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生长期
许鹤毫不犹豫地应“行。”
傅应飞抬手搓了一下后脖颈, 紧接着将校服外套的拉链从下到上刷地拉起来,拉链扣险些夹到脖子上的肉。
许鹤看着他忐忑不安地做完这一切,接着扶着诊室的门把手深吸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推开,“医生您好。”
诊室的门在眼前合上,隔绝了一切声音。
许鹤收回视线,看向四周。
心理诊疗中心中比其他地方更柔软的地面和更完备的摄像头,意识到刚才傅应飞在诊室门口所做的一切都被坐在诊室里的心理医生尽收眼底。
他已经能想象到傅应飞在诊室里坐立难安的样子了。
许鹤轻叹一声, 抱着书包, 盯着诊室门前的地毯发呆。
心理诊疗中心有保护病人隐私的职责, 所以隔音和影像保护都做到了极致。
明明仅有一墙之隔, 但外面的人愣是一个字都听不见。
许鹤对着对面的木门发了至少五分钟的呆, 感觉傅应飞一时半会儿不会从背后的诊疗室里出来后, 便从包里抽出了那本复印来的新鲜习题。
与其坐在外面干等, 不如写点题转移一下注意力。
心理诊疗中心隔音良好,沉浸感极强,许鹤写完了第一张的填空之后抬起表一看,20分钟没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仍然没有一丝动静的房门, 一丝疑惑涌上心头。
傅应飞怎么和医生聊这么长时间?
不会真的病入膏肓了吧?
他一边想, 一边往下看大题,顺手在空地上写了个解。
诊室内一边跟傅应飞聊天一边关注着监控的心理医生十分无语。
他在这个地方干了也有不少时间了, 这么离谱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病人是从心内科那边转过来的,心理状态良好, 就是有点拧巴。
先以为自己有心脏病, 然后以为自己有精神问题。
好说歹说才接受了自己对朋友有好感的事实, 现在看上去神情恍惚, 显然还不太能适应自己的人生竟然会是这样子的展开方式。
说了年少时的好感是朦胧的、正常的、一闪即逝的、不一定伴随一生, 但这位病人看上去病的更重了。
他用一种严谨而不失认真的语气,实事求是地发问“消失之后具体会有出现什么症状?”
“……心率会变得正常。”心理医生干巴巴憋出一句,转头就看见被“病人”暗恋的对象正坐在他诊室外头沉浸式做题。
一道接着一道,停都不带停。
他被病人梗到的心脏逐渐被这一幕平复,看向病人的眼神也变得怜悯起来。
暗恋就算了,被暗恋的还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想法。
医生本着职业道德循循善诱,“这个好感是会转移的。你说你是打排球的,打个比方,这个好感它也很可能转移到你其他队友身上,总之它不一定会一成不变,你现在不需要把它看得太过于重要。爱情只是人生这块十寸蛋糕上的一颗草莓,你可以把它留到最后吃,我建议你先吃蛋糕胚和奶油。”
傅应飞?
“什么意思?”
心理医生竖起左手食指,“好好学习。”然后竖起右手食指,“好好打球。”
傅应飞蹙着眉,“什么叫转移到其他队友身上?”
心理医生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以为傅应飞是想知道后半句是什么意思,没想到他是在膈应前半句。
累了,毁灭吧。
心内科那个医生是不是跟他有仇,所以请了个群演来刁难他?
医生扶住自己的额头,轻声道“这个就是字面意思,人的一生可以只喜欢一个人,也会喜欢上别人,明白了吗?”
傅应飞喉咙里涌出一股气,嘴唇微微抿起,面颊的肌肉往上提了一下,接着眉头拧得更紧了。
心理医生了悟。
他明白了,病人下意识排斥喜欢上别人这个人生选项,他已经认定了他的小草莓了。
可以,牛皮。
你哪里是来看病的,你是来确认今后求婚对象的吧?
