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慕卿的手攥紧了她的手腕,他以往就连扶她也是虚扶,并不会真真切切地触碰到她。太监与宫女到底不同,与宫中嫔妃贵主接触时规矩更是繁多。
被慕卿骤然一拉,扶欢没有多大的惊慌,她安安静静地缩在慕卿身后,没有出声。
那片芍药花灼灼烈烈,扶欢这次换了水红的襦裙,正好掩映在其中。
如此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慕卿终于慢慢放开了手。
“臣送殿下出去。”
沉水香的味道离扶欢远了,心底里浮上一层怅然若失的感觉。扶欢点点头,将披帛往里掖了掖。这片很安静,同晴晚来的时候尚未知晓,这次出去才发觉,无关人等早被打发了个干净,之前跟在她身后的宫女太监也不知被谁拦住了。
离皇帝远了,扶欢放慢了脚步,对慕卿道:“方才,皇兄是发现我了吗”
慕卿摇头:“皇上并未察觉。”
“其实他发现也没关系。”扶欢用手指绕着臂弯上的披帛,一圈一圈缠绵,“做坏事的人不是我,面对面碰见也只是皇兄尴尬。”
“他做这种事,就应当有被人发现的觉悟。”
扶欢的语气听着气愤,可仔细品味,难过的感情占大多数。抛却其他种种,他还是扶欢的兄长,正因如此,她便更难过了。
即便再明媚的日光下,她的脸也笼着轻愁,她应该是最无忧愁的帝姬,享受春光与鲜花就好,此时却真切地担忧着她的兄长,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远去的亭苑里。
可是那人,配吗?
慕卿眼瞳的颜色,仿佛更深沉了一点,他温声道:“或许过了今日,陛下便再也不怕了。而今日殿下同陛下撞上,只怕不好。”
扶欢愣了愣,半晌之后才牵出一个笑来:“我的兄长,真是肆意。”
快到华苑堂了,晴晚就在那边等着,如慕卿所说,应当只是被锦衣卫告诫几句,过后就放了出来。扶欢停下脚步,对慕卿颔首:“厂臣送到这吧,皇兄那边离了厂臣不行。”
慕卿也站住了,扶欢在他面前,水红的襦裙,衬得皮肤更白净,眉目婉转,瑰姿昳丽,发髻上的一支金鱼步摇,在尾翼为她取了日光来描绘。慕卿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抽回,道:“那臣便回去了。”
可他在回身走之前,唇边却忽然绽出一朵笑来,温软的似湖心水。
“殿下今日戴的这支步摇,臣觉得有些眼熟。”
扶欢下意识地抚上发髻上的金鱼,冰凉的金箔,在日光下照久了,竟也带上了点温暖的温度。
“皇兄给我的,是内务府新造的首饰。厂臣眼熟,莫非皇兄送的首饰是厂臣亲自挑选的。”
扶欢越想越有这种可能,皇帝在同他人幽会时会让慕卿看守周围,那么这次特意送首饰的彩头过来,这首饰或许也是慕卿挑选的。但是换另一个方向想,堂堂掌印,还做这种为女眷挑选首饰的活计,未免也太埋汰慕卿了。
“是陛下跟前的路总管去挑选的。”
其余的是路总管挑选,只那一支,是他特意选出来送到扶欢手里。现在她戴上了,那无法言说的欲、望好似也得到了一点餍足。
慕卿的话落,扶欢也想果然如此,真叫慕卿去挑选,皇兄也太不能够了。
扶欢应道:“他的眼光挺好,这支金鱼步摇我很欢喜,厂臣瞧着好看吗?”
