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涓流自成河海
经历短暂的谈判插曲，一人一狗重新启程，叶巡天满怀期待走在前头，药罐哭丧着狗脸跟在后面。
叶巡天开始冒着被黑子发现的危险，逐渐缩短与黑子之间的距离。天色实在太暗了，黑子这一身黑皮黑鳞又是这种环境最好的伪装色，距离稍远一点，叶巡天的目力也没法锁定黑子了。
随着地上的低矮灌木越来越密集，裸露在外的地面越来越少，灌木的颜色也由深紫渐渐变成了紫黑。
叶巡天知道，黑子的老家要到了。他只在黑子的老家见过颜色这么深的灌木，他怀疑黑子原本可能不是这个色，甚至可能和画上的瑞兽一样威风，是这里的灌木掉色把它给染了。
慢慢的，一人一狗来到黑子族群聚居地的边缘，只看了一眼，药罐就浑身酥麻，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一个黑子就很吓狗了，可是刚刚最少看到了五六只大小黑子。
眼前能看见地方就有五六只，那这片根本看不到边的墨色平原上得有多少只，药罐不敢想，叶巡天强迫自己不去想。
叶巡天倒是来过几次，不过都没能深入。天色太暗，黑子们要是一动不动睡在黑色灌木里，躲起来太难了。
有时走不了多远就会被身边灌木堆里突然冒出来的小号黑子吓一跳。好在这些小黑子不知道是智力不行，还是压根就没有领地意识，每一次突如其来的大眼瞪小眼，叶巡天从小黑子的眼神既看不到敌意，也看不到惊慌，只有深深的困惑和哲学三连问，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你要到哪里去？”
然后叶巡天被直击灵魂，转身逃跑。小黑子则留在原地继续思考人生。
当然也有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小黑子被叶巡天不小心踩了之后，会一直追杀他到聚居地外很远的地方。然后叶巡天会杀个回马枪，悍然出手，这时候小黑子都会表示不至于，多大点事，没啥大不了的，并且不再追究叶巡天之前的过失。
之前叶巡天来这里完全是好奇心驱使，这次则是志在必得，大不了就一路杀进去，抢了东西再杀出来。
而且叶巡天这次坚持带药罐过来也是有原因的，这货的嗅觉没给先祖丢脸，怂的时候又能抖的很有节奏，还会随着害怕程度调整抖动强度。种族优势和性格缺陷整合好了，药罐简直就是黑灯瞎火时的指路明灯。
眼看着黑子越走越远，马上就要彻底融入同样乌漆墨黑的平原了，叶巡天拽了下药罐准备跟上，竟然没有拽动，回头才发现这怂货四脚死命的抓着地，狗嘴死死叼住一簇灌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叶巡天早有准备，一把抓起药罐甩到自己身后，让它趴伏在自己背上，迈开大步就向远处的黑子跟了过去。
之后的追踪过程，药罐简直就是一台精密的狗肉雷达。绕过先前看到的那些小黑子，叶巡天偶尔会从肩背处的抖动得到预警，再通过向不同方向移动时抖动强度的变化确定隐藏黑子的大致位置。
就这样，一人一狗成功绕开所有明哨暗桩，稳稳的跟黑子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黑子进入聚居地之后立马换了一副派头，半昂着头，迈着方步，就像回到自己老巢的黑社会老大。加上满嘴乱七八糟的草药，那就是一个打家劫舍满载而归的黑老大。再配合遍体鳞伤的造型，更是一个经历九死一生，凯旋归来的黑老大。
偶尔遇到头上两只角的中号黑子，它会上前用自己的角碰碰对方的角，让对方感受到亲切和友善。也会离着老远对没有鬃毛的雌性点头示意，保持距离又足够礼貌。但是遇到连角都没长出来的小号黑子，哪怕对方再恭顺都会直接无视，让初入社会的少年黑子明白什么是阶级的鸿沟与冷酷。
终于在药罐抖得濒临崩溃的时候，漫长的社交活动有了结束的迹象。随着周围的小弟逐渐稀少，黑子的脚步又开始加快。
