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遮眼
深山古村总有说不清、道不尽的传说。
这个故事,便发生在这片自商代就有人类繁衍的土地上。
这一日,正逢七月半。
日暮西垂,喇迷沟像一张巨口,将属于人间的温暖吞噬。
一行人列着长队,缓慢地行进在崎岖的小路上。
远远望去,仿佛一队正在迁徙的蚂蚁。
前面几人,有的拎着唢呐,有的背着锣鼓。
后面的人,肩上则扛着粗长的杠子。
他们是附近几个乡镇唯一的吹鼓队,专门操办白事,送人入土。
今日,附近的刘家村死了一个女娃。
那姑娘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是名副其实的校花。
听说才刚刚考上大学,却突然喝农药自尽了。
家里请了吹鼓队办丧事,短短一天,正值妙龄的女娃便已在喇迷沟入土,从此阴阳两隔。
忙活了一整天,众人依然没缓过神儿。
赶路时,一个个没精打采,不知道的,还以为丧事没办完呢。
这时,一个五大三粗,肩上扛着杠子的小伙子大咧咧地走上前。
他猛地拍了一下前面人的肩头,瓮声瓮气道:
“震哥,你说那姑娘真是可惜了哈,长得可真俊。”
“要是还活着,我指定让我娘给我说亲去。”
“你说我怎么不早点认识她呢,唉!”
说罢,他还咂了咂舌,沉浸在某种幻想中。
被称为震哥的年轻人扭回头,看着小伙儿愣了片刻。
他没有接话茬,而是问道:
“二蛋,你不知道人有三盏火,拍灭了会招来脏东西么?”
见对方神情严肃,二蛋连忙缩回手,挠了挠头,嘿嘿笑道:
“哎呀,我说震哥,你还真信那一套啊,咱吃死人饭的还会怕这个?”
还未等震哥搭话,队伍前方一个五六十岁的男子停下脚步,突然插话:
“我说二蛋啊,越是吃这碗饭,越要信这个,这叫规矩懂不?”
男子嘴上训斥二蛋,脸上却没多少怒色。
转而看向震哥之后,脸立即耷拉下来,讥讽道:
“李震,你还知道人有三盏火?”
“你有么?”
面对年长男子的阴阳怪气,李震木讷的沉默不语。
这时,一人忽然惊叫:
“三……三大爷,咱们好像遇到鬼打墙了,咱在这儿转悠有一会儿了,咋还没走出去?”
三大爷就是刚才说话的年长男子,他是这个吹鼓队的头头儿,领着一群老少爷们儿专接白事生意。
听到鬼打墙,三大爷眉头一皱,破口大骂道:
“瞎扯什么淡,哪来的鬼打墙?”
说罢,瞪了那人一眼,重新回到队伍前面。
眨眼的工夫,喇迷沟内突然没了光亮,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小路两边杂草丛生,一片白色的迷雾飘然而至,遮住了这队人的去路。
“怪了,真遇到邪乎事儿了?”
亲自观察一番,三大爷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又走了十余分钟,却仍旧在原地转圈。
见此情景,不少人都害怕了。
这些人虽是做白事的,神啊鬼啊之类的事听得多了,可谁也没真正碰到过。
随着场面越发恐怖,多数人都不敢继续往前走了。
“三大爷,你得想想办法啊,这可咋整啊。”
三大爷是这支队伍的大操儿,也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关键时刻只能依仗他。
要说这三大爷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此时心里虽疑惑,可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却很淡定。
他点上一支旱烟,吧嗒了几口,才缓缓道:
“怕个屁,一个个大老爷们儿家的,咋着?都吓尿裤子了?”
听着他训斥,众人不敢还嘴,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他出手解决麻烦。
三大爷依旧抽着烟,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
“当年,我给老太爷打下手的时候,邪乎事儿见多了,这种事情算不得什么。”
听他这么说,众人脸上充满期待,心里安稳了不少。
果然还是大操儿靠谱啊。
大操儿是对吹鼓队头头儿的称呼,意思是大包大揽,全部操办的意思。
三大爷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来回碾了碾。
随后,他取出三支香点燃,朝着四周的白雾拜了三拜。
朗声道:
“诸位大仙儿,李家坳吹鼓队在此路过,无意惊扰。”
“还请行个方便,让咱们过去,以后路过,少不了烧些纸钱孝敬。”
说完,三大爷把香往路边一插,又虔诚地朝周围拜了几拜。
周围的白雾中忽然刮起一阵旋风。
那风阴冷异常,刮得众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路边的香顿时没了半截儿。
众人瞪大眼睛盯着那三炷香,大气都不敢喘。
二蛋悄悄凑到李震身边,用蚊子般的声音道:
“震哥,三大爷啥时候会这本事了?”
“老太爷可是明确说过,他老人家的本事是要带进棺材的,不传人。”
李震依旧是那副木讷的表情,只略微皱了皱眉头。
说话的时候,白色的雾气已经散去大半。
众人同时松了口气,这才敢说话。
“不愧是大操儿啊,老太爷的本事全让您给学去了吧。”
在夸赞声中,三大爷暗自吐了口气,脸上泛起得意的笑容。
然而还未等笑容舒展开。
忽然,一股猛烈的阴风刮来。
迷雾再次聚拢,插着的香,齐齐地折了一半儿。
“怎么回事?”
这下众人更慌了,任谁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三大爷收起僵住的笑容,脸色铁青。
“对方不肯放过咱们,摊上事儿了。”
这话一出口,风刮得更冷。
炎炎夏日,众人竟然打起了哆嗦。
风刮着周边的草木,发出了尖利的哀嚎。
那声音似哭,又似笑。
见势不妙,三大爷冲众人大吼:
“哪个王八羔子干了什么缺德事儿,赶紧说出来,要不然谁他吗都甭走了。”
刚才还大咧咧不信邪的李二蛋,也有些害怕了。
他心虚地朝李震小声嘀咕:
“震,震哥,真这么邪乎?”
这回李震没有沉默,看出李二蛋心里有鬼,直接问道:
“二蛋,今儿干活儿的时候,你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
被问中心事,李二蛋居然红了脸,害羞道:
“也没干啥,就是下午入殓的时候,我不小心碰了那姑娘的手。”
听罢,李震顿时瞪大眼睛,追问道:
“不小心?”
李二蛋脸更红了,他那点心思怎么能瞒过李震。
好巧不巧,两人的谈话正好被三大爷听到。
他几步上前,朝着李二蛋啪啪就是两个大耳瓜子。
“李二蛋,你个混蛋玩意,老子被你害死了。”
被打得眼冒金星,李二蛋有些委屈地说道:
“三大爷,我就看她照片挺漂亮的,碰了下手而已,至于么?”
“什么照片,那是遗像!”
回应李二蛋的又是两个耳光。
“你个小混蛋懂个屁,现在人家缠上你了,走不了啦!”
话音未落,阴风扫过。
一阵鬼笑似的风鸣响彻喇迷沟。
“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