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蓄极阵准确来说是一种防御阵式, 会在扬川的外面构建一个巨大的防御罩，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它的启动是在无声无息之间, 白日里根本察觉不到它运作的形式, 唯有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才能稍稍感觉到一些。
通常来说, 这种阵法是为了抵御外敌的入侵，但一听洛长苏说起来却又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么，最后大约也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瓮中捉鳖。
院长大约是想要将那群黑衣人困死在扬川。
只是, 这样一来洛扶殷的处境就很危险了。首先她是天生绝脉之体, 天下间能困住她的阵法寥寥无几，那些黑衣人抓她过去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作为一种破阵的工具；其次, 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院长不可能不清楚天生绝脉之体带来的作用，除非他就是故意的
而这才是最为难以预料的东西。
未知最容易带来恐慌，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未知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洛扶殷也很清楚这一点，或许说她的确猜到了那位院长会有后手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被抓进黑衣人组织中。
将计就计么, 这种事情谁都会。
她也不在乎自己被抓之后到底会在内院里掀起什么样的波澜，说不定这正好顺遂了那位院长的意思, 不费一兵一卒就营造出了一种恐慌的氛围，迷惑敌人, 暗自筹谋, 多好的事啊！
洛扶殷还真不怕外头的人发现自己失踪, 他们找的架势越足, 反而越能证明她的价值，她自身的处境也就越安全。
接下来，就是考验演技的时候了。
少年睁开了眼睛，默默地感受到角落里几只老鼠的动静, 嘴角微微上扬，于黑暗之中露出了一抹让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的微笑。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赫赫炎炎，逐退星月，普照大地。
然而，冬日的太阳，就算瞧着势力盛大，光明而灼艳，却依旧没办化解冬雪稍霁后的寒冷。
洛扶殷听见外头的脚步声终于有了些许动静，似乎是距离她所在的牢房越来越近。那道一夜未开的铁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渐渐地有无数光束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照亮了这一件昏暗的小室。
洛扶殷眯起了眼睛，任由人流鱼贯而入，取下她的锁链，给她蒙上了一块黑布，撵着她往外走。
眼前一下子又变为了先前的黑暗。
洛扶殷轻笑了一声，道：“你们这是要送我去哪？”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并没有小到所有人都听不见的程度，饶是如此，仍旧没有人回答她。
洛扶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反正她也无所谓到底有没有人愿意回复。
“去了你就知道了，你若是少些挣扎，便少吃些苦头。”
出乎她意料的是，居然有人态度颇好地答复了她的问题。那道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感觉像是声带刚刚痊愈没多久的样子。
洛扶殷也没多说什么，顺着牵引的力道一路向前，一边走一边默记着拐了多少个弯，走了多少米。
她武力值不行，因此只能把别的方面练到极致。再加上她本来就不错的记忆力，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小场面。
所有人的脚步最终在一处石门前停顿了下来。
下一秒，洛扶殷便听见厚重石门向上升起的声音，她被人推了进去之后，顺势也被解下了蒙在眼前的黑布。
少年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她猛地抬头，便看到了眼前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以及凹陷下去的石潭中冒着泡的墨绿色液体。
“你就是那边今日送来的药人？”
在这间石室的另一边响起了一道声音，洛扶殷转过头，瞧见了一个佝偻着身子、满脸伤疤的老者。
老者俯视着她，眼神有种异常浑浊的冷。
“跳下去，别反抗。”
与他凶神恶煞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语气没那么怪异，也没有洛扶殷想象中科学怪人的那种阴森感。
洛扶殷站起身，指了指那冒泡的潭水，问道：“穿着衣服跳下去？”
“你说呢？”老者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废话这么多，让你跳，你就跳！”
少年顿时沉默了一会儿。
她一想到自己这战五渣谁都打不过，就算是这位弱不禁风的老者，她说不定也不是对手，干脆他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好了。
