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卷：横扫六合——没有赢家的决战
秦楚两军依旧僵持在那里，局外人根本看不懂这场仗为何会打成这样，更加看不出如今孰优孰劣。可能即使是秦楚两军的下级军官也难以看透当下的局势，但是项燕、太子丹、王翦、嬴政几人却十分秦楚，局势正在向秦军一边倒。
也正因为如此，太子丹才会如此亟不可待地想要嬴政一决高下，楚军的瓦解之势已经显现，不是凭借自己和项燕一己之力可以扭转的，若要扭转大局也唯有嬴政一死，秦王遇刺，秦军军心大乱，楚军或有一线生机。
嬴政也知晓太子丹心中打的算盘，但是他仍然决定前往太子丹的圈套与之一战，他完全可以避开此战，不理会太子丹。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想快点结束这场秦楚大战吧，也想早日了结自己与太子丹的恩怨情仇，更是出于对太子丹这个对手的尊重。
此时的山谷已经被鲜血染红，双方阵亡的尸体漫山遍野。按照常理一场战役，若有十分之一以上的士卒阵亡，就可以考虑撤退了，若有近三分之一的士兵被歼灭，则可以考虑投降，这是兵家约定俗成的惯例。也正是因为如此，长平之战，赵国出兵四十五万，实际上牺牲在战场上的只有五万兵马，而另外牺牲的四十万赵国士卒是死于投降后的坑杀。
这条惯例不是什么将领软弱造就的，而是人的天性所制约的，一旦战场上己方士卒阵亡数目超过十分之一之后，没有阵亡的士兵放眼望去会看到满地的战友尸体，死了这么多并肩作战的战友，便会心生畏惧，作战效率以及士气大大降低，此时再战便没有了意义，一般将领都会选择撤退。而当伤亡达到三分之一时，可以说士气已然消耗殆尽，还未丧生的士卒多半已经吓得连撤退的勇气都没了，吓得早已腿软，不投降还能做什么？
但是这片山谷里的战况却截然不同，双方的厮杀异常惨烈，双方的伤亡都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但是却似乎愈战愈勇，士卒依旧全力拼杀着，而两边的主帅也完全没有产生退意。
这也难怪，嬴政带来的人马全部都是大秦最骁勇的战士，万里挑一，身经百战，视自己的命令为铁律，自己没说撤，谁敢后退一步，况且这支部队的待遇是秦军中最高的，开战前嬴政便下过令允诺但凡取下十个人头，爵位便可上升一级，封赐十亩食邑，准其子女世袭爵位，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也不舍得放弃。
而太子丹的人马便更不用说了，虽说他们出生草莽，但是却并非乌合之众，一个个都是在墨云训练多年的死士，都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可怜人，不知道已经死了几回了，焉能怕一死。而太子丹招募他们的方法也很简单，但凡是被秦国灭国，家破人亡的他都会重礼收入麾下，这些人满怀着对秦国以及嬴政的仇恨，仇人未灭他们安能退却。
战况要比嬴政和太子丹预料的还要惨烈，嬴政没有被烧死的两万人马与太子丹的三万死士拼到最后不足百人了，依旧难分高下，双方的士兵浑身被鲜血染透，一个个都成了血人，但是却还在尸体堆里肉搏着。
“看来，这么打下去，最后连给我们守尸的人都会没有了。”嬴政微微一笑说道。
“你怕了吗？”太子丹冷笑。
“只是觉得这么打下去无趣，还记得我们当初一起在邯郸切磋剑术的日子吗？”嬴政问道。
“当然记得，你的入门剑术还是由我传授呢。”太子丹倨傲地说道。
“记得当初切磋剑术，寡人似乎从未赢过你。”嬴政说道。
“没错。”太子丹似乎知道嬴政想做什么了，“你想最后再比一次吗？”
“此战不说是寡人与你的决战吗？用士卒决出胜负未免无趣，倒不如以我们之间的决斗分出高下。”嬴政说道。
“正合我意。”太子丹笑道，嬴政和自己谨慎小心地算计了半辈子，如今是两人最后的决战了，冲动一回，快意恩仇也未尝不是一件妙事。
嬴政和太子丹同时挥了挥手，示意战场上最后不足百人的士卒撤下来。
“今日之战，便由寡人与太子丹的决斗决定吧，不论输赢，尔等都不准插手，若是寡人胜了，最好。若是寡人死在太子丹剑下，尔等不必为寡人报仇，放他们安然离去。”嬴政下命令，但是似乎更像是在留下遗言。
“可是大王”
“这是命令！”
“你们也一样。”太子丹也说道。
“主公”
“这也是我的命令。”
两人四目相对，微笑着看着彼此，从腰间缓缓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气氛十分融洽，两人看上去是那么的轻松随意，完全不像是两个马上就要决斗拼得你死我活的人。
“这辈子做寡人的敌人，你后悔吗？”嬴政笑着对太子丹说道。
“这是命运。小时候你我都一样不认命，但是此刻我觉得不得不承认，这个命运我们无法改变。有你这样的敌人，应该算是上天对我的作弄吧。或许我们不是生在帝王家，便不会走到今日了。”太子丹说道。