慕卿的笑未歇,很温和:“很好看。”他有一双流丽的丹凤眼,若不是冷厉的模样,眼波流转间很有钟妩媚缠绵的味道。缱绻多情。
他就用这般模样,对扶欢说很好看。
扶欢怔了怔,而后莞尔:“厂臣这样也很好看。”
说完后,她提起裙摆,走进华苑堂。
慕卿站在原地,看扶欢背影走进华苑堂,水红艳艳的襦裙消失在阴影中。他抬手,缓慢抚上脸。这只手刚刚还碰到了她。
慕卿仔细缓慢地嗅了嗅,仿佛那上面还留有香韵,他眼里有种病态执拗的痴迷,将那只手覆在脸上很久很久。
他喃喃道:“殿下喜欢臣这个模样,那么臣就一直会是这个模样。”
扶欢进来,太后面上倒是有点讶异。
“腿伤了怎么还过来,不好好歇着。”
扶欢不喜欢太后,甚至非常不想和她见面,但是见了面还是濡慕的模样,宫中人都戴着一层面具,人人都是这样,很累。她道:“只是被热水烫到了,涂了药就好了,怎能一直劳烦母后帮我招待。”
太后招她过来,看着她的腿,关切地问道:“真没事,莫不是唬我。”
扶欢笑着:“真不是。”
“没大碍就好。”太后道,“宋家的女儿也着实不端庄,手上毛躁了些,我让她抄书静静。”
照太后的说法,宋清韵此时应在抄书,而不是和皇帝在一起。
当初扶欢还不懂太后为何故意作弄宋清韵,想来她或许也听到了一点风声。
场面上的话一来一回,说久了也疲惫,太后也不耐多说,仅仅一个烫伤,她仔细过问过一回就好了。
扶欢坐下后,太后又招来两个女孩,一个是梁丹朱,另一个是徐太傅之女,样貌温柔。
两位贵女袅袅婷婷地站在太后面前,像两朵娇妍的花。太后看着很欢喜的模样:“我看你们两个孩子很好,出身名门又端庄大气,难得词赋也精通。我在这这宫里也寂寞,除了皇帝,就只有柔德这一个孩子在我膝下。”
她笑着看向两位贵女:“你们两个孩子可愿留在宫里住一阵,陪陪我这老太太。”太后的眼神在扶欢身上打了一圈,笑意更深,“柔德常年在宫中,也没个同龄的玩伴,你们进来她也高兴。”
太后出声留人,自是没有人违抗。梁丹朱和徐太傅之女一同下跪,口中道愿意。
扶欢想,她的皇嫂就是在这两人中了。太后本就出身高门望族,她为皇帝挑选的皇后也必定从世族中出。
只是第二日,情况就有了变化。徐太傅之女听说夜里发了病,是喘症,晚上发作起来,几乎去了半条命,待今日稍好了一些,便被送出宫去了。
扶欢听说时,正在用早膳,小厨房做的枣泥粥,不会过分甜腻,是恰到好处的清甜。晴晚边为她布菜边说:“听说是一早就送出去了,甚至没上慈宁宫给太后拜别。”
宫中再大也是那一圈的地方,那一圈的人,宫中发生的事,若不是刻意隐瞒,大多都会被传出来。
扶欢讶异地挑起眉:“这还病着,就这么出去了?”
晴晚说:“奴婢也觉得奇怪,接人进宫来住,第二日就送了出去,虽说是犯了病,可到底——”晴晚说到这里就住口了,天家的事,没有他们这群宫人置喙的余地。若是嘴上时时没了把门,说不准下一刻就人头落地。
扶欢替她将未说完的话续了下去。
“到底也太不厚道了。”如果没有意外,梁丹朱和她,定是一个封后,一个封妃,怎么就忽然让一个出去了。
后来去同太后请安,也瞧不出什么一二来,太后也只是说了一句徐太傅之女身子太柔弱,住在宫里不合适,将这件事轻飘飘地带过。不过后两日,扶欢就知晓了答案。
那日她在慈宁宫请安出来,碰见了梁丹朱。
梁丹朱眼下就住在太后那,平日里无事陪着太后说话念佛,太后选中的两位贵女,一位出了宫,剩下的这一位,大约就是日后的皇后了。宫中人心下有了计较,待她就越发恭谨起来。
梁丹朱见到扶欢,行了一礼称殿下。
天气越来越热,冬日的时候见到太阳很喜欢,但现在却要躲着它走。郎朗日光下,梁丹朱穿着一身青蓝的对襟襦裙,很是清爽的模样,跟在她身后的宫女拿着一只竹篮,扶欢看过去,里头还有一把剪子。
她好奇地问道:“这是去做什么?”
梁丹朱随着扶欢的视线往后看,笑了笑:“天气愈发热了,太后在吃食上用得不勤,臣女想到毓芯湖那儿有荷叶,便想摘荷叶为太后做荷叶粥开胃。”
毓芯湖在皇宫的西北角,既然叫做湖,不可谓不大。这种天气,在湖边会清凉很多。
“我同你一道去摘荷叶可好,也为太后尽尽孝心。”
梁丹朱自然是答应了。
两人便一同往毓芯湖走去,宫女打竹纸伞,伞面上画着一株株秀竹,青翠通透,看着就凉爽。扶欢问着梁丹朱荷叶粥的做法,她近几日天气热了也没什么胃口,便想学了这让小厨房做去。
只是没走到毓芯湖,便让皇帝身前的路总管拦住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