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六卷:横扫六合——燕国的战利品
北风凛冽,又过了一年,咸阳城中百姓过完年已经开始了新一年的筹备。而秦宫也撤去了新年祭祀庆典的物件。虽然已然开春地处关中的咸阳城还是寒风萧瑟,春风似乎并未送来温暖,风吹在脸上还是如同刀割一般疼。
秦宫的侍女、内侍低着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跑来跑去,偌大的秦宫哪都像是一个冰窖,即便是点了炭盆已然无济于事,躲在哪都一样。但是唯有一个地方,却温暖如春。那便是姬冰居住的锦云宫了。姬冰最怕灯油、炭火的熏烤之味,锦云宫的供暖全靠骊山温泉的天然泉水,嬴政命人凿了一条暗渠,将骊山泉水一路引导至锦云宫,锦云宫外围被温暖的温泉水环绕,雾气蒸腾宛若仙境,在锦云宫内行走更是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暗渠之修造堪称当世难度最大的水利工程,骊山温泉虽热,但是一路从骊山引入锦云宫经过的路途并不断,外面寒风凛冽,若是暴露在外就算是沸腾的热水也会变成冰块,只能讲泉水从地下引入秦宫,但是以当时的水利技术,这项工程无异难如登天,而且耗费巨大,这也就是为何早前嬴政知道姬冰喜欢温泉水,却并没有引流,而是选择了费时费力的人力搬运。
姬冰为嬴政挡了荆轲的那致命一刺之后,原本应该香消玉殒,但是多亏了博学多识的夏无且,及时发现了随侯珠的秘密,姬冰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是恢复显然没有夏无且说的一个月那么快,姬冰的情况虽然在好转,但是三个月过去了至今还未醒过来。
夏无且说,姬冰至今未醒的原因是天气寒冷,毒伤恢复变慢所致,嬴政便立即命人修建了此暗渠,很难想象这样艰难的工程竟然是在一月之间完成的,为了修建这条暗渠,嬴政召集了近三十万民夫、奴隶,当中十之一二死在了修建的过程之中。
“参见大王。”锦云宫的侍女盈盈行礼道,她们并不惊讶嬴政的到来,因为三个月了,不管政务多么繁忙,燕国前线的战报有多么紧急,嬴政每天都坚持来探视姬冰。
“夫人可醒了?”嬴政神色忧虑地问道。三个月来他每天都在自责,自己乃是秦国之主,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反而让自己的女人为自己去承受凶险,宁馨是这样,如今姬冰也是这样,自己已经失去了宁馨,绝对不能再失去姬冰了。
“启禀大王,夫人还未醒来,侍医大人正在给夫人诊脉。”侍女们已经记不得这是被嬴政第几次询问姬冰的病情了,十分从容地回答道。
嬴政点了点头,便步入锦云宫,锦云宫此时烟雾缭绕,真的如同仙境一般,由于温暖舒适,咸阳其他地方还处在寒冬万物萧条的景色之时,锦云宫的花草却早已萌芽,不少花草已然抽出了绿叶开出了灿烂的花朵,看上去花红柳绿生机盎然,但嬴政却无心欣赏此番美景。
嬴政径直来到姬冰的寝宫,夏无且用随侯珠泡了一碗汤药,正准备让侍女给姬冰服下。嬴政悄悄进来并未有人通报,等到嬴政走到夏无且和侍女跟前时,对方才看到嬴政,慌忙准备下跪行礼。
嬴政做了个手势,“免礼吧,把汤药给寡人吧。”
嬴政从侍女手中接过汤药,扶起姬冰,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姬冰喂食,一边眉头紧锁,十分不悦地问夏无且,“夫人的面色看上去已经好多了,为何还没有醒?”
夏无且诚惶诚恐道,“夫人的脉象已经趋于平稳,应该快了!”