他好好上班当着社畜,突然被路过的健康病人踢一脚。
头回见,头回见。
医生缓慢地说“当然了,很多人也会和初恋结婚。但是你现在这个年龄做出的决定还比较草率,你还是高中生,我刚刚看见你朋友正坐在外面写题目,你可以效仿一下,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够委婉了吧?
能把‘别谈恋爱,好好学习’说得这么艺术也只有他这种资深心理医生能做到了。
傅应飞对上心理医生莫名期待的视线,窜到喉咙里的台词顿了顿,变成了,“一起写题目?”
“……也行。”医生敲了敲自己桌上的表,“我们按分钟收钱的。”
很贵的,快走吧,球球你。
傅应飞没动,“我父亲有精神类疾病,现在还在接受药物治疗,我今后会有这种疾病吗?”
“这个需要你做一下血常规,然后去照个脑部ct,如果有需要,还要查一下脑电波。”
医生瘫着脸,“我感觉你现在非常健康,不需要进行额外的检查,但如果你有这个需求,想要花钱买个安心,我也可以给你开这些项目,这些都比较贵,你确定要?”
傅应飞不假思索,“要全套。”
医生……行吧。
“先去付一下咨询费,青少年一小时300,一分钟5块,你是一小时零一刻钟,一共是375。然后这个诊疗单是你要的全套,付过钱就可以去查了,拿到报告之后直接来找我就行。”
他送财神爷似的把傅应飞送出诊疗室大门,把黄呼呼的诊疗单塞进他手里,“出报告的时间比较长,可以先让你的朋友回家。”
许鹤将握着差不多写完了的试卷,看向从诊疗室探出头的心理医生,两人对视一瞬后,他问道“医生,他没事吧?”
近距离面对“病人”的心上人,医生被少年干净的精神气儿冲得微微后仰。
他侧头看了一眼比他还高的傅应飞,心道这怪不得呢,长得好看,成绩看上去也还不错,也不是那种瘦麻杆的类型,哪儿哪儿都很好。怪不得他提到别人的时候病人是那种看不上眼的态度,这能看上眼就怪了哈。
“应该没什么问题,需要做个检查。”心理医生信口胡诌,“不过ct要两个小时才能拿,现在去拍,大概七点一刻可以拿报告。”
“好,麻烦您了。”许鹤道完谢,将只剩下最后一道大题的试卷往包里一塞,“你怎么在里面那么久?”
傅应飞刚对上许鹤的眼睛,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从头红到了脖子。
许鹤?
额……
“算了我不问了,你去检查吧,我在那边休息区等你,等会儿打车回家吃个晚饭再来拿报告。”
“嗯……要不然你先回去也可以。”傅应飞回头,看了一眼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心理医生,燥热得差点当场把身上的秋季校服外套扒了。
许鹤看了看傅应飞,又转头看向心理医生,不明所以。
要说没病吧,这个傅应飞和心理医生的关系看起来不像是没病的样子。
但是要说傅应飞有点毛病吧,他本人好像又十分健康。
许鹤干脆放弃,“算了,反正也没有训练任务,我看医院边上有一个家属休息区,那里有椅子,你先去查,我到那边等你。”
心理医生听到这话,眉头止不住跳了跳,他太清楚这句话对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小孩有多大杀伤力了。
家属休息区,啧啧啧。
他又转头看向傅应飞,果然看到这位“病人”耳朵已经红到几乎透明,整个人从里到外透出一股我是谁、我在哪儿、家属是什么的呆滞感。
心理医生等许鹤走远,轻咳一声,“醒醒。”
傅应飞如梦初醒,用一种逃跑的速度直奔收费区。
他来之前万万没想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竟然不是心脏病。但是心理医生说有的人因为生长环境的问题,会对喜欢同性的人出现排斥心理,不知道许鹤会不会排斥这些。
应该不会吧,鹤鹤连跑酷这种很多人都没见过的新式极限运动都能接受……
傅应飞一边想,一边在收费护士惊诧的目光中抬手刷掉了将近3000块钱。
等做完了检查,两人先回去对付了一顿晚饭之后又去医院取了报告,检查结果当然是什么事都没有。
傅应飞拿着报告和少了近3000的银行卡长舒一口气。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高兴的是他没有得什么会影响职业生涯的疾病。
