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01
chapter01
时间回到二零零六年。
边湘遇见那个人的时候，是在她十七岁。
那一年，a市一中接连出现几件不好的丑闻，舆论爆炸，狗仔见天蹲守在校门口。
恰好谢女士工作调动，便当机立断带着边湘转学到楼茵镇。
当时，边湘正上高三。
她没有愤怒，没有彷徨，没有十几年后的开朗乐观。
她像一个被丢在游乐园的木偶，时隔数年再次被人发现，提起背后的几根线，拉扯着做出选择。
尽管如此，边湘对谢女士的安排也毫无排斥，甚至主动要求降一级，从高二开始读。
三年过去了，边湘以为那段虚幻的、乌托邦似的经历，早就被她遗忘。
可如今，不过旁人的一句话，记忆便如泄洪，扑拥而来。
包括那个人。
几乎，侵占了她所有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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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轰鸣，11点，停在了这个距离a市三百公里的小镇上。
边湘下车后就感觉晕车了。
胃里翻搅的厉害，她强忍不适，陪谢女士到达学校，然后等对方办理入职手续时，独自一人去街上买水。
因为是第一次来楼茵镇，边湘人生地不熟，找了半天，才在一处偏僻的地方找到卖水的店铺。
半瓶冰水喝下，胃里的难受稍微减轻。
她没有立刻回学校，而是拎着水瓶躲在一处阴凉地，目光放空地望向天空。
小镇的天很蓝，很清澈，仿佛动画片里的场景。
不像a市，只有满天的雾霾，和吸不够的pm25。
坐了一晚上的火车，刚到地方就随着谢女士来学校入职，这会儿有些困了。
打了个哈欠，自然垂放的手碰到牛仔短裤的口袋，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边湘困顿的脸上出现片刻清明，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给朋友回消息。
于是她打开流量，登录扣扣。
刚登上，一连串的消息就像海水涨潮似的涌来，滴滴答答响个不停，边湘吓了一跳，赶紧把音量调小，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
空空荡荡，没有人烟。
她松了口气，往树下躲了躲，借着荫凉去看消息。
没想到都是同一个人发来的。
发消息的人备注林雪，是边湘的闺蜜，性格活泼开朗，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高中之前都是同班同学，考进重点高中后，虽然可惜地分开了，但一个在一班，一个在二班，没有什么差别。
这次边湘转学，也只告诉了林雪一个人。
消息是从早上开始发的，一长串的语音，有长有短，单看着就让人脑袋疼。不得已，又把手机的音量调高了一点儿。
前面几条都是询问有没有到地方，边湘一边听一边打字回复，到后面，有一条是几秒前发过来的新消息，刚刚点开，恰好头顶的墙内翻出来一人。
“湘湘，你男朋友最近一直问你的情况，你放心，我嘴巴很牢的，没有说出去。”
“……”
眼疾手快地按掉手机，尽管如此动作还是迟了，那句话被旁人听了去。
一时间有些尴尬。
翻墙的是个学生。
应该是学生，看起来挺年轻的，个子很高，得一米八往上，留着寸头，头发短到甚至能够看到底下的青碴。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像是长年累月暴晒在太阳底下的蜜。
黑色的裤子长而宽松，被腰间系着的黑皮腰带紧紧挂着，勒出细细的腰，边湘没有想过，原来男生也有这么细的腰。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学校的墙下有人，在听到那句语音的时候，动作短暂地顿了顿。
边湘迅速把手机揣回兜里。
她极快地抬头瞥了一眼少年，这一眼又让她有点儿惊讶，穷山辟野的地方居然能养出这么帅气的人。
浓眉大眼，高鼻梁，薄嘴唇，哪怕是穿着一身奇怪的搭配也没有拉低少年的颜值，肤色黑得均匀。
有种痞帅的感觉。
唯一的缺点，就不知道怎么弄的，额头中间有道新伤。
月牙型，配上肤色，有点儿像包青天……
边湘偷偷嘟囔了一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率先移开目光，往后退了一步。
黑皮少年利落地跳下来，从她身边离开。
喝完水，边湘准备回学校。
路过一处小巷时，撞上了“打家劫舍”的事情。
彼时，四个社会青年正在勒索方才的黑皮少年。
黑皮少年倒也没拒绝，他掏了掏兜，掏出一张五角的硬币：“我身上只有这个。”
社会青年呸了一声：“他妈的，你当打发叫花子啊1说着，伸手去拽少年的衣领，奈何对方人高马大，混混拽了半天，没拽动。
“……”
黑皮少年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真诚：“我身上真的只剩下五毛，你们要是嫌少，不如和她要？”
他忽然转身，朝着刚刚过来的边湘招手：“展昭，你身上有钱吗？”
“……”边湘。
一瞬间，边湘头都炸了。
若是能具化，她此刻定然是毛发膨胀成球的猫咪。
他听到了！
边湘又尴尬又生气。
尴尬的是第一次背后说人”坏话“，就被当场抓到；至于生气——
他分明听见她叫他包拯，却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摆明就是想耍自己吧？！
边湘气得瞪那人。
她有一双漂亮的凤眼，素颜，眼皮淡淡的粉，瞪人的时候，又魅又狠。
头发是a市流行的金卷，身上穿着短裤和针织衫，体贴又修身，走动间，会隐约露出细弱的腰线。
黑皮少年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她是这种性格，随后朝她露出八颗牙的讽笑。
边湘：“……”
因为黑皮少年的出卖，原本想偷偷逃走的边湘，成为了几个社会青年的新打劫对象。
“见面就是兄弟姐妹，你把钱给我们，以后就认你当干妹妹1
边湘抿唇，偷偷觑向身旁的黑皮少年。
对方懒洋洋的站姿，似乎根本不害怕：“大哥，我把这五毛钱给你，能认我当干弟弟不？”
社会青年：“五毛钱，顶多是个干干干干干弟弟1
