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六卷：横扫六合——伐楚誓师（下）
若说上次伐楚秦军乃是采用隐蔽奇袭的方式，那么这次将是正大光明的正面对垒，六十万秦军出征动静不可能小到让楚国都没有察觉，故而所幸大张旗鼓地筹备，甚至连在壅城誓师的消息也公告了天下，秦国盟国齐国和被秦军打怕了的燕国以及一些墙头草的小诸侯国甚至纷纷遣使来观礼，预祝秦国大胜楚国。
不过据尉缭的情报网传来的消息，这些遣使来秦的诸侯国中，当中大半也都遣使去了楚国，表示对楚国灭秦的支持，向楚王各种痛诉秦王嬴政的暴虐行径，希望楚国能够为被秦所灭，被秦所欺的各国讨回公道。
此次乃是秦国倾举国之力伐楚，秦国各处的兵马多数都整编至这六十万大军之中了，留守秦国各个关隘的守军不足二十万，若是楚国和秦国战事陷入胶着，而其他诸侯国乘机攻击秦国关隘，秦国将腹背受敌。故而嬴政明知道这些诸侯两面三刀，却也只能压着怒气，装作不知道，十分热情地命人款待。相信楚王之所以接纳世仇齐国的使者入楚，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也怕打得难解难分之时被人从背后捅一刀。
此时的壅城十分热闹繁华，壅都曾是商鞅变法迁都咸阳之前的秦国旧都，供奉历代秦王的宗庙还设在壅城，故而秦人每每祭天举行大典，必来壅都。壅都这座旧都原本便气势磅礴，为了方便容纳更多人参加祭典，壅都先后大规模扩建过三次，占地面积不亚于咸阳，城中百姓不多，最为显目的便是那个天下绝无仅有的宏伟祭坛。
遥想当年，嬴政举行亲政大典之时，嫪毐便是在此地发动兵变，企图弑君篡位。当时的祭台血流成河，尸首堆积如山，在此地厮杀的嫪毐叛军与效忠嬴政的秦军总人数达到近十万，可见这祭坛规模之大，竟可供十万兵马厮杀。
然而近日这偌大的祭坛，竟然也人满为患，站在城头放眼望去，祭坛周围黑压压地站满了前来参加伐楚誓师祭典之人，人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人与人之间摩肩接踵，密密麻麻显得有些拥挤。
可别以为六十万大军全来此处参加祭天誓师大典了，普通士卒，没有爵位的军官是没有资格来此处的，能来此处的至少军阶是百夫长，爵位是五大夫以上者，即便是这么高的门槛，可容纳十余万的会场还是拥挤成了这般。
但是好在会场秩序井然，文臣与武将分门别类地列队，整整齐齐地按照身份爵位的高低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能在此处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也本身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嬴政的车辇从咸阳出发，浩浩荡荡向壅都行进，从咸阳到壅都一路上全是护驾的兵马，以至于先头部队已然抵达壅都，却还有大部兵马在咸阳还未出发，其壮观景象，秦军军容之严整，令赴秦出使的列国使者惊叹不已。
经过数十年的征伐，列国被秦国打得狼狈不堪，有些被灭了，即使没有被灭的，国内的兵源也被打得几乎耗尽，但是秦国却越打越强。按照常理秦国在连年的征战中折损兵马也不少，楚国一战更是被项燕全歼了二十万伐楚大军，可如今看来秦国的兵马似乎源源不断，只增未减。
这一切还是李斯献得计策，既然要大张旗鼓，场面功夫自然要做足，要让天下知道秦国之强盛，要让那些认为楚国大胜削弱了秦国国力之人看到，秦国是不可战胜的。如此也是为了震慑楚国，未开战，先攻心。秦楚第二次决战前线的战斗还未打响，但是实际上战幕已然拉开。
原本嬴政也为姬冰准备了专门的车辇，以夫人品阶定制，但是姬冰坚持自己已非夫人，不宜乘坐夫人车辇，嬴政索性把她拉进了自己的王辇。
“你真的要去楚国吗？”嬴政微微皱眉问一路上一言不发的姬冰。
“王翦罪妾已然帮你请出山了，这是罪妾与大王商议的条件，大王想要食言吗？”姬冰平静地说道，她知道虽然一国之君一言九鼎之类的道德约束对嬴政是不会起到什么作用的，但是她却自信嬴政不会对自己食言。
