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七卷：孤家寡人——寻仙皇榜
自从扫灭六国，称帝成为始皇帝之后，嬴政每日都会去看秦宫前殿摆放着的那十二个铜人，每个铜人都重达十二万斤，它们是嬴政征服天下的象征，天下所有敌人的兵刃都被嬴政熔铸到了这十二铜人之中，天下也不会再指向大秦，指向自己的剑了。
嬴政不断地提醒自己，自己是至高无上的始皇帝，是坐拥天下的主宰，自己应该快乐，自己追求了大半生的梦想如今已然实现。但是嬴政却仍旧高兴不起来。因为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质问自己——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嬴政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但是事实证明他不过是自己骗自己，一日嬴政怀抱一妖娆美妇同枕而眠之时，朦朦胧胧间，那个质问自己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
嬴政歇斯底里地冲梦境之中的黑暗吼道，“这就是朕想要的，你为何一直问朕这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看来你并不思念我，连我的声音都忘了。”黑暗之中再次传出一句话。
嬴政一愣，这个声音确实十分熟悉，不！是太熟悉了，嬴政一惊，“冰儿，是你吗？是你吗！”
姬冰缓缓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一袭圣洁如雪的白色衣裙，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不施粉黛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倾国容颜，但是她的神色却是如此的冰冷。嬴政疯了一样扑向姬冰，想要紧紧抓住她，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了，但是无论自己如何加速奔跑，他那个站在黑暗之中的姬冰始终是那么远的距离，他怎么都无法靠近。
“嬴政，这一切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姬冰再次质问道。
一贯高傲的嬴政，倔强道，“没错，这就是朕想要的。如今朕坐拥天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了，冰儿你回到寡人身边吧，寡人愿意把整个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这些都是你想要的吗？”姬冰并不理会嬴政的劝说，再次质问道，双手缓缓张开，似乎要为嬴政展示什么。
嬴政定睛一看，从姬冰的身后又走出了人，不，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数不尽的黑压压的一群人！！！
那些人瞬身漆黑，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沾满了干涸的血液和触目惊心的伤口，有一些甚至没有了头颅，将自己的头抱在腰间！即便嬴政见惯了杀戮与尸体，看到此情此景也有些胆寒了。
“冰儿快离开那里！”嬴政呼喊道，“来人！来人啊！护驾！保护燕夫人！”
但是任凭嬴政如何呼喊却没有任何人赶来。
“你还认识他们吗？”姬冰幽幽道。
嬴政定睛一看，这些浑身是血的人，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啊？什么？！嬴政慌忙拔出腰间的佩剑，惊恐地看着那姬冰身后缓缓走来的人群。
“始皇帝，您也会怕吗？”姬冰冷冷道。
“荆轲太子丹李牧吕不韦嫪毐”嬴政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了，“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没错嬴政看到了那些昔日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太多太多了，每一个嬴政杀死的人都在其中吗？嬴政放眼望去，竟然数也数不清了。他们都用仇恨而又不甘地眼神死死盯着嬴政，那瘆人的杀气，让嬴政的背后阵阵发凉。
