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毁灭

    于金子抓住了父母干枯发抖的手，不再言语。

    他终究没能告诉父母灾难的真相。

    他们的人生还能有几年呢，就让他们在这与世隔绝的古城市尽可能懵懂的安度晚年吧。

    勉强消化了这些信息的于父，声音哽咽的问道，“那，如果说全部都被冻死了，我们岂不是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于金子和赵美姿对视了一眼，嘴张开又合住。

    “机缘巧合，我和金子发现了这个地方，说来也怪，明明在地球上，但是普通人却看不见也进不来这里。前几天，国家在这里开展军事演习，铺天盖地的炮火，却偏偏损伤不了这里分毫。”

    赵美姿又接着道，“后来我和金子又做了多个实验，发现这里确实能不受外界的干扰和侵害。之前，我们还曾想过，如果能有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供我们一家人生活，那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了。现在，这里，竟然成了乱世里的避难所，也可以是我们新生活的起点。”

    她轻柔细婉的声音像一股温热的阳光，渐渐将两位老人恐慌惊惧的情绪安抚下来。

    于金子趁势渲染道，“您不是老早想要个自建的小房子吗？以后，这里，您想建多少建多少，还不用别人审批，也不用花钱买材料。看看外面，咱就地取材就可以。外面的土地啊，您想种什么种什么，看到墙角堆得东西了吧，什么花儿呀，草呀，菜呀，农作物呀，种子有好几十种。”

    “等咱房子建好了，粮食种够了。再给你们二老生个大胖孙子。我们五口人那不得美到天上，是不是”

    赵美姿轻轻锤了于金子几下，脸蛋已经微红。

    于母破涕为笑，从刚刚的惶恐无助中脱离。

    于金子眼眶酸涩，曾几何时，父母已经跟孩子一样，需要他来诱哄了。

    这古城市的四季与地球的四季，步调一致。

    随着外面的天慢慢的黑下来，温度也逐渐低了很多，估摸有零下十多度的样子。

    低温慢慢逼进屋子里，两位老人被冻得瑟缩了起来。

    赵美姿手忙脚乱的从那堆堆积如山的东西里扯拽能御寒的衣物。

    于金子嘴角勾动了一下，努嘴指向门外的方向。

    赵美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屋子对面有橙红色的火焰在隐隐约约的跳动，疑惑的歪头看了于金子一眼，等他做回应。

    “你不是最喜欢公寓里的那个壁炉吗？”

    当赵美姿搀扶着两位老人走近那朵橙红色的火焰，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客厅，壁炉就坐落在客厅的最里侧。

    旺盛的火焰在壁炉里翻滚，却看不见有燃烧的燃料。

    壁炉旁边是两把米白色可躺卧的太师椅，椅子上铺盖着花纹复古的毛毯和柔软的乳白色皮草垫子。

    在这个零下十多度的夜晚，喝上一口热茶，倚靠在那张太师椅上，烤着火，看看书，将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赵美姿心中对美好生活的设想被这客厅一角的布置完全勾动了。

    她甚至感觉自己眼眶有点微微发热。

    颠簸的日子太久了，在这里第一次有了家的温度和安定的感觉。

    将于父于母搀扶到壁炉前的椅子上，又给他们铺盖上厚厚的毛毯。

    等着两位老人疲惫的鼾声响起。

    赵美姿才安下心，细细打量于金子在这个异世界给她和于父于母建造的第一个家。

    整个客厅有四十多平方米大小，地板铺着的是棕色花纹带磨砂感的地砖。墙壁很有特色，凹凸有致，是用米白色的石头建成的，但却看不到缝隙，似乎他们生来便是浑然一体的带云纹的石头。