难过的是他确实对自己的朋友有超出朋友以外的好感,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找借口逃避事实,而他连许鹤能不能接受同性喜欢同性都只知道。
整个黄金周傅应飞都很愁。
许鹤也很愁。
生长期悄然而至。
膝盖和腹股沟间歇性的疼痛让人难忍至极。
他晚上睡前总是需要用毛巾热敷一下,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仅能缓解疼痛,晚上睡觉的时候该痛醒还是会被直接痛醒。
黄金周期间校队不需要训练。
许鹤见不到徐天阳,只好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徐天阳正在和柏函在家里吃火锅,闻此噩耗,瞬间感觉火锅都不香了。
运动员在生长期来临后需要适当减少训练,给发育让路,而许鹤正值状态的上升期,这时候减少训练实在可惜。
但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发育太重要了,而且青少年快速生长期间也是提升耐力和持久力的好机会。这个机会一生只有一次,只要训练到位,运动员今后的上限甚至可以拔高一大截。
而许鹤因为肺部和支气管的问题,耐力格外差,这是他唯一的提升机会。
徐天阳对许鹤道“开学之后我和柏函一起给你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根据检查来给你制定训练计划,无论你原来是怎么想的,这段时间你自己做的那些加练必须立刻给我停掉,不要影响自己的未来,听明白了吗?”
许鹤当即答应,一顿饱和顿顿饱之间该选哪一个他还是拎得清的。
“我保证除了摸一摸排球保证手感,其他任何多余的训练都不做。”
徐天阳再三叮嘱,“只能摸,扣球跳跃之类的事情都不能做,明白了吗?”
“嗯,您放心。”
虽然许鹤说得真诚,但鉴于这孩子之前的信誉情况,徐天阳还是慌得好几天都没睡好觉,每天早中晚固定打三个电话叮嘱许鹤,生怕金蛋自己把自己给练坏了。
许鹤度过了一个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十分煎熬的十一黄金周。
徐天阳的电话比前世的催债人都要准时,他接到后来甚至能精准地在教练打电话之前就站在电话机边上等待,在电话铃响起来的一瞬间拿起听筒回话。
生长痛是间歇性的,一般晚上十一点之后发作的更多,他痛得睡不好觉,开学的时候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
而一周没见的傅应飞看上去比他还要憔悴,感觉像被吸干了精气,眼眶挂着两个黑眼圈。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许鹤问“放假一周没见,你干嘛去了搞成这样,瞧你这黑眼圈比我都大。”
傅应飞心虚地别开视线,“也没干什么……就是陈明那个案子开庭了,我跟了一天。”
其实他本来不想去的,但是这两天许鹤的脸霸占了脑子,晚上的时候思绪极其纷乱,搞得人根本睡不着觉,他觉得用别的事情来转移一下注意力比较好。
仔细想想也只有罪无可恕的陈明可以让人冷静下来。
陈明犯了诈骗罪等多项罪责,数罪并罚,判了15年有期。
宋飞兰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后当场甩了陈明一个耳光,直接离婚,整个现场宛如一出闹剧。
他看着落魄的陈明,脑子里想的竟然是开庭还不如打球转移注意力来的更有效。晚上回去睡觉时,脑子里自动播放许鹤从小到大的可爱片段,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傅应飞叹了口气,“他被判了15年。你呢,怎么了?”
“我生长痛。”许鹤痛苦闭眼,坐到傅应飞身侧,“睡不好,天天晚上膝盖痛。”
傅应飞肩颈的肌肉逐渐松弛,整个人瞬间往下矮了一截。
许鹤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要说什么?这么紧张?”