“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嬴政说道，“待会儿谁死谁活就不知道了，寡人只想告诉你，寡人与你斗了半辈子了，直到此时此刻才发现，你似乎是寡人生命中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
“你也一样，你是燕丹这辈子最大的敌人，也同样是燕丹唯一的知己。”太子丹语重心长地凝视着嬴政。
“叙旧叙得差不多了，酸死了。”嬴政嘴角咧着笑道，一如当年在邯郸时的小无赖，纯真烂漫，“开始吧。”
“好，我们开始。”太子丹也回应道。
就在那一瞬间，两人脸上轻松的表情陡变，突然间柔和的目光骤然变得锋利尖锐，和煦的神情也变得杀气腾腾。
两人将剑尖放在地上，几乎同时，猛的朝对方冲杀而来，两人手中的剑都是当世名剑，嬴政所持乃是泰阿，而太子手中的则是湛卢。剑锋掠过山石，所到之处划出了一道刺眼的火光。
“当~”地一声巨响，两把名剑都是削铁如泥的利器，这样的交锋若是换做寻常武器其中一把恐怕早已被削断了，但是此刻两把剑都毫发无损，当然两边的士卒最为关心的还是决斗的两个人是否有损伤。
太子丹和嬴政并非什么一流剑客，两人擅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万人敌之术，而非面对面的决斗肉搏的武夫。但是两人拼起命来的样子却着实可怕，刚刚两人还谈笑风生呢，但是此时就完全是一心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了，剑招所到之处无不是对方的要害，招招都是要人性命的杀招。
两人的剑术难分高下，缠斗了足足半个时辰两人的体力已经明显不支了，出剑速度也已经不如开始时的那么凌厉了，嬴政左臂被划了一道口子，而大腿也被刺了一剑；太子丹左肋和后背也被嬴政劈了很长的两道口子，两人的鲜血撒的到处都是，但是却依旧没有停手，真的准备至死方休吗？
突然山中树丛中传来一阵骚乱之声，嬴政和太子丹并未分神依旧与对方缠斗着，两人剑术不分伯仲，若是谁分一下神，便有可能让对方有可乘之机。但是太子丹的人马和嬴政带着的秦军却向树丛中张望了，只见树丛中冲出黑压压的军队，军队挂着飘逸而又熟悉的黑龙旗，是黑龙军！
秦军大喜，援军一到，自己这边便有压倒性的优势了，而太子丹的人马却为之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论是谁派来的援军，不准他们靠近。这是王命！寡人还未和太子丹的决斗，没有一个人倒下前，谁都不准插手。”嬴政并未回头面对着太子丹，对身后的残部说道。
说罢径直朝太子丹再度攻杀而去，太子丹也丝毫不客气，也向嬴政刺来。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两人这一剑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长剑犹如白虹贯日，势不可挡地刺向对方。而自己却完全忽略了躲闪，这是准备同归于尽啊！
嬴政闭上了眼睛，自己如若亲手杀了太子丹，便再无面目去见姬冰了，此剑若是太子丹能躲过，那自己就死在他剑下吧，斗到这种程度，自己也已然尽力了，也可以向秦国的历代先王有个交代了，姬冰如今对自己冷若冰霜，早已心灰意冷，活着也没有意义，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但是奇迹的是，太子丹也十分默契地闭上了眼睛。嬴政杀了他，无颜面对姬冰，他杀了嬴政，又有何颜面面对姬冰呢。太子丹太了解嬴政在姬冰心目中的地位了。他亦是一心求死，只要自己不闪开，自己便会死在嬴政的剑下，这辈子他背负得太多了，身为燕国公子，背负着复兴燕国的重担，为了这个重担，他做了太多阴损无耻的事情，也伤害了众多信任自己的人，他太累了，或许死是一种解脱吧。
就在双剑剑身相交而过向闭着双眼的两个人刺去的时候，突然剑身一抖，两人同时感觉剑被什么撞了一下，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还未睁开眼就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在了自己的脸上。
嬴政和太子丹猛的睁开眼，是血！是一个黑龙铁骑军士兵，在千钧一发之时冲了过来，用血肉之躯伸出右臂把两把神兵挡掉了，泰阿与湛卢并非一般利器，那是吹毛即断，削铁如泥的神兵啊，那黑龙铁骑军此付出的代价则是一只左手。
“母妃！！！！”身后另外一个黑龙铁骑军士兵掀开了头盔面罩，疯了一般跑过来。
嬴政一眼认出了那是宁睿，他喊这个挡剑的士兵什么？母妃？！
嬴政慌忙扔下剑，将倒在地上的那名士兵脸上的青铜面具掀开，竟然真的是姬冰，嬴政顿时感觉眼前一黑，痛苦地吼道，“冰儿，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丹也是一惊，同样跪倒在姬冰面前，“冰儿”
“一只手换两个我最重要的男人的命，值了。”由于鲜血喷涌，姬冰的嘴唇微微有些发白，断手的剧痛可想而知，姬冰额头疼得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是却没有喊个疼字。