这里似乎起雾了，雾里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前方的黑子也开始变得影影绰绰。
叶巡天发现这里竟然有温泉，这里的的大雾就是温泉里水汽蒸腾形成的。因为他着急穿过一片浓雾的时候，一脚踏空，掉进了一个水坑，水不深，却非常的烫，吓坏了从没洗过热水澡的药罐，以为狗肉汤的褪毛流程提前开始，如果不是被及时捏住了狗嘴，就要惨嚎出声。
平原上的地表河流非常稀少，更多的是地下暗河。惯性思维和背上毫无预警的狗肉雷达，都让叶巡天觉得前路一马平川。
幸好一人一狗掉坑的水花声并没有惊动黑子，不知道它是归心似箭没听到，还是以为有小弟来泡温泉。它越跑越快，显然对地形非常熟悉。
叶巡天却是头一次深入营地这么远，加上天黑雾大，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就在叶巡天觉得自己要跟丢了的时候，雾气开始变淡，他也终于看到了黑子搏命偷药的原因。
前方是一大片异常浓密的灌木，中央的一片密集到把地面都垫高了半米。灌木高台上有一只雌性四角黑子和一个两角超小号黑子，正起身迎向满载而归的黑子。
就像娇妻幼子迎接外出打家劫舍的黑老大。
这应该就是黑社会的老板娘和小少爷了，因为黑子终于张开了嘴，把含在嘴里的草药尽数倒在了这娘俩面前。这满嘴的草药似乎非常重要，哪怕在草药园快被药罐活活拖死，包括后来狠狠的拍在山石上的那一下，都没见他张嘴惨叫一声。
那娘俩似乎不在意黑子九死一生带回的草药，老板娘默默的舔舐着黑子的伤口，小少爷则是咬住黑子脖子上的鬃毛，来回荡着秋千。
在叶巡天焦急的等待中，一家三口终于结束了重聚后的漫长温存，老板娘含起所有草药领着小少爷走向了高台一侧，身影逐渐隐没在黑暗中。黑子则是看了一会儿娘俩远去的背影，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脚步都有些蹒跚，完全没了刚进聚居地时的风采。看来叶巡天对它伤势的判断是对的，药罐之前的拖行和最后那一撞，给它留的伤绝对不轻。
叶巡天背着药罐跟在黑子后面，尽量把脚步放到最轻。他努力的压制着心跳，他无数次想象过黑子的秘密是什么，如果叶玥能用会有怎样的效果，甚至叶玥成功醒来，会不会心疼他的经历，或者因为过于冒险揍他一顿，这些秘密盘在他心里太久了，眼看谜底揭晓，他托着药罐的手抖都开始有些颤抖。
药罐心中充满不屑，
“总说我怂，不害怕，你手抖什么！”
慢慢的，前方的水雾逐渐浓郁，再远处不知道什么东西发着淡淡绿光，把这翻滚的水雾都染成了绿色。
黑子的身影直奔绿芒最强的地方，影子拖曳在雾气中，随着黑子的蹒跚扭曲着，看起来鬼气森森。药罐又开启了十级抖动，太吓狗了。
叶巡天还在琢磨这绿光是哪来的，是不是他想要的宝贝，万一太大了自己搬不动可怎么办，就听前面“噗通”一声，紧接着就是哗啦啦的水花声音。只穿过朦胧雾气扫了一眼，叶巡天脸当时就黑了，跟了这么久，结果这黑厮是来泡温泉了，还是带绿灯的宝石浴，那绿光就是从泡着黑子的温泉里映出来的。
先不说温泉在这里遍地都是，带个绿灯也不像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宝物。哪怕这开绿灯的温泉就这么神奇，这么大的温泉池子叶巡天也压根搬不回去。带妈妈来这里泡温泉的想法就更疯狂，叶巡天不怕危险更不怕背着妈妈长途跋涉，可是叶玥那一身毒素没休眠舱压制着，根本坚持不到这里。
希望还在，毕竟黑子展示过一次神速痊愈。说不定黑子只是效仿地球古人，领略天材地宝之前要沐浴净身，展示自己虔诚和憧憬。叶巡天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等下去。哪怕黑子沐浴更衣之后还有焚香祷告，清茶静心他今天也一定要有个结果。