不就是当个药人么，这几年她拿自己试药的次数还少吗？
洛扶殷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脱下了外衣，留了一件亵衣和亵裤，捏着鼻子就下了水。
这池子里的药水着实是古怪得很，味道让人作呕不说，附着在皮肤上还有一种奇异的灼烧感。
很快，洛扶殷就感受到了一种几乎要撕裂肌肤的痛苦。她兀自忍受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却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叫唤出来。
“小子还挺能忍的。”
老者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你前头有十五个人泡过这个池子，但都才刚下水没多久就开始叫死叫活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儿在杀猪呢。”
“你小子是第一个到现在为止连吭都不吭一声的人。”
洛扶殷冷汗涔涔地，嘴唇近乎发白。她露出了一抹虚弱的笑容，道：“还好吧，我以前拿自己试药的时候比这更痛苦的都经历过。”
老者顿时来了兴趣：“你也是学医的？”
“不才，略有涉猎。”
洛扶殷呼出了一口气：“这片药池里有几味药我倒是能猜出来，原本如果单独拎出来，个个都是堪称见血封喉的剧毒，但如果混合起来，佐以五味子和丹砂，就会变成能够控制人行动的幻药。”
“哟，看不出来，你小子学得倒是挺深的，”老者冷笑了一声，“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步入这药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洛扶殷浑身痛到几乎在颤抖，面上却还是保持着一种异常冷静的表情，“我为囚徒，生杀予夺皆由他人决定，我就算不愿入这药池又能如何？倒不如乖觉些，说不定还能少吃点苦头。”
老者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他鼓捣着手中的药物，捣药杵按压在药材上的声音颇有些节奏，倒是意外地让人把心都给静了下来。
“把这个吃掉。”
约摸一刻钟过后，老者拿出了一枚红色的药丸，喂进了洛扶殷的口中。
“现在要进行到第二步了，会比之前痛苦百倍，且忍着些。”
洛扶殷不语，药池之下的手紧紧地攥着石壁上凸起的石块，不知不觉中连指甲都崩裂开来，手指上的血液漂浮到墨绿色的水面上，很快就汇入了水流之中。
与此同时，她白皙的脸颊边一点又一点地蔓延上了如树杈般的黑色纹路，很快就占据了整张脸，将原本那张俊秀的脸庞毁了彻底。
洛扶殷的心神接近失守的状态，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蛊惑着她放弃，但洛扶殷不停地告诉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无论怎样，她也要保留下一分清醒
时间慢慢地往后推移，老者看了眼桌上快要流失殆尽的沙漏，往池中少年的方向走去。
洛扶殷的眼神已经尽数涣散，脸上的黑色纹路也在缓慢地退却，在脖子上汇集成了一个颇为不祥的眼睛纹身。
老者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发觉对方的眼珠子几乎没动，这才捋了捋胡子，叹息道：“可惜了。”
究竟是在可惜一位同样在医术上有共同语言的人逝去，还是说在可惜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陨落，便是连老者自己也不太清楚。
他在武道上没什么建树，寿元也迫近终结，这种情况下又再度见证了一个原本前途大好的年轻人成为了行尸走肉，一时间心里也是颇为五味杂陈。
如果她还有自己的意识的话，大概也会是个文采风流、惊才绝艳的人物。而不是像他一样，永远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苟延残喘。
这种样子，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老者自嘲一笑，又再度叹了口气。
石门再一次打开后，站在男人面前的就是一个眼睛里看不见任何光芒的少年郎。
男人的手颤了颤，仿佛不忍般转过了头，不敢直视着洛扶殷那张像是牵线木偶的脸。
老者疲惫道：“希望这是最后一位了……就算我的命被控制在那位的手里，我也想积些阴德。”
“我知道了。”
男人的声音还是有些气息不足，可老者却能听出他的喉咙在逐渐好转当中。
“你的嗓子”
“是她治好的。”男人示意老者看向洛扶殷，“到底算是我恩将仇报了。”
老者沉默了许久。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浑浊的双眼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和敏锐。
“血影，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再帮那位做事了，就当给自己一个自由的机会吧。”
“李老”
男人愣了愣，似是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者转过身，疲惫地晃了晃右手：“你就当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罢。你还年轻，总要为自己谋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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