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你，”江霭目光亮若冰泉，剑锋怒指慕霜吟，“回去1
这两个字不仅吓到了围观众人，也惊呆了慕霜吟。
“江掌门！你在说什么啊？”
“江掌门你要放虎归山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万不可心慈手软1
“您莫非还顾念昔年同门之请？江掌门您糊涂啊，他慕霜吟可是将下修界四大家族的族长残忍分尸，手段比魔修还要令人发指1
“江掌门1
众人齐刷刷的跪地，失声哀嚎：“请江掌门为天下芸芸众生着想，若今日放他离去，来日三界必血流成河！普天之下修为能与他相抗的，只有您了啊1
“江霭，你……”慕霜吟难以置信的望着他，那一刻，他的心情不知是怎样的，有激动、有哀伤、有无奈、也有悔恨，而更多的是打从心底油然而生的狂喜，“你舍不得杀我吗？”
江霭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以八个字厉声喝住了后方悠悠众口：“四大家族，天命该绝。”
一瞬间的死寂。
众人瞪目结舌。
慕霜吟噗嗤狂笑。
天命，天命，因果报应，所以身首异处，所以四大家族的首领死了活该，所以干我屁事？
慕霜吟被江霭这番逻辑逗笑了，笑的停不下来。
到了这个份儿上，江霭要做的居然不是杀他来祭奠天下亡魂，而是拐弯抹角站在他这边维护他，说被他杀死之人皆有被杀死的道理，与其义愤填膺的去报仇，不如弄清楚被杀的原因，凡事皆有动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够了，真的够了。”慕霜吟笑出了眼泪，“江霭，你看看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口口声声除魔卫道，口口声声要阻挡我的野心，不过都是嘴上功夫，真动起手来，一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喊口号的时候热血沸腾，上阵的时候就指望别人去杀血路，自己捡现成的。”慕霜吟右手握着扇柄，轻轻一散，悲画张开，“举世皆浊，仅你江霭一瓢清饮，本尊帮你洗洗干净吧1
旷世一战，由此而开。
悲画扇轻轻松松割了一排修士的脖子，他强逼着江霭与自己对战，强逼着江霭朝自己拔剑，强逼着江霭挥出上邪——
“你故意来此，故意说些挑衅的话，甚至对文远峰下杀手——你想让我杀你？”江霭一头墨发在狂风中纷飞狂乱，他语气森然，寒可彻骨！
“少自作多情了。”慕霜吟折扇染血，凤目之中流淌着戏谑揶揄的冷笑，“不然，你别管他们死活，别拦着我杀他们。”
他轻松越过江霭，双指间召来手中簪，笔直朝距离最近的坤鱼杀去！
携天地之怒的上邪神剑穿云而过，破风而来——
慕霜吟轻轻一笑，收了凤翎，停了脚步，转身，迎着上邪而去！
不对，不对！
这是梦，快醒来！
慕霜吟用力挣脱，死命挣扎，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冷锐的上邪剑刺了过来，他义无反顾的撞了上去——
“鸽子1
犹如一口金钟在耳畔狠狠敲响，震天动地！
慕霜吟猛坐起身，双耳耳畔依旧回荡着“咚、咚”的响声，一时失聪，什么都听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感官才逐渐复原，他听见江霭在说话，更看清了自己身处之地——寝室的床上。
梦醒了，对，醒了。
慕霜吟感到一阵心悸。
“你怎么样？”江霭坐在床边，面色深沉的看着他，“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慕霜吟呆了片刻，刚想回话，冷不防一口热血涌上来！
慕霜吟被呛得一阵激烈咳嗽，忽然，一道冷冽清凉的灵气顺着背心涌入，缓缓流进五脏六腑，将他绞痛的脏内轻轻抚平，着实好受了许多。
“谢掌门咳咳咳咳……”
“别说话。”江霭不敢传送得太快，以免他伤上加伤，“凝神调息，快1
慕霜吟也知自己内息乱成一锅粥，再不调息的话势必走火入魔。
慕霜吟忍着浑身上下刀割般的剧痛，盘膝打坐，在江霭的帮助下很快入定，大概两个时辰后，总算将逆流的气血顺了过来，他浑身冷汗的呼出口气。
虽说死里逃生，但也不太妙，慕霜吟不用照镜子就能猜出自己脸色有多恐怖。
江霭倒了杯水给他，慕霜吟下意识去接，突然想到什么，忙摆出惶恐的表情道：“岂，岂敢让掌门给倒水，折煞弟子了。”
江霭把杯子硬塞慕霜吟手里，慕霜吟从善如流的端来喝，他确实没力气给自己倒水了。
一杯清泉入腹，舒坦了不少，慕霜吟冷静过后，明知故问道：“掌门，弟子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普通的伤寒热症么，怎么还吐血了呢？”