“前线凶险，不比秦宫，而且秦律你应该知道，军中不能有女子。你身子又柔弱，寡人怕你吃不了军中之苦。”嬴政不是不愿意姬冰陪着自己，只是上次伐楚的惊险处境还历历在目，他是担心姬冰的安危。
“能不能吃苦是罪妾之事，罪妾心中有数。至于如何安排进军营，这是大王该筹谋之事，大王既已答应罪妾，自然会安排妥当。”姬冰事不关己地泰然说道。
“也罢，誓师出征之后，你便更换戎装，混在寡人随行侍卫之中，你身形瘦弱未免被人看出破绽，你就做寡人的随身仆从吧，未经寡人同意不得离开寡人十步之内。若是不然，寡人立即命人送你回咸阳。”嬴政说道。
“罪妾领命。”
“唔？你自称什么？”嬴政挑了挑眉毛半开玩笑地问道。
“属下领命。”姬冰瞪了嬴政一眼，有点想笑，但是却忍住了。
嬴政又命令赵高，“赵高，寡人不在咸阳期间，后宫一切就交给你照看了，命人好好照顾长公主，若是寡人回来发现馨儿少了一根汗毛，寡人可不会只是把你痛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诺~奴才一定好好服侍公主殿下。”赵高说道。
嬴政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去，问问李斯，离壅都还有多远路程。”
“大王，不必问，此去壅都之路奴才烂熟于心，应该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赵高说道。
“好，命人备马，让二公子也下车辇，寡人和二公子骑马入壅都。”嬴政说道。
“诺”
命令传下之后，很快便有两匹良驹送来，嬴政和宁睿分别上了马，宁睿不解，“父王车辇坐得好好的，为何要突然骑马？”
“你以为上前线是游玩吗？可以天天坐车辇？”嬴政有些不悦，斥责宁睿道。
“儿臣倒是更愿意骑马，只不过父王，此去是誓师祭天大典，父王若是骑马，不坐王辇，怎能彰显我秦国大国风范？”宁睿说道。
“你还太嫩，父王御驾亲征，乃是为了什么？”
宁睿回答道，“自然是为了鼓舞士气，激励前线将士。”
“那寡人告诉你，秦楚之决战，如今已然开始了，寡人若是养尊处优地坐王辇入壅都，威风是有了，但是会给在壅都的秦军将领寡人只是走走过场之印象，亦不会地此战过于上心。若是骑战马入城，便能让他们知道，此战已然开始，让他们有一个紧迫感，更让他们知道寡人并非高高在上的国君，而是与其并肩作战之战友。至于列国使者，哼~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大秦以武立国，不但士卒骁勇善战，国军毅然，如此方能威慑四方。懂了吗？”嬴政解释道。
“儿臣明白了。”宁睿恍然大悟。
“多学着点，做一个国家，靠的并非只有智谋和武力，还要学会用心机揣摩所有人，把所有的一切都紧紧掌握在自己手心里。”嬴政教育道。
“儿臣谢过父王教诲。”宁睿在马上抱拳谢恩道。
父子俩的对话，坐在王辇之中的姬冰听得十分清楚，嬴政的每句话都像是在姬冰心里重重揪了一下。他的眼里只有天下，他的野心是拥有天下的一切，甚至于他还要把他们的孩子也教育成如此一般的君王，让宁睿也走这条帝王之路，宁睿会变成第二个嬴政吗？这孩子未来会不会也变成嬴政、太子丹一般为了天下不择手段之人。
秦王与二公子宁睿一前一后骑马进入壅都祭坛，早已在此等候的百官与此次出征的高级将领以及列国使臣纷纷跪地行礼。宁睿感觉十分兴奋，原来受千万人跪拜高高在上的感觉是如此的威风，君临天下的感觉是如此的畅快。而跪倒在地行礼的众人也明白了秦王的用意，这个二公子不仅仅是二公子了，秦王此举已然是把其当做继承自己王位的继承人了，他便是未来的秦王了。
在众人的跪拜下，嬴政拉着宁睿的手一步步走上高耸入云的祭台，丞相王绾当众宣读了祭祖的檄文，祈佑秦国历代先王庇护大秦，扫灭楚国，凯旋而归。
嬴政把王绾的檄文亲手放入了火炉之中，接下来就是誓师了。王绾同样为嬴政拟好了一份文辞绚烂慷慨激昂的檄文递交给嬴政。但是怎料嬴政只是扫了一眼，还未读便将檄文一同扔进了火炉。
“看好了，寡人如今是在教你如何做一个令天下人臣服的君王。”嬴政对身后的宁睿说道。