“这些都是你想要的吗？”姬冰再次冷冷地质问嬴政。
嬴政望向那一片血污的人群中身穿白衣鹤立鸡群的姬冰，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孩子，也是浑身血污，七孔流血，死相十分凄惨，嬴政定睛一看竟然是宁睿，而宁睿也看着嬴政，嘶哑地质问嬴政，“父王，儿臣死得好冤啊，儿臣为什么会死？”
嬴政无言以对，而宁睿身边的姬冰张开的手，左手突然断了，掉落到了地上，如同白摔碎的白玉一般，而失去左手的姬冰，伤口如同泉水一般喷涌出大量鲜血，逐渐染红了她的白衣，她没有喊疼，甚至脸色一点表情都没有，再次冷冷道，“嬴政，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嬴政扔掉了手中的太阿，如同一个惊恐地孩子一般，瘫坐在了地上，语无伦次地喃呢道，“这不是，这不是朕想要的，这不是朕想要的。”
“这不是朕想要的！”嬴政惊恐地呼喊着，猛然间惊醒了，此时此刻才发现自己只是在做噩梦，但是这个梦太过真实的，嬴政甚至还能清楚记得梦境中每个人的容貌，自己竟然惊恐地吓出了这么多的冷汗，连床榻都晕湿了。
身旁嬴政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妃子看到嬴政如此，也吓坏了，怯生生地问道，“陛下，您龙体无恙吧？”
“滚！”嬴政猩红地眼睛怒视那个和姬冰一样有着一头光可鉴人的长发的妃嫔，嬴政暴躁地冲那个吓坏了的妃嫔吼道。
那妃嫔吓得袒胸露乳衣服都来不及穿便逃命似的跑了出去，始皇帝暴虐的脾气宫中谁不知晓，自从燕夫人失踪之后，始皇帝更是嗜杀成性，以前从不杀女人的他现在动不动就砍断后宫嫔妃的手脚。
“赵高，把这女子的长发给剪了，传令后宫，自今日起，谁再刻意模仿燕夫人，杀无赦。”嬴政传唤赵高道。
“诺~”赵高心中一惊，自己命人抄写的关于燕夫人的形态举止，习惯神态的秘书早已高价卖给了后宫不少妃嫔，始皇帝如今下着令，那帮妃嫔不知道会不会向自己兴师问罪。
“去准备銮驾，明日朕要出巡陇西、北地，你安排一下吧。”嬴政吩咐道。
“诺~陛下，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大王对此魏少使不满意，奴才是否为您再传唤其他妃嫔？”赵高问道。
“不必了，叫人伺候朕更衣吧，朕想去锦云宫一趟。”嬴政说道。
自从燕夫人失踪之后，起初嬴政命人封锁消息，说姬冰病重，但是日子久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而且是在这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掀起惊天巨浪的后宫。现在宫中知道燕夫人失踪的人已经不少了，只是摄于始皇帝的严令，都不敢人前议论，背后却早已传开了。
自从燕夫人失踪之后，秦王已经好久没有去锦云宫了，但是锦云宫也并没有废弃，嬴政让原本在锦云宫的侍女内侍一切如常地打扫清理这锦云宫，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姬冰走时的样子原封不动地保存着，即使一个花瓶，一株花，都必须按照原来的样子在原来的地方，若有闪失，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即使里面已经没了女主人，锦云宫却依然有伺候主子洗漱的侍女内侍，有擅长烹煮燕国美食的庖厨。嬴政只是想姬冰回到秦宫的时候，发现锦云宫一切如常，和她走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嬴政到了锦云宫，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独自在锦云宫待到了天明。谁也不知道始皇帝在锦云宫做什么，只是从那之后，但凡始皇帝在咸阳，他每日都会到锦云宫把侍女内侍赶出去，待上几个时辰，而且自那日开始始皇帝就再也不去看那十二个铜人了。
陇西乃是老秦人的福地，秦国也是依靠陇西这几亩地渐渐发展壮大起来直至吞并天下的，故此历代秦国君王都很喜欢巡视陇西。与其说是巡视，不如说是散心，那天的梦对嬴政的触动确实蛮大的。
从陇西回咸阳的路上嬴政问道，“赵高，尉缭走后，寡人一直将寻找夫人之事托付给你，你找得怎么样了，可有线索。”
“启禀陛下，暂时没有，奴才已经命所有黑龙军的眼线遍布整个大秦搜寻了，但是暂时还没有消息，陛下，燕夫人会不会”赵高欲言又止。
“你是想说夫人会不会已经不在人世了是吧？”嬴政问道。
“奴才不敢。”