慕霜吟双手捧着茶杯，眼圈发红，又惊又怕：“掌门，弟子，弟子不会死吧？”
江霭温声道：““游园惊梦”已经解了，不必担忧。”
““游园惊梦”？”慕霜吟眨眨眼，“哦，是昆曲《牡丹亭》，我知道1
“……”江霭道，“还能打岔，想必是伤势不重。”
慕霜吟嬉笑道：“弟子求学心切，掌门赎罪。”
江霭看着他，目光中透着罕见的严肃：“游园惊梦是幻术的一种，可将中术者在梦境中杀死，当初在锁月城你遭遇的狐妖，她所用之术便是游园惊梦。”
究竟是谁对他下的幻术？而且对方出于某种目的，并没有立即发动游园惊梦，而是在他体内种下根，如此一来，幕后真凶并不一定就在云上仙府。这样的话，范围就更大了。
江霭垂目沉思，慕霜吟也没闲着，短短片刻，他将从重生开始到现在，所见之人全部回忆一遍。
能给他下幻术且不被他察觉，修为必须远在他之上。
那可就多了！
慕霜吟无奈哂笑。
与其想谁比自己厉害，倒不如说那人为何要杀自己。
全无动机，也毫无道理不是？他打从重生开始就没招谁惹谁，非要说的话，呃……狗剩？
若说他身受牛鼻子庖长赏识，惹人嫉妒的话，那也不成立，毕竟五谷斋所有弟子都很喜欢他的厨艺，整天跟饿极了的狼崽子似的求他赏口吃的，所以排除。
他成为天子近奴，惹某些内门弟子嫉妒？
可这么堂而皇之的公然杀人，也太有勇无谋了，这人就不能等到下个月江霭出发去妖界再动手？
能想出下暗咒这招，说明对方不是个无脑之人。
慕霜吟头疼得很，也懒得去深想，反正对方一击不成绝不会就此罢了，往后日子长着呢，早晚会再动手的。寻常人面对这种敌暗我明的局面势必忧心忡忡，而慕霜吟前世就习惯众叛亲离腹背受敌，非但不觉得提心吊胆，反而觉得刺激。
于是他毫无心理负担的继续睡觉，这一回无梦，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听当值的巡逻弟子说，掌门体恤他这个“大内总管”有伤病在身，给予休沐之期，要他好生养着。
说养就养，慕霜吟一连在床上躺了三天，一步不挪窝，最后是被腹中饿虫活活勾醒的，他睡得迷迷糊糊，晕头转向，下意识的叫道：“秋霓，替本尊传膳。”
这句话说完，半睡半醒的慕霜吟如遭雷劈，整个人坐起来，瞬间清醒！
没人，幸亏没人听见。
慕霜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上辈子当焚花妖尊被人伺候久了，这辈子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等身体好了还得去伺候别人，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慕霜吟懒得去五谷斋，幸亏他乾坤囊里还有存货，吃了几个脆而不碎油而不腻的酥饼，慕霜吟便动身前往投桃报李。
慕霜吟才打开推拉门，冷不防门外就站着一个人，慕霜吟吓了一跳，继而狂喜：“秋霓1
“呵。”秋霓面带冷笑，双臂环胸，居高自傲，“听人说你住进了琼楼，姑奶奶我原本还不信，没想到啊没想到，白公子好手段，半月之余当刮目相看，从一个小小五谷斋打杂弟子一跃变成了掌门近侍，你真厉害1
秋霓抬手推了慕霜吟一把，自己阔步进屋登堂入室：“我还听说，你给掌门煮了粥做了面，公务之时就跟在身边磨墨，闲暇之时就腻在身边烹茶。掌门生来清冷，不近人情，你倒是有手段有心机，居然能日夜陪伴随行在侧。”
“当时在锁月城是我大意，本以为你区区一只鸽子精兴不起什么风浪，没想到啊没想到，论手段，你竟比那千年狐狸精还高超！别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就凭你？呵呵1
慕霜吟：“……”他竟不知该说什么。
“觉得我恶毒是吗？”秋霓狞笑，墨色的瞳孔突转明黄，眼眶周围翠绿色的鳞片必现，“姑奶奶就是竹叶青蛇，剧毒。”
慕霜吟面无表情：“你这副样子，像极了正宫找上门打小三。”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1秋霓目光犀利转动，猛然一怔，瞳孔竖立成针，“我说呢！怪不得，怪不得啊1
她伸手一把捏住慕霜吟的下巴，眼中森然的杀机毕露：“难怪掌门会对你另眼相待，瞧瞧你这小模样，东施效颦的冒牌货！区区野鸽子，居然也敢跟凤凰争辉，不自量力1
秋霓咬牙切齿，越看越恨，她眼底有水光一闪而过，那是委屈和愤恨交杂，不甘到了极点的表情：“凭什么！区区野鸽子，模仿我主人的神韵，还盗版我主人的脸，享受本该属于我主人的待遇，亲近属于我主人的人1
秋霓怒目圆睁，逼迫的肃杀之气呼啸而出：“你该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