“这句话寡人已经听得次数太多了,上次你说是咸阳宫气候太过寒冷,寡人用几万人命让锦云宫的春天提前到来,但现在还没有醒。若是夫人再不醒,寡人埋了那几万人的尸首,不介意再多你一人!”嬴政冷冷对夏无且道。
“微臣无能,但是夫人之伤却非一朝一夕之事,随侯珠虽然乃是疗毒的圣物,但是夫人本身体质便弱,效果自然大打折扣,此毒甚为狠毒,需要慢慢调理,若是强行用随侯珠驱毒,恐怕夫人承受不住,即便是醒了,下半生也会留有后遗之症。”夏无且跪地禀报道。
嬴政又舀了一勺汤药,小心翼翼地给姬冰喂下,微微皱眉,“那夫人何时能醒?”
“应该快了。”夏无且为难地说道,自古医道便有老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秦王如此催促让他如何作答。
“你”嬴政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个夏无且才好,姬冰这条命是他救的,但是如今问他姬冰的病情,他说来说去都只有一句——快了,让嬴政着实抓狂。
“大王,王贲将军从燕国凯旋而归,已经到达咸阳城外了。”赵高突然推门而入道。
王翦、王贲两父子奉嬴政之命攻打燕国,在上谷大败燕代联军,其后父子俩兵分两路,王翦领主力朝燕国蓟都猛攻,而王贲则奉嬴政之命去办一件绝密之事,他既然回来了,相比自己交代的那件事他依然办妥了。
“寡人随后便去”
“燕国,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不要杀大王”几个月来卧床昏迷的姬冰,第一次张开了口说话,虽然是胡话,当时嬴政和夏无且都无比惊喜。
“让王贲先在偏殿候命!”嬴政本欲即刻去见王贲,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嬴政扑到姬冰床榻前,扶起姬冰,“冰儿,寡人在这里,寡人在这里。”
“不要杀大王,不要杀大王”姬冰依然语无伦次,虚弱地说着。
“寡人没事,冰儿快醒醒。”嬴政惊喜地呼唤着姬冰。
姬冰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大王”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嬴政一把抱住了姬冰,把她紧紧搂在了怀里,嬴政顾不得外人在场了,抱着姬冰喜极而泣,这是嬴政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泪,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个天下人口中杀人如麻的魔鬼一般的铁血君王,竟然也会哭。
“大王,荆轲哥哥要杀你”
“姬冰你昏睡了三个月糊涂了吗?事情已经过去了,是你救了寡人,为寡人挡住了荆轲的致命一击。”嬴政笑道。
姬冰虚弱地举起手,轻轻地为嬴政擦去眼角的泪,轻声道,“臣妾都糊涂了,臣妾的伤让大王担心了吧。”
“怎能不担心,以后别做那样的傻事了,寡人宁可自己挨这一剑也不愿意你伤到半分毫毛。”嬴政神情凝望着姬冰。
“荆轲哥哥怎么样了?”姬冰问道。
嬴政的脸色一变,荆轲想要刺杀自己,还失手伤了姬冰,她竟然此时此刻还挂念这个逆贼,“死了,被禁军乱剑砍成了肉泥。”
姬冰微微闭目,似乎是在惋惜,又似乎是在为荆轲默哀。但是她突然转念一想,荆轲既死,还出手刺杀秦王,那秦燕和谈岂不是都完了,那燕国
姬冰胸口猛烈的起伏着,嬴政担心道,“冰儿,你才醒,情绪别有太大波动,对身子不好。”
姬冰顾不得自己,面色苍白地急促问道,“大王,那燕国,您发兵攻打燕国了吗?”
嬴政点了点头,“三个月前寡人便已经发兵了,在上谷王翦父子大败了燕丹和赵代王嘉亲自率领的燕代联军,大军长驱直入,直扑嫉妒,你父王惧怕秦国,带领宗族退守辽东襄平,但蓟都的细作回报你母后没有走王翦大军已经占领了蓟都”
姬冰的脸色更加苍白,呼吸也更加急促,痛苦地捂着伤口,“母后”
姬冰太了解自己的母后了,母后为人温婉,但是性子刚烈无比,视燕国如同自己的生命,自己嫁到了虎狼之国的秦国,母后向来最疼爱自己,但也不惜与自己决裂,她不会活着看到秦军进入蓟都的
“对不起,寡人叮嘱过王翦,不得伤害燕国王室,但你的母后不肯投降,在自己寝宫自焚而死,王翦命人把火扑灭,但是遗体寡人已经命王翦葬入燕国王陵了。”嬴政遗憾地说道,“冰儿,你要打,要骂就来吧,别憋着了。”
嬴政知道在姬冰心里家人的地位有多重,燕王后虽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但却因自己而死,姬冰哪怕怪罪自己一辈子,嬴政也不会奇怪。
“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怪只能怪太子哥哥,是他害了燕国,害了母后”姬冰两眼无神地冷冷道,“他现在何处?”