    客厅中央是一张……

    赵美姿忽的一双美目圆睁，快步走向距自己五步远，光泽感犹如绸缎一般的长桌。

    当站在桌前，赵美姿才发现，这是一张由金丝楠木雕刻成的餐桌。

    一股淡雅幽香从木头中飘出，用手轻轻抚摸，质地温润柔和，那细腻的纹理透着说不出来的淡雅宁静。

    一直跟在身后的于金子上前轻轻搂住她温软的身体，轻声道，“是不是与你相册里那张金丝楠木有着一模一样的纹理，这是我去云贵川，找了上百个买家买到的，纹理，色泽分毫不差。”

    赵美姿回身紧紧搂抱住了于金子，将头和脸颊埋藏在他的肩窝处。

    于金子感觉肩膀处一阵温热濡湿。

    是被泪水浸湿了。

    赵美姿身体在微微抽动。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眼，在一片模糊中呢喃道，“金子，谢谢你全心全意的爱我。我以为父母死后，我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了。是你，让我觉得，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活着是值得的…”

    赵美姿抽噎着，并没有说出金丝楠木的缘由。

    于金子也没有追问。

    他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缘由让赵美姿情绪剧烈波动至于此。但肯定有难言的苦衷。

    美姿不亲口跟他讲述，他也不会用意识去探查。

    他能做的，就是在乱世中，竭尽所能的让美姿和父母过上安稳的，称心如意的生活。

    伸手将赵美姿脸上的泪水抹去，于金子牵着她走向了厨房。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晚上七点。

    他可以不进食，但是其余的三个人不行。

    厨房是传统的地锅设计，灶台也是用米白色的瓷砖构筑堆砌的。

    赵美姿略略发红的眼睛，湿漉漉的盯着于金子，道，“壁炉处我就发现了，根本没有燃料。就是一团凭空生出来的火焰，你是如何做到的？”

    “好问题，那你可看好了。”

    只见于金子自手掌中心凭空浮出一团小小的闪着蓝色火焰的圆球，仔细瞧，圆球中间还有丝丝缕缕如闪电一般的东西在快速游移。

    紧接着，他将这团外部包裹着蓝色火焰的小球送入炉灶，砰的一声，整个小球炸裂，瞬间将炉灶填满。

    地锅里的水，眨眼之间就沸腾起来。

    站在一边的赵美姿对这一幕目瞪口呆。

    她在等于金子的解释。

    “这是从魂刃那里复制而来的能力。用了几次后，我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先说火焰吧，火焰正确地说是一种状态或现象，是可燃物与助燃物发生氧化反应时释放光和热量的现象。火焰分为焰心、内焰和外焰，火焰温度由内向外依次升高。”

    赵美姿恍惚感觉回到了物理化学的课堂上。

    于金子继续道，“火是物质分子分裂后重组到低能分子中分离、碰撞、结合时释放的能量。火内粒子是高速运动的，高温高压就是这个目的。雷击能电离，那么高速碰撞一定也能电离，不然效果不可能一样。可以认为火是电离了的气体——等离子气体。”

    “当然，火焰并非都是高温等离子态，在低温下也可以产生火焰。火焰内部其实就是不停被激发而游动的气态分子。它们正在寻找“伙伴”进行反应并放出光和能量。比如木柴在燃烧时我们看见的火，具体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首先，木柴内物质和氧气发生化学反应，释放出了化学能。

    其次，这些能量中有一部分激发了附近空气中的一些原子（氧原子等），使那些原子中的电子跃迁。

    最后，跃迁后的原子处于激发态，很不稳定，容易跃迁回基态，同时释放光子。

    明白了这个原理，就可以说回刚刚我们所用的球星蓝焰。”

    赵美姿打断了他的解释，道，“也就是说，你可以控制等离子体，变成了一个可行走的打火机，还是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那种。”

    于金子笑出声，地锅里的面条混着调料，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他听到赵美姿的肚子已经在咕噜作响了，怪不得已经没有了耐心。

    “我去叫爸妈。”