“没、什么。”傅应飞磕巴了一下。
“哦……”许鹤没精力探究,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趴下睡觉。
太困了,上学宛如上刑。
白天的时间在课间睡觉和上课写题的交替中过去,连不熟悉许鹤的人都看出了他不对劲,更何况是傅应飞。他看向许鹤水壶里逐渐见底的水,最终还是没忍住,添水的时候帮许鹤也加了一杯。
以前也是这样的,这不属于动心之后主动接近的范畴,心理医生不会在意的。
傅应飞将水壶放在桌子边,看着上课上到迷瞪的许鹤拔开扣子灌了一口,连里面什么时候多了水都没发现。
许鹤喝了一天都没把水壶里的水喝完,感觉自己的水壶好像观世音菩萨的净瓶。
下午五点多,一天的课程终于结束,困意终于消退了一些。
他对傅应飞道“你今天自己去校队,我今天停训一天,徐天阳让我去找柏函做完检查之后再视情况重新制定训练计划。”
傅应飞扬起的嘴角落下来,嗯了一声。
声音小到宛如蚊子叫。
许鹤狐疑地看了傅应飞一眼,总觉得自己的小竹马有点不大对劲,但他现在自顾不暇,根本没空细想。
“我先走了。”许鹤将斜挎包往身后一别,朝着傅应飞挥了下手,“你训练的时候别太计较王一民抽风,他还在进步,以后会好的。”
傅应飞这回没嗯,显然是不太赞成这话。
许鹤……
算了,也就说一下试试。
他轻车熟路地往学校医务室走。
校医务室没有条件做这种有关运动员生长期的专业检查,柏函勾着自己的车钥匙让许鹤上车,等这辆精英商务车停在了新城广场的停车场时,许鹤才知道了柏函想带着自己去哪儿。
竟然是柏教练开的健身房。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看着眼前的健身馆,脑子里浮现的是——
震惊!豪门富二代拒绝继承家业后出逃,再回家竟然是为了……
许鹤猛地晃了下脑袋,将这个加大加粗的黑体标题从脑子里晃出去。
他跟着柏函走进健身房,一路上到3楼。
一楼和二楼都是健身用地,完全对外开放,给钱就能玩,但是三楼需要刷卡进入,如果不是有柏函带着,许鹤都不知道三楼也属于健身馆。
这里活脱脱就是一个专门给运动员准备的诊疗室。
柏函掏出门卡,“我们最好在2小时之内把所有检查做完。”
“为什么要在2小时之内做完?”
许鹤?
他没说话啊?
回头一看,两个月米没见的柏教练正抱着手臂站在柏校医身后,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
霍!
他当即后退一步,避免被殃及池鱼。
柏函道“这地方我叔开的,我们现在是偷——”
柏函的声音戛然而止,许鹤还是个才开始发育期的少年呢,那个声音那么粗犷,根本不是许鹤的。
“偷什么?怎么不继续说?”柏教练抱着手臂,虎目圆瞪。
柏函气虚,“叔……”
“哼!”柏教练鼻子出气,“等会儿教训你!许鹤怎么了?”
柏函看了看许鹤又看了看柏教练,“你们认识?”
许鹤缩在一边,“我有这儿的会员卡。”
柏函嘶……等一下。
“这么说来,你和傅应飞之前偷练的场地就是在这儿?”
许鹤……
终究还是逃不掉。
他左顾右盼,“我生病之后就没来了,傅应飞是一个人来的。”
所以傅应飞比他练习的时间长多了,秋后算账也该找傅应飞。
柏教练往许鹤身前一站,“你跟小孩横什么?”
柏函哑口无言。
许鹤安全感瞬间爆棚。
“我问你呢?许鹤怎么了?做什么检查?”柏教练端起架势,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自个儿养大的侄子。
这个孩子基本上是他养大的,说是侄子,其实和儿子也差不多了。
孩子是好孩子,就是有点叛逆。
柏函伸手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往兜里一插,“生长期,你多大的人了,还跟我大小声?”
柏教练?
许鹤?
哇!柏校医好拽!