“咸阳。”嬴政不敢正视姬冰的眼睛,荆轲刺杀自己,误伤姬冰,自己恼怒之下发兵灭燕不假,但是潜意识里知道姬冰醒着必然不会同意自己发兵攻打燕国,他心中却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作祟:趁姬冰未醒,灭了燕国。
“是死是活?”姬冰问道。
“还活着。”嬴政答道,“王贲刚刚回到咸阳复命,此刻应该把他关押在秦宫地牢了。”
原来王贲之所以撇下自己的父亲,带领小股兵马率先凯旋回咸阳就是为了押解被他俘虏的太子丹来向秦王复命。上谷兵败后,太子丹本想一路逃回蓟都卷土重来,但是嬴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嬴政一早便密令王贲,一旦有太子丹行踪,不惜一切代价将至生擒,为此嬴政还拨派了三千黑龙甲士供王贲调用。
原本上谷大捷之后,王翦计划兵分二路,命王贲率领十万大军,乘胜追击赵代王嘉,彻底灭掉赵国最后的有生力量,占领代国。
但是嬴政宁可放弃代国,放赵代王嘉一条生路带领残兵逃回代地,让代国再苟活一阵子,他的目标是太子丹。让王贲千里奔袭,追击千里至衍水,将太子丹活捉,在嬴政看来擒住太子丹比灭了代国更有价值,这并非是因为太子丹派荆轲刺杀自己一时恼怒后的报复,而是全盘考虑后作出的决定。
“大王,臣妾要见他。”说着姬冰便要起身。
“夫人,您的伤口因为毒伤愈合极慢,需要静养不能乱动啊,若是伤口崩开,那就麻烦了。”夏无且赶紧劝说道。
“是啊,冰儿,寡人不会杀他,等你身体好些了寡人再带你去看他,好吗?”嬴政也帮着劝姬冰道。
“不,臣妾现在就要见他!现在”姬冰脸色苍白,十分虚弱,但是态度却十分坚定。姬冰平素与世无争,看上去柔弱而顺从,但是骨子里却有一份燕王后遗传的倔强,宁折不弯,她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嬴政也无可奈何。
嬴政微微皱眉,挥了挥手,对旁边的侍女没好气地说道,“还不伺候夫人更衣!”
姬冰一脸苍白的病容,由于卧床三个月,身体极为虚弱,连走路都十分艰难,嬴政放心不下,让侍女闪开,自己亲自扶姬冰。一路上姬冰一句话都没有说,这让嬴政心中更为忐忑,在嬴政看来处理家事要远比处理国事难上千百倍,灭燕对自己来说轻而易举,但是如何灭了燕国,却不伤害燕国王室,不让姬冰伤心,在这件事上嬴政可谓绞尽脑汁。
嬴政不知道把太子丹活捉带回咸阳是对是错,姬冰会不会再求自己放了太子丹。燕国如今只剩下半口气了,昏庸的燕王喜在辽东襄平负隅顽抗,支撑不了多久,太子丹屡次想要置自己与死地,自己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燕丹是燕国最后的希望,获得这个战利品才算是彻底征服燕国,按照常理这个战利品是死的还是活的并不是太重要,但是嬴政必须让燕丹活着。
一来自己趁姬冰昏迷下令攻打燕国,姬冰醒来之后势必责问,若有太子丹在,或可让她消点气;二来,自己和太子丹惺惺相惜,从孩童起便结拜为兄弟,为了两国利益才不得已拔剑相向,嬴政和他并未有私仇;三来,燕丹心高气傲,且是当世最主要的抗秦领袖之一,若是能让他屈服,投降于秦国,天下必无人敢与秦国争锋。其象征意义十分重大,嬴政所想征服的不单单是土地,还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