不让他们知道那些,这一世有自己提防着,那些悲剧也不会再上演。
然而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和二姐说那些事,说她那些年的痛苦和迷茫,说自己看着亲人一个个撒手人寰的绝望和煎熬,也说说自己对二姐的愧疚——要不是因为自己,二姐也不会背井离乡,最后走上那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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