柏函继续道“既然你来了,我也不用自己给许鹤查了,正好你那边机器应该是开好的,数值都对,你又比我专业,要不你亲自给许鹤查吧。”
柏教练?
他平常接一单一万块呢!
“我比你专业?”柏教练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微微咧开一个憨厚的笑。
柏函嗯了一声,“是啊,你专业。”
柏教练顿时乐的找不着北,转身摸了一把许鹤的脑袋,“跟我来吧。”
许鹤简直叹为观止。
明眼人都知道柏教练刚才的夸奖要多敷衍有多敷衍。不仅敷衍,还带着白嫖的目的。
可柏教练就是信了,不仅信了,而且还十分开心。
许鹤用柏教练昂贵的机器做了一套检查,折腾3小时后,两位专家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套完备的涵盖了两年训练内容的训练表。
其中体能训练每周23次,每次115小时。
3d跑动相关的,包括脚踝刚性,关节稳定性和下肢爆发力等类别的训练每天不重样,每项稳定在45分钟到1小时之间。
跑标志物,绳梯,跨栏杆和跳箱等项目都是静态的,只要控制训练量,就是起到既有提升又保护身体的作用。
许鹤将厚厚一沓带着表格的a4纸翻到第二页,上面赫然写着全身力量和功率训练,什么自重、阻力带都浅薄了,这上面的项目还有许鹤见都没见过的墙球,看着就很好玩,令人十分期待。
第三页是重中之重的代谢训练。
这也是他如此重视生长发育期的原因,他在赛场上时的耐力太差,而发育期间的耐力训练是他唯一的翻盘机会。
而耐力训练的专业术语实际上就是代谢训练。
他翻了翻表格上的内容,基本全是有氧运动。
有氧运动对他的肺部和支气管而言负担较小,更容易坚持,也不会诱发哮喘。
柏校医竟然连这都想到了。
许鹤的眼眶一时间有点酸,但再往后一翻,看到柔韧性训练的时候他的眼泪刷地憋回去了,他指着其中一项问柏函,“压腿?”
“对,我发现你柔韧性不错,而且你在发球和传球的时候非常依赖这项天赋。”柏函的金丝边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脸上,他伸手往上一推,“人在生长发育期间,由于骨骼发育的速度远大于肌肉,所以柔韧性会显著下降。”
柏函从许鹤的检测报告里抽出一张来拍了拍,“你看你的曲线,比一般人要大,这说明你在生长期能够窜很高,这也代表着柔韧性这项天赋如果不及时维持,会随着你年龄的增长逐渐减退。”
许鹤仔细回忆上辈子的场景,发现在进入高二之后他的柔韧性确实是有下降的。
最明显的就是腰下不下去了。
但跑酷这个项目对柔韧的要求不高,他后来进行的多半也是竞速比赛。不参加那种在空中进行高难度动作,最终算难度分的艺术类比赛。所以柔韧性消失这点给他带来的影响并不明显。
许鹤将厚厚一打纸翻完,看见了后面一系列包括协调、平衡、空间定位有关的训练。
这些训练和前面不同。前面的训练一部分是为了维持他的现有技能,并且做正对性的提升。
这个就是完全的提升了,一点稳定旧技能的痕迹都没有,协调和平衡就算了,他前世在其他教练手底下也训练过这一类。
但是……
“这个是不是有点激进了?”
许鹤指着空间定位的部分,“目标是直接说出球场上精确小点的位置,并将手中的目标物投掷进1010大小的框内。”
这是不是稍微有点不现实?
柏教练探头一看,“哦,这个啊,我看过你的比赛录像,空间感很强,我和你柏老师讨论了一下,一致认为你最终可以做到。”
许鹤……
谢谢你们这么高看我。
柏校医安慰,“做不到也没事。”
许鹤犹豫一瞬,“柏医生,您是不是在用激将法?”
柏函无辜,“没有,我看你一脸为难,所以烘托一下气氛。”
气氛都到这儿了,是吧?