只见嬴政走到祭台前，冲着祭台下跪着的十余万人大声说道，“列位臣工，将士，还有各国的使臣，寡人，秦国第三十三任国君，嬴政在此誓师祭天。我大秦将要第二次伐楚了，这次是与楚国的生死之战，是决战！先前寡人率领二十万大军攻打楚国，不幸败北，致使大秦二十万大军埋骨他乡。”
嬴政的口气有些悲怆，台下的众人面面相觑，秦王这是怎么了，誓师应该说一些鼓舞人心之话，怎么能提先前的败绩呢，这不是打击秦国自己的军心吗？
“或许你们会问，为何寡人还要伐楚，牺牲二十万秦国的好男儿难道还不够吗？少了二十万青壮的秦国伤了些元气，寡人却不休兵养民，还要立即发兵灭楚，是要六十万大军再次去送死吗？灭楚，为了什么？得到楚国的疆土吗？为了满足寡人的雄霸天下的雄心吗？寡人可以告诉你们，不是！此战，你们不是为寡人打！而是为秦国打！为那二十万战死在楚国的英魂打！此去寡人与诸将并非是去夺楚国之土，而是去报仇！楚人乃蛮荒之国，竟藐视我大秦国威，杀我二十万秦军，此仇我大秦男儿能咽下去吗？我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国力昌盛，称霸列国，区区楚国经次小胜，便在南疆叫嚣，欲与我秦国争锋，寡人收到情报，楚国勾结亡国败将集结八十万大军，正在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攻打我大秦，瓜分我大秦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大秦岂能被此宵小之辈宰割，你们说，我大秦应当如何？”嬴政慷慨激昂地说道。
“杀！杀！杀！”台下传来了斗志激昂的喊杀声，被嬴政的话语感染，好多士卒军官都双眼通红，满是对楚人的愤恨，嬴政一番巧舌如簧的演讲之下，把自己从侵略者变成了受害者，所谓哀兵必胜，秦军若是打着建功立业，开疆拓土之心伐楚，未必能战胜拼死守护家园的楚国，但是秦人团结，秦人是不会容忍族人受辱，若是此去是为了给战死楚国的秦兵报仇，那秦军的军心战斗力至少翻倍。
嬴政望着台下义愤填膺的秦军将领和百官，以及被秦军喊杀声吓得噤若寒蝉的列国使臣，再次说道，“对！杀！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秦国牺牲了二十万好男儿，此去寡人就是要让楚国还此血债，这血战，寡人要让楚国十倍偿还。诸将、众臣可愿助寡人？”
“报仇！报仇！报仇！”台下又响起了整齐的喊声。
“废话寡人不再多言，即日寡人便会下令全军开赴楚国，寡人与寡人的爱子二公子宁睿会随诸将一同出征楚国，或许有人会怀疑，以我秦军六十万之众对抗楚国八十万大军以寡敌众可有胜算，寡人告诉你们，我大军并非以寡敌众，因为在天上还有二十万秦军的英灵，他们会庇佑你们，为他们报仇雪恨，扬我大秦国威，大秦必胜！秦军必胜！”嬴政大声呐喊着。
“大秦必胜！秦军必胜！”祭坛下的众人彻底疯了，双眼满含杀气地怒喊着，仿佛现在就迫不及待想要冲到楚国和楚人一决生死。
嬴政回头，由于刚刚的呐喊，嗓子有些沙哑地对宁睿说道，“看清楚了吗？只有把握人心，才能操控他们为自己而死。”
宁睿还沉醉在嬴政刚刚慷慨激昂的誓师宣言之中，就连他也被嬴政的话说得动容了，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秦王是他的生父，但是此刻就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无法分辨秦王刚刚的话是真心还是做戏，或许这就是君王的御人之术。
而在城墙上屏风后的女子却冷冷看着那个野心勃勃说得秦人疯了一般的君王。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为了他的目的，他真的无所不用其极。说了那么多话，或许他人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但是姬冰太了解这个男人了。此战恐怕牺牲的人会是先前一战的数倍，而这些将要死的人却不知道，他们的死只是为了满足这个男人膨胀的野心，和所谓秦国历代君王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