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七卷：孤家寡人——血光之宴（上）
蒙恬是个十足的武将，从头到脚都是为了战争而生的。始皇帝派他督造秦直道，九条贯通大秦领土到边关的直道，对他这么个只知道手握银枪的武将来说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但是蒙恬却以让天下人咋舌的速度提前一年完成了这项工程，而他用的方法是最原始，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把工程当做一场攻坚战，不记伤亡，不分日夜的赶工，派去的监工稍有不慎延误了他制定的工期就会被当场斩首，被斩首的监工尽然不下百人。
此工程的宏伟程度不亚于万里长城，而其背后的战略意义也是非同凡响。以往边关若遇到贼兵骚扰，从消息传到咸阳，咸阳再从各地调兵前往驰援，就算马不停蹄，少说要两三个月，愿意就是道路弯曲泥泞，山川阻隔，加上六国原先的车轨标准不同，道路宽窄不一。
而如今秦直道修建完成，都是按照大秦最新的同一标准修建的，为政令和军令的传达提供了快捷的通道，从咸阳发出命令，到各地兵马聚集边关只需要不足十日的时间即可。
如此盛大的工程竣工，自然需要好生庆贺一番，始皇帝下令，大宴群臣，普天同庆。但是作为主角的蒙恬，却上疏：长城尚未竣工，匈奴尚未剿灭，臣有负皇恩，不敢回朝。
嬴政明白，蒙恬是想要在自己五十大寿之前完成长城，送自己一份更大的礼。便没有强求，但是宴会照常举行。
自从始皇帝闭关悟道以来，见过他的人甚少，一直都是深居简出，极少数知道内情的人能猜出这位痴情的帝王必然是在寻访燕夫人的下落，但是不知道的对这位始皇帝就只有摇头的份了，不理朝政，民怨沸腾，他都不闻不问，这实在非圣明君主所为。
殿外已经礼乐齐鸣了，嬴政慢悠悠地问伺候自己更衣的赵高，“群臣都到了？”
“启禀陛下，除了大公子府的人，都齐了。”赵高回禀道。
嬴政见赵高深色有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你似乎有话想说？”
“陛下，奴才有种不好的预感。今晚恐有变故，是否密令驻扎上郡的兵马做好防备？”赵高很清楚，如今整个咸阳的兵权都已经不再始皇帝手中了，若是大公子受卢生挑拨有心谋反，始皇帝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上郡郡守手中调集勤王之师入咸阳评判，如果他们还来得及赶到的话。
嬴政望着自己已经长满老年斑有些僵硬的手，幽幽道，“有变故？那就变吧，大秦和朕的身体一样，僵硬太久了，变一变活络一下血脉也不错。”
赵高吃惊于始皇帝的淡定，他是真的糊涂了吗？但是看他一副胸有成竹，坦然自若的样子，似乎又一切尽在掌握中。
“好了，起驾锦云宫。”嬴政理了理身上的衣物说道。
“陛下不去大殿吗？”
“不去。”
“那需要告知群臣，说陛下身体不适，宴会改期吗？”
“不需要，一切照常，什么也不用去解释。”嬴政笃定地说道。
“诺~”
赵高开始心中打鼓，这不是摆明了放数千大臣鸽子吗？始皇帝似乎一开始就这么计划好了，始皇帝可不是周幽王，不会玩什么烽火戏诸侯，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或许一开始始皇帝就没有把这当做一场寻常的宴会。
但是为何去锦云宫呢，赵高还是有些不解，燕夫人刚走那几年，始皇帝确实经常去锦云宫睹物思人，怀念过去和燕夫人在一起的日子，但是这几年始皇帝更加疯狂的寻找燕夫人，但锦云宫却反而去的少了，多半是怕触景伤情吧。但是今天怎么突然又在这样的时候去了锦云宫呢？
始皇帝并没有像以往到锦云宫时那样四处转转，把玩一下锦云宫里的物件，他径直到了锦云宫后的花园，在当年和燕夫人常去的小凉亭处坐下，轻轻合上了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
“这里风大，陛下，奴才给您取块毯子来吧。”赵高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必了，取些龙涎香来吧，朕记得去年东胶郡上贡的成色最好的龙涎香朕赏给了大公子，你去大公子府讨要一些来，就说那批龙涎香最像当初燕夫人喜欢的那批，朕思念燕夫人了，在锦云宫想要闻着龙涎香。”嬴政说道。