    赵美姿难得轻快的扭动着腰肢，走向客厅。

    当几人坐到了餐桌前，于金子已经将饭菜摆放好了。

    旺盛的壁炉，可口热乎的饭菜，和谐温暖的家人，这一晚，是他们新生活的开始。

    与此同时，在古城市外，有几百万人口，在今夜，又消亡了。

    极寒，死亡，黑暗，厮杀，掠夺，在地球上，惨绝人寰的灾难铺天盖地的袭来。

    无数个家庭沦陷，无数个人在明知生命即将消亡时，首先直面了亲人的死亡。

    曾经熙熙攘攘的城市停摆了。

    还未降临灾难的城市，在绝望和惊恐中徘徊。

    无数民众开始意识到，或许，这次的灾难将席卷所有城市，没有人能够在这场灾难中存活。

    那些奋斗半生，刚刚拥有房子，车子，金钱，直面了命运残酷的人开始明白，原来，在自然面前，在灾难面前，在死亡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他们为之奋斗的东西，在这些面前，毫无意义。

    在死亡降临前，他们才认识到，从出生到到现在，人生几十年，从未认真的看过这个世界，没有认真的呼吸过空气，没有认真的观察过一草一木，没有细细品尝过饭菜，没有珍惜过身边亲情，爱情和挚爱的人。

    他们的一生，就是被奴役的一生，被安排的一生。

    出生之初，他们便背负着父母的期望，要力争上游，成为人中龙凤。

    上学时，以此为宗旨，刻苦努力，寒窗苦读十几年。

    结束了艰苦的求学路，走上社会，又成了社会发展的不竭燃料。

    他们日复一日的上班，在压抑，窒息，喘不上气的，为了生存挣扎的日子里，还要背负着亲人的期盼，社会的舆论。

    为了成为一个世俗的，合格的，不偏离轨道的世人，他们必须在三十岁左右成家立业，或娶妻生子，或嫁人从夫。

    这时候，父母已经老去。

    刚明白了世事的他们，已经在懵懂中站到了人生最深重的漩涡中。

    把他们向无尽的深渊中拉扯的，有老去的父母，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有窒息的房贷，还有日益病态的身体。

    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无数看不见的针管紧紧扎附在他们血管之中，吸食他们仅存的精气。

    现在，死亡即将来临。

    他们才发觉，他们，从未作为一个人在这片土地上直立行走过。

    虽然他们身躯脊背是直立的，但他们的魂魄却从出生开始便佝偻弯曲了下去。

    所以，他们来这人间一趟，是为了什么？

    有的人终其一生，未被真正爱过，也未真正爱过人。

    有的人终其一生，未见过世间的美好，未品尝过人间的美味。

    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未体会过理想实现的喜悦。

    所以，人，来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

    在死亡毁灭一切之前，所有的人心竟然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他们在这平等的死亡面前，思索着生命的由来，本质和真谛。

    ……

    中央集团已经放弃营救灾难中的城市，任由着这些为国家发展贡献一生的人自由的，无助的死去。

    大型城市已经从暴乱中归于平静。

    权贵阶级筑起了高墙，躲藏到了地下深处。

    以蒋涛为代表的星际部门在不遗余力的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那个传说中的洪荒力。

    只有找到它，他们这些人才不会像这些平民一样眼睁睁死去。

    …

    灯火通明的地下基地处，并列排着十几架银灰色碟形战机。

    较之前日，这里的物资储备已经膨胀了十几倍，想必，是在灾难中，将国库中的物资尽数运了过来。

    在碟形战机旁，有一个巨大的升降台，警报响起时，空白的升降台处忽的凭空出现了几百个人。

    这些人，有的是在电视上，只有国家大型会议才能见到的人。

    有的，浑身散发出不怒而威，操控一切的气息。

    想必，这些便是国家运行的掌舵者和幕后人了。

    今夜，他们出现在此处，是为了逃亡。

    但是，他们不知道，今夜，也将是他们生命得终止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