长的人高马大，原来是个胆小怕事的。边湘逃跑的心思歇了，她默默从包里拿出三百块钱：“这些够吗？”
几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她这么有钱！
站在最近前面的黑皮少年见状，眯起眼睛。
边湘眼睛不眨地将钱交给社会青年，皱眉问：“我身上只有这些，给你们后我可以走吗？”
“可以可以，随便走1
四人喜笑颜开，现在的高中生可真有钱，“你这干妹妹，哥哥认定了1
边湘可一点儿也不想当他们的干妹妹。
见四人不再阻拦，她不计前嫌，朝黑皮少年使眼色：“走？”
谁想对方却是个不识好歹的，撸了一把寸头：“我不走，刚认了干哥哥，得请吃饭。”
社会青年：“是干干干干干哥哥。”
边湘无语，既然对方乐在其中，她不再管他，自顾自离开。
不过，黑皮少年又突然叫住她。
“还有事？”边湘眉间已有烦躁。
因为她是女生好欺负，所以打算也加入勒索队伍？
黑皮少年咳了咳，脸色有些不自在：“你是学生吗？哪个学校的？”
见边湘不回答，他无所谓道：“不会是开封府的吧？”
边湘转身便走。
等谢女士好不容易办完各种手续，也到了中午放学的时间。
母女两人找了一家面馆，简单应付今天的第一顿饭。
面馆的卫生不太好，桌子看起来发油，所以哪怕边湘的肚子再怎么咕咕叫她也没有什么胃口。
“下午直接去班级就行了，高二三班，班主任就是今天见到的林老师……”
边湘打断女人的话，点头说：“我知道了。”
谢女士停下要说的话，她从隔壁椅子上打开自己的包包，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钱给边湘：“我看这拉面你也没有吃多少，等会儿去超市买点东西。”
转而想起什么，谢女士改口，“附近好像没有超市，去小卖铺吧，学校里面就有个小卖铺。”
边湘点点头：“好。”
“用不用妈妈陪你去？”
边湘笑了笑，她今天一整天都没笑，此刻突然笑起来，让谢女士意想不到的同时也偷偷松了口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语气有点儿撒娇。
“在妈妈眼里，不管多少岁，你永远都是小孩。”谢女士笑道。
她长得和边湘不太像，五官不算精致，比起来，皮肤白皙的边湘更像她去世的爸爸。
但时间并没有给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留下痕迹，她看起来非常年轻，气质温温柔柔，仿佛春日最和煦的风。
吃完饭，母女俩结账离开。
谢女士去办公室，边湘则背着她从a市带来的书包，找到教室。
高二三班。
十二点半，放学时间，教室里没有人。
随便在一张张破烂的书桌中找了一个空闲的、上面没有书本的位置，边湘用纸巾擦干净后，再也撑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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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半。
这所学校叫楼茵中学，是楼茵镇上唯一一所高中，大部分学生的家都离这儿不远，实在远的也无所谓，交点钱就可以住在学校提供的宿舍里，一日三餐靠食堂解决。
陈畏顶着夏日的太阳走进教室。
他来得晚，这会儿班上几乎坐满了人，他脸上全是汗水，短短的寸头像是在水里冲过一遍，事实上的确如此，他来学校之前，在游戏厅的厕所里冲了一个冷水头。
天气太热了。
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水往下滴，白色背心的后面湿了一大块，陈畏想着事情，进门后低着头往自己的位置走。
像他这个高度，座位除了最后面一排，想来不会有其他情况。
“哎畏哥，等等。”半路有人伸手拦住他，是陈畏的哥们曹峰，比陈畏的肤色黑了至少五个度，一张嘴就只剩下反光的整齐牙齿，“你那位置上，有人。”
曹峰露着白牙齿，笑嘻嘻地朝陈畏挤眉弄眼。
陈畏怔了怔，抬头去看。
三班一共有四十三个学生，两两配对，剩一个学生单独一桌。陈畏因为个子太高，被老师单独安排到最后排的墙边，因为怕他挡到别人。
此刻，那个靠近墙原本空着的位置上，却趴着一个人。
一个女生。
她在睡觉，胳膊遮住了脸，只露出白皙的胳膊和侧脸，头发是金色偏棕，披散在背后。
她的穿着打扮都和楼茵中学的学生格格不入。
陈畏乐了，认出来是上午见过的，人傻钱多的“小展昭”。
教室里闷热的厉害，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不仅不凉快，还让陈畏脸上的汗又多了点。
他额头的伤已经结疤，最近越来越痒。
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少女的嘟囔。
“包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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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绝对长得好看1曹峰坚持不懈地挤弄他的小眼睛，“看打扮像是城里来的，那胸……嘿嘿嘿真大。行啊，兄弟有福了1
他想拍陈畏，被对方眼疾手快地躲开。
曹峰切了一声。
陈畏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在班上众人好奇的目光里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新同学没有醒，其他学生不好意思直接叫她，只能偷偷看几眼，忍着满心的好奇坐正身子，转头去和同桌八卦。
甚至于，他们放低了说话的声音。
陈畏姿势随意，两条大长腿开叉坐着，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在之前见过城里来的新同学，知道对方穿了一件牛仔短裤。
想起来那副场景，陈畏忍不住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
手摸到左边的口袋，掏出三张叠在一起的百元钱。
放在指尖把玩了会儿，陈畏忽然转头，将钱扔进了新同学的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