许鹤笑着说“我会做到的。”
他算是知道徐教练为什么对谁都叛逆唯独会听柏医生的了。
不听不行。
不听有更狠的等在后面。
还是干脆识相点比较好。
柏函和柏教练双双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虽然一个看上去很斯文,一个身上全是腱子肉,但莫名就让人觉得这两个肯定有十分亲近地血缘关系。
自此,许鹤的训练重心开始从校队转向了柏教练的训练场。
柏教练十分感激许鹤将自己叛逆的侄子带回“正轨”,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仍然对他十分感谢,说什么也不想收私教课的钱。
柏校医也无所谓许鹤交不交钱,许鹤一度陷入了有钱花不出去的窘境。
思来想去只好趁着两位教练不在跑到前台,自己给自己会员卡里又冲了一万块钱。
按照年卡3000块,私教课500块的价格扣,这种偷偷摸摸给教练花钱的扣法,这2万块钱还不知道要扣到猴年马月。
傅应飞比许鹤还大一岁,许鹤的生长期开始之后,他的生长期接踵而至。
但生长痛这个东西因人而异,傅应飞堪称铁人,他的生长痛只在睡前持续十几分钟,而且经过他的描述。
许鹤感觉那不应该叫痛,那叫酸。
这位铁人经过全面的检查后被柏教练放归,直言按照单子正常训练就好,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不要过度就行。
许鹤满脸嫉妒。
柏函看得好笑,“羡慕啊?想去高强度打球?”
许鹤连连点头,“嗯嗯!”
“这位小同志,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你的生长期很迅猛,如果想要好好长高就给我在这里泡着,又不是没让你打,每天不有一个小时让你打球的么?”
许鹤叹了口气,老气横秋,“一小时哪儿够啊?暑假的时候都打7小时,哪怕是上学的时候,也能打2小时左右。”
柏函微微一笑,“还追忆暑假呢?马上都快寒假了。”
许鹤又叹了口气。
是啊,有的人生长期只会持续一两个月,有的人生长期会硬生生持续将近一年。
而他,就是那个长一年的大冤种。
傅应飞的第一个快速生长期在前两天结束了,一共就持续了将近两个月,一量身高,直接一米□□。
傅应飞的,他的终点。
悲伤,好大。
但往好处想,生长期长意味着他有可能比当初预测的高,只要他关节闭合地够慢,痛得够多,就有可能直接长到一米九!
隔壁法国队甚至有211的巨人,如果他连一米九都长不到,这球还怎么打!
想到这里,许鹤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稍微痛一下也没什么,这不过是黎明之前的黑暗罢了。
他会怕这?
1月4日,元旦放假回校之后,许鹤将傅应飞带来的小发热贴捂到膝盖上,爽得直抽气,“太舒服了吧,我这段时间都痛死了。”
傅应飞好笑地勾起唇角,将自己做的奶茶倒进许鹤的杯子里,“尝一下,我感觉应该和外面买的差不多。”
少年进入生长期之后抽了条,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椅子里看上去有点委屈。
他手指纤长,握着杯子的时候带着点别样的气质,傅应飞说不出来那种感觉,总之班里的其他人没有。
他身上还有一种极好闻的气味,又甜又香,像是冬日里路过蛋仔摊位边才能闻到的那种味道。
和许鹤分开训练之后产生的思念在这一刻宛如汹涌的洪水一般淹没了他,直到许鹤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奶茶,才化成一句话,“好喝吗?”
“嗯,好喝的。”许鹤都不太舍得一口气喝完,一边有一口每一口地喝,一边翻英语“你放的蜂蜜?好甜。”
“放了一点。”傅应飞抬起自己的杯子,将挂在里面的最后一口喝掉,“还行啊,不算甜吧?”
许鹤笑着把自己杯子里的倒了一半给傅应飞,“你再仔细尝一下,真的太甜了。”
傅应飞如临大敌,不疑有他,连喝三口,最后抿了抿嘴唇,狐疑道“不是你平常喜欢的甜度?糖醋里脊里头的糖都比这个多。”
许鹤笑倒在英语阅读上,“谁让你全给我的,明明是你做的东西,你自己当然也得喝一半。”
傅应飞这才反应过来,“你演我?”