叶巡天想得太入神了，没注意到背上快抖昏过去的狗子，更没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黑影早就来到他身后。这个小黑影似乎对一人一狗的组合式怪物很好奇，小鼻子东闻闻西闻闻。似乎终于找到了他喜欢的东西，小黑影扯住露在兜外的叶角，叼出了一片树叶，也不怎么嚼就咽了下去，似乎树叶很合它的胃口，为了尽快找到下一片叶子，小黑影的脑袋都快拱进叶巡天兜里了。
这一拱，哪怕老僧入定都能拱醒，更何况只是走神的叶巡天。叶巡天猛地撤步转身，一把钳住地上黑影提了起来，入手的瞬间他就知道了，细嫩的颈毛，身上还未成型的鳞甲，不是黑子家的大少又能是谁。家族特征太明显，行为特征就更是明显，都被提起来了，也没耽误它还在嚼刚偷来的树叶，只是眼神无辜又清澈。叶巡天根本分辨不出这位小少爷是天真懵懂，还是临危不惧，悍不畏死，这都不耽误吃！？
视线错过小少爷，叶巡天就发现了半隐在水雾中的老板娘，同时身后水声响起，接着就是脚步声，显然刚才他转身的动作太大，惊起了泡温泉的黑子。
功败垂成，前后夹击，叶巡天满嘴的苦涩，左手掐着小少爷，右手攥紧合金棍，背着药罐缓缓起身，顾不上滑稽的造型，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叶巡天试着往温泉挪了一步，黑子不知道是担心被叶巡天掐在手里儿子还是其他原因，竟然也退了一步，只是另一边的老板娘也默默上前一步，显然不想放弃对叶巡天的合围。
就这样，一人两兽如同跳着三人恰恰舞，竟然步调一致的让叶巡天走到了温泉旁。黑子为了防止叶巡天伤到儿子，还侧身让过温泉，好保持着最开始的距离。好好的计划突然恶化到这步田地，叶巡天已经不抱希望了，他也只是想在放手一搏前看一下这池子到底啥样，如果只是普通温泉，万一这次能活着杀出去，那下次再来就能排除一个目标了。
和之前遇到的温泉没什么区别，除了池子稍大一点，就是池底那些冒着绿光的石头，大概不到一百颗。
正当叶巡天收回目光，打算和黑子一家拼了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劲，这绿石头不对劲！再去仔细观察，这些绿光石头虽然大小有些区别，可是样子几乎完全一样，两头尖中间圆，每一颗上面都有细密的纹路。叶巡天在这颗星球上长大，从来没见过这种石头，更别提还能放光，可是被一哥填鸭式教学的时候，分明见过这东西，这就是地球上常见的桃核。
不过这颗星球的怪事太多，一哥也没说过桃核能放绿光，叶巡天觉得必须小心，万一弄回去一堆没用的石头，再来黑子的领地怕是难了。就看黑子夫妻俩的架势，不打上半山都是宽容大度。
这里电子设备没法用，背上的狗肉雷达也失效了，唯一的指望就是中老年养生气功，当然是一哥魔改版，毕竟叶玥的原版是奔着寿比南山去的，压根就没提过天眼内观啥的。
但是叶巡天自打爬树集训过关后，几乎就没再练过。一哥看过一次他运转周天，也就没有再督促，只说“五行法于阴阳，涓流自成河海”。叶巡天听不懂，也不想懂，不用练就好，万一练瞎了呢。
叶巡天开始运功，预想的艰难晦涩并没有出现，功法运行得无比顺畅，似乎刚刚意动，原本寂静的经脉中就有暖流开始汹涌奔腾，果然是“涓流自成河海”，相比此刻的波涛翻滚，刚刚修炼时的经脉就像随时要断流的小河支流。
来不及感叹中老年养生气功的神奇，因为在他运功后气势陡升的瞬间，眼前的黑子似乎本能的一张嘴，像是要喷他一记狠得，只可惜咽喉间亮光一闪，再闪，最后归于沉寂。叶巡天全神戒备半天，甚至还有点失望，就像点了个烟花，结果发现是哑炮。不知道是不是养生气功的功劳，叶巡天隐约在黑子胸腹间看见五个光团闪了一下，不过随着黑子放了个哑炮，五个光团也消失不见。
黑子放了个哑炮之后也不尴尬，还是紧紧盯着叶巡天手中的小黑子，似乎放哑炮这事并不意外。
叶巡天没空管他，抓紧看向温泉，这一眼就让他确定，妈妈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