“朕也这么想过，朕派出去这么多人寻找，为何至今音讯全无，以你们的能力若要在这天下之中寻找一个人并非难事，但是至今还没找到，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就是夫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嬴政黯然神伤道，“但是，朕不相信夫人会死，朕能预感到，夫人此时此刻就在大秦的某处地方躲藏着。”
“陛下，奴才会再加派人手寻找的。”赵高说道。
“你们这样暗中寻找没什么效果。”嬴政从身后取出一个丝绢绘制的画轴，交给赵高，“命画师按照这幅画临摹，散发到大秦各个郡县。”
赵高接过画轴打开一看，一惊！这不是始皇帝亲自为燕夫人所画的人像吗？赵高还记得这是燕夫人当初在锦云宫凝神焚香抚琴之时，始皇帝偷偷命人取来笔墨画下来的，画卷中的燕夫人一身飘逸如雪的轻纱，三千青丝和衣袂迎风飘扬，那倾世的容颜上挂着淡淡地笑意与幸福，忘我地闭目抚琴，神态是那么的悠然，若非见过燕夫人本人这卷轴任谁看了都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曼妙的美人，这画卷上之人已经不能用美来形容了，燕夫人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宛若天界的仙子一般，人间焉能有这样的女子啊。
“这是唯一一幅夫人的容貌画卷，若是你弄坏了，寡人将你挫骨扬灰。”嬴政看赵高看得入神，便警告道，“临摹完，命人送回锦云宫原处。”
“陛下，您是想公开寻找燕夫人吗？”赵高问道，燕夫人失踪的消息虽然在宫中已经不是什么秘闻，但是毕竟只是后宫女人以讹传讹捕风捉影的传闻罢了，若是嬴政发皇榜寻找燕夫人，等于昭告天下，始皇帝的嫔妃竟然出走了，这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而且嬴氏宗族的那些始皇帝的叔父，叔伯也不会允许这种有辱皇室尊严的事情发生。
“不，散出风去，就说朕在陇西巡视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仙女，说能指点朕长生之道，这画卷上的女子便是那仙子的容貌，但凡能提供画卷上仙子线索者，赏万金，爵升三级。”嬴政早已想好了这一切。
“陛下圣明。”
“此处是何处？”嬴政问道。
“渭水南岸，已经快到骊山了。”赵高禀报道。
“就在这里吧，修建一座行宫，此处可向北远眺北极星，就叫做极庙吧，就说寡人在此遇到了仙子。”嬴政下车看了看地形，这里应该就是当初姬冰故布疑阵，将骊山要塞的船只随波逐流漂到的地方吧，嬴政不由感叹，姬冰离开自己已经三年了。
沉默良久，嬴政又吩咐道，“从极庙修筑一条甬道，直通骊山行宫，在骊山行宫修筑甘泉前殿，同样用甬道连接到咸阳。对外就说，为了方便仙子驾临咸阳。”
“诺~”赵高领命道，赵高心里清楚，始皇帝这么做不过是盼望燕夫人从哪离开，哪天悄悄从哪回来。
当初从骊山行宫出逃，始皇帝期盼哪一天在咸阳睁开眼睛，发现燕夫人自己从骊山通过甬道，回到咸阳他的身边。当然这一切只不过是始皇帝的一厢情愿，燕夫人走得如此决绝，而且费尽心思躲避着始皇帝派出的寻找她踪迹的人马，可见她并无归意。
不久之后，始皇帝的皇榜便贴遍了大秦的每个郡县，甚至偏远村落，天下百姓无不在议论此事，始皇帝得了天下竟然还不满足，还要寻找仙子，求长生不老之道。儒家的一些儒生更是义愤填膺地指责秦王的荒唐无道，始皇帝有些不悦，但是却并没有处置这些儒生，这些儒生见始皇帝没有把他们怎么样，便更加肆无忌惮地议论始皇帝，这也为这些儒生今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这些都是不知道姬冰容貌之人产生的误会，而见过姬冰容貌的嬴氏宗族，见到皇榜脸都气绿了，嬴政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发下皇榜，让天下子民帮自己寻找。若是传扬出去，让人知道这其实是始皇帝走失的嫔妃，嬴氏的脸面何存？
但是不管多少面临多少压力和议论，嬴政的寻仙皇榜还是照样推行了下去。嬴政看着桌案上请求自己收回成命，撤回皇榜的奏文，嬴政看都没看便命赵高全烧了。看着熊熊的火焰，嬴政叹了一口气，冰儿，你究竟在哪？你知道朕多么想你吗？多么想要把你找到吗？如今朕知道了，朕真正想要的，只有你！你与天下之间，朕现在想明白了，朕选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