“嗯。”许鹤乐得眯起眼睛,带着点得意看向右边,“你真好骗,以后可不能被别的队伍的二传骗了。”
傅应飞把杯盖一拧,觉得今天的奶茶确实是太甜了,他滚了滚喉结,将嘴里的奶味全咽下去之后才道“我不是只有你一个二传吗?你要去别的队伍?”
许鹤愣了一瞬,“我是说拦网的时候不要被被的二传演了?你怎么老是觉得我要走?”
傅应飞不说话。
他不能说得太多,生怕像戳了一个口子的气球,漏一个字出来就全漏了。
“放心吧,省队肯定是不会退的,以后还要进国家队呢。”许鹤一口气将剩下的奶茶喝光,整个人顿时被暖意包裹,“马上收作业了,你物理试卷写完没?”
傅应飞把想说的话全咽下去了,拿着自己的物理试卷给许鹤检查。感觉许鹤比他爹还认真负责,这难道就是网上说的那种爹系男友?
许鹤全然不知道自己的竹马天马行空的脑袋已经想到了哪里去了。
他看了一遍傅应飞擦破了的试卷,无语凝噎,“好好一张卷子,被你写得像打了补丁的被子。”
“考试的时候得用05黑笔,从今天开始你得用黑笔写物理了,别这么纵容自己。”
傅应飞乖乖点头。
许鹤夸,“都写完了,这次还算不错。”
傅应飞还没来得及笑,就听见许鹤突兀道“楚锦岩做的科普视频播放量都到一万了,下面全是讨论问题的,我们的科普视频评论好少,都没什么人说话。”
这几个月,许鹤在度生长期的时候也没闲着,每次都在柏函的监视下抽时间和傅应飞一起录科普视频。
频率一般为一周一条。
视频流畅,点赞转发收藏也很多,唯一的缺憾是视频底下说话的人很少。
仅有的几个也很官方,不是排球看起来好有趣啊。就是哇,我也想打了,感觉会很快乐。
如果不是账户里的钱没有少,许鹤都要以为他买了五毛一条的小评论。
许鹤小声试探,“你觉得……会不会是因为你看上去比较凶,所以他们不敢问问题?”
傅应飞?
“可我在视频里一句台词都没有……”
“这不是台词的问题,你根本不笑。”许鹤轻叹一声。
“你刚才不是笑得挺自然吗?怎么一到镜头前面就不行了呢?”
傅应飞哪说得出口,只能干巴巴地说“我可能天生就不爱笑。”
许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最近和王一民关系不错?电视剧台词都知道了?”
傅应飞尴尬,想起了许鹤之前叮嘱的要和王一民好好相处的话,辩解道“我也没有每天都骂他,只是偶尔忍不住了才说一两句,我跟他好不了。”
好像解释了,又好像没解释。
好像说在点上了,但好像又没有。
许鹤扁嘴,缓缓呼出一口气,竖起手掌,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奶茶很好喝,想一想傅应飞的善良,情商低只是上帝为他关上的门,这不是他的错。
许鹤的心情逐渐平复,他带着慈悲的笑容,将傅应飞的物理试卷点在自己的试卷下面递给前来收试卷的课代表。
傅应飞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十分识相地没有说话,他憋了十分钟,还是没忍住,绞尽脑汁地试探,“2014年了。”
许鹤不咸不淡“嗯?”
“新西兰的跑酷比赛是不是马上要开始了?”傅应飞轻声提醒,“前年你说的,要跟我一起去。”
“哦,是啊。”许鹤瞥了他一眼,打趣,“可是我生长期诶。”
傅应飞“哦……那怎么办?”
“问一问柏教练吧,他说能去我就去,他要是说不能去,我们就不去。”
其实他早就问过了。
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