嬴政是始皇帝，天下要什么得不到，当初东胶郡上贡的极品龙涎香虽然少，但是府库还是留下了一些的，没必要去大公子府去取吧，帝王赏赐给臣子的东西再去讨要成何体统。而且就算去要了，凭始皇帝的权力，直接要来就是了，何必解释这么多呢。
始皇帝是在刻意暴露自己的位置！赵高想到后自己也是吃了一惊，卢生已经在蠢蠢欲动了，始皇帝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位置，不等于告诉卢生自己在哪里，要谋反就朝锦云宫来吗？
过了半个时辰，龙涎香取来了，始皇帝挥了挥手示意点上，随着龙涎香点燃，一缕青烟伴随着龙涎香独特的味道弥漫开来。嬴政气定神闲地闭目端坐着。
过了一炷香时间，一个黑龙禁军急匆匆跑来，“陛下，咸阳城防营秘密集结。”
赵高一惊，卢生果然要动手了！
不一会儿各种消息接踵而至。
“启禀陛下，廷尉府发出政令，宣布咸阳宵禁。”
“启禀陛下，郎中令下令秘密封锁了除南门以外的所有宫门。”
“启禀陛下，城防营大军已经在禁宫南门外集结。”
“启禀陛下，咸阳郊外各处关塞已经被关闭，咸阳与外界的联系全部被中断了。”
动作好快啊，但是略显急躁，赵高微微皱眉，看来是始皇帝没有出席今晚的大宴，而且放出消息到了锦云宫，卢生他们疑心生暗鬼，心虚了，所以坐不住了，才会如此仓促地发动兵变，但是从他们调兵的速度看，他们确实一早准备好了，如果没有猜错动手的日期就是今晚，只不过原先他们应该是计划等始皇帝到达大殿，然后让禁军当场发难，率先控制住始皇帝，然后封锁咸阳，逼迫始皇帝下诏退位。
但是如今始皇帝不露面，反而让他们坐不住了，他们准备强攻。始皇帝这招以退为进确实有了奇效，逼迫卢生狗急跳墙了，但是如今整个咸阳都是卢生的兵马，始皇帝手中甚至没有一支成建制的军队，怎么平叛？怎么可能打赢呢？
“陛下，奴才带人给您杀一条血路出来吧，乘着他们还没动手，率先从北门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赵高焦急地说道。
“不急，再等等。”始皇帝依然泰然自若，甚至连微闭的眼睛都没有睁开。
龙涎香依旧安静地焚烧着，散发阵阵宁静淡然的味道，始皇帝此时的神情就犹如着龙涎香一般淡然，但是一旁伺候着的赵高却心急如焚，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能不急吗？对方就差冲到锦云宫了！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赵高却感觉像是过了半年一般，始皇帝终于睁开眼睛了，缓缓道，“香炉里的龙涎香味道有些淡了，快烧完了吗？”
都火烧眉毛了，还关心龙涎香，赵高想要把始皇帝打晕扛走的心都有了。但是他不敢这么做，最终还是顺从地打开香炉朝里面看了看。
“陛下，还有一些没烧完。”
“还能烧多久？”
“不到半柱香时间了吧。”赵高大约估计了一下。
“好。”嬴政淡然地回了一个好字，又再度闭上了双眼。
赵高晕过去的心都有了，这始皇帝就算老糊涂了，也不至于看不明白眼下这事关生死的危局吧，那些黑龙密探不都是他自己放出去的吗？他一早就在监视卢生及其党羽的一举一动了，如今知道他们已经动手了，若是早有防备此时已经可以反击了吧，但是嬴政却依旧不为所动，就算没办法击垮他们，此时此刻也应该选择逃命吧。
“报，城防营开入南门，已经控制了前殿，群臣乱作一团，前殿的卫队损失惨重！”黑龙密探再度传来了坏消息。
都已经达到前殿了，赵高吓得脸色惨白，后背发凉，就差打哆嗦了。
嬴政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青铜香炉，香炉还有些烫手，显然里面的龙涎香还没有烧完。
“陛下，若是逆贼伤了朝中大臣就不妙了，是否？”黑龙密探问道。
“再等等！”嬴政用斩钉截铁不容他人质疑的口吻说道。
“大事不好，陛下，锦云宫东南角出现数量不明的可疑军队，正朝锦云宫而来，陛下是否回避一下。”贴身保护嬴政的黑龙斥候回禀道。
“到底还是来了。”嬴政叹了一口气，那略显浑浊的双眼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谁来了？为何始皇帝会如此失落！整个咸阳都乱作一团了，所有人包括卢生领导的谋反团伙心里都捏着一把汗，但是唯独作为这次兵变的核心人物的嬴政却似乎显得游离在这场暴风之外似的，他更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