嬴政已经完全乱了分寸，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料给姬冰止血，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说道，“不会有事的，你的手不会有事的。”
却说此时，远处的墨云死士见自己的主公和嬴政决斗正在进行时，一个黑龙铁骑军突然闯入搅局，以为是秦人背弃决斗的约定，准备以多欺少刺杀主公，纷纷拔出兵刃冲上前来。
秦军见太子丹的人马拔出剑了，也纷纷拔出剑冲过去。
“杀光这帮逆贼，为母妃报仇。”宁睿见姬冰断了一只手也方寸大乱，把事情全都迁怒到了太子丹和他身后的墨云死士身上。
秦军见二公子下令，而且对方的人马又执兵刃向秦王冲过来了，也顾不得许多，径直朝对方杀了过去。
此时的太子丹和嬴政因为姬冰受伤早已乱了方寸，根本没心思管这些事，也根本没留意自己手下人起了冲突，他们眼里只有受伤的姬冰。
混乱中几个黑龙甲士似乎冲过来护驾，但是直到对方离嬴政等人只有十步之遥的时候，只见其中的一人大喊，“主公，暴君和他儿子留给我们收拾，您带人先撤。”
什么？！黑龙铁骑军里混入了太子丹的细作！
距离实在太近了，而且这些人全是黑龙军的打扮，周围的人丝毫没有防备，在解决掉就近保护嬴政的两名黑龙军侍卫之后，一把把长剑直刺而来，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对方的目标并非嬴政，而是姬冰！
说时迟那时快，宁睿见有人要加害自己的母妃，不顾一切地扑到了姬冰身前，三把长剑洞穿了他的胸腹。
而一旁的黑龙军士兵也反应过来，迅速将这三人杀死。
“睿儿！！！”嬴政和姬冰吓得脸色惨白。
“父王母后睿儿是要死了吗”宁睿痛苦地抽搐着说道。
“睿儿，瞎说什么，你忘了父王是谁，父王是秦王，是天下的霸主。父王会请世上最好的名医把你治好的，你还要随父王一同平定天下呢。你不是要父王教你如何做大王吗？父王还没教完，你也没有学完，你怎么会死。”嬴政抱着宁睿说道。
“睿儿最崇拜父王了做梦都想成为父王一样的君主但是怕是不能遂愿了。”宁睿颤抖着抓过嬴政的手，轻轻放到了姬冰的手上，对姬冰说道，“母妃，父王是真心爱你的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生父王的气了”
“睿儿母妃不生你父王的气了，你要好好活着，你不是答应过母妃要侍奉母妃到老吗？”姬冰哽咽着说道。
“儿臣不孝怕是不能再陪伴双亲了父王母妃对不”宁睿的手无力地垂下了。姬冰哀痛之下当场昏死了过去。
嬴政双眼布满血色，怒视着太子丹，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嬴政举起剑指着太子丹，一步步地逼近，但是太子丹却一脸冤枉的表情，他没有逃，他的脸色也十分苍白，但并非是因为害怕，他知道此事自己百口莫辩，对方叫自己主公，显然是要栽赃于自己，现下局势一团乱，谁都没办法理智面对这样的事情，自己现在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突然太子丹扑向了嬴政，嬴政以为他要和自己拼命，挥剑朝他刺去，“噗嗤”长剑刺穿了太子丹的胸膛，太子丹整个人都扑在了自己身上，把自己扑倒在地，但是让嬴政吃惊的是太子丹身上不只一把剑，而是两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把剑是从太子丹的背部刺进去的。
那按照刚刚的方位，这把剑是刺向自己的，刚刚自己身后有个黑龙甲士突然拔出了剑刺向自己，嬴政此时才意识到，太子丹是想为自己挡下那一剑。
“不是他们不是我的人。”太子丹嘴角吐出了大量鲜血，忍着剧痛，虚弱地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
“你是我燕丹此生此生唯一的知己临死前，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照顾好冰儿”太子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刚刚想从背后刺杀嬴政以及混在黑龙军之中的刺客全部被诛杀殆尽，原本想要留下活口，但是见任务失败，那些余下来的刺客，显然也受过严格的训练，全部自刎了。
嬴政没想到，在千钧一发之时，舍身救自己的人竟然会是自己的死敌——太子丹。而前一刻两人还在你死我活地决斗。或许救自己的才是真正的太子丹，而与自己为敌的那个太子丹，不过是背负着王族兴衰重担，身不由己的傀儡。
嬴政同样没有料到，自己与他之间所谓的决斗竟然会以这样讽刺的结局收场，原本以为活下来的那人便是赢家，如今太子丹死了，而自己活下来了。但是嬴政却一点都没感觉自己赢了，这场决斗或许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