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颗苹果
警匪戏不好拍。
温苏凌被卡了几次，经过易卿调整后，才算过关，并且愈发熟练。
易卿对她整体非常满意，只把重心放在整个剧情调整，节奏剪辑，以及其他演员的调教上。
比如岑晋。
他是新人，虽然有点演戏经验，但电影和他在学校里的小打小闹不一样，几乎完全派不上用场。
岑晋又是男主，在《苹果》里的重要程度不比女主少。
易卿也很有耐心，前两天手把手教学。走位、台词、动作、甚至面部肌肉的细小表情。
这种有才气的导演，她要的是几乎精准的情感复刻，只要像一个百分百执行任务的ai，就已经达到及格分。接下来就要靠演员个人的素质。
岑晋进步得也快，演出了男主手术后苏醒的迷茫，震惊，冷静，果断，沉稳。
他迅速地在团伙内收集情报，由于是老大的独苗，他在团伙内畅通无阻，唯一一次被怀疑，也有惊无险地度过。
男主动过直接把团伙做掉的想法，但就在即将动手的时刻，他发现，“父亲”还有个上司，连他这个儿子也没告诉。
查不出幕后主使，杀掉“父亲”也无济于事，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连累警方的线人。于是，他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拍摄进度自然地来到了电影中，男主周岩和女主李来第一次见面。
李来参加完周岩的葬礼，一年后，她查到了线索，要去做卧底，她谎称是团伙内部某成员的女友。
这个成员正是警察的卧底。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卧底已经被处理了，身份也已经暴露。
她被团伙内得力干部“厉哥”看上，被他拉着去参加庆功会，遇见了老大的儿子，灵魂已经是周岩的男主。
男主想过李来可能会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这一眼，虽然只有几秒，但是相当考验男主的演技。
“停——”
第23次，易卿喊卡，她神色凝重地看着监视器回放。第20次叹气。
“感觉不对。”她面无表情地踢了下脚边的酒瓶。
岑晋也很无奈，他已经按照导演的说法，不同感觉的反应挨个演了个遍，得到的仍然是这四个字：感觉不对。
“易导，到底什么感觉？”
易卿：“说不出来。”
岑晋：“……”
易卿靠在墙上想了想，继续开拍，只是，拍完这最后版本，包括岑晋在内的其他演员都已经饥肠辘辘。
易卿终于放弃：“今天先收工。”
回到酒店。
副导安排大家到餐厅里，不是他们平时的自助餐，而是酒店内的星级餐厅。
有人问：“谁请客啊？”
易卿满脑子都是电影，也问：“谁请客？跟我报备了吗？”
副导拉住易卿，偷偷在她耳边说：“易导，你忘了，今天岑晋生日，你让我帮他准备来着……”
“……”
易卿这才想起来，请客人竟是自己。
她把电影的事先放一边，转身立马去找温苏凌。
温苏凌正在免费零食区吃薯片，她也饿了，先垫垫肚子。正打开一个开胃卷，冷不防易卿忽然揽住她的肩膀，“苏凌！”
温苏凌回头：“？”
“今天岑晋生日。”
“我知道。”
“你给他准备礼物没有？”
“有啊。”
温苏凌很奇怪，她突然关心起演员过生日，易卿从不管这些事的，都是剧组内的副导演，或其他人组织。可能男主角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温苏凌心想可惜了，她的生日在夏末秋出，不能薅剧组的羊毛。
易卿兴奋地问：“准备了啥？”
“不告诉你。”
易卿被她无语到，又磨了温苏凌几遍，她都没说。于是无聊地放开她。
想了想，她又不甘心，跟温苏凌说悄悄话：“你对岑晋感觉怎么样？”
温苏凌咬了一口芒果干，甜得倒牙，又去接一杯水：“人挺好的啊。”
娱乐圈里油腻男其实挺多的，表面看起来都是粉丝吹捧的男神，但背地里不知道都做了什么事。
岑晋不太一样，他家庭背景很干净，还是新人，给人感觉很阳光，和他做朋友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易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喜欢他吗？想和他交往吗？”
温苏凌从一次性纸杯中抬起眼睛：“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喜欢就是喜欢啊，讨厌就是讨厌，或者对他无感。”
不知道是什么鬼？
温苏凌也无奈，“我真的不知道。”
“……”
易卿懂了，指望温苏凌开窍是不可能的。
她干脆问：“那你喜欢段修岳什么？”
温苏凌很干脆地说：“眼睛。”
易卿“啊”了一声，岑晋的眼睛也还行，不比段修岳差，但她能这么具体且确定地说出喜欢段修岳的点……岑晋看来没多少希望。
易卿啧一声，侧头，正好看到岑晋向这边走来。
她放开温苏凌，立刻跑远了。
温苏凌迷惑地看了眼易卿。
岑晋今天被导演一遍又一遍地要求重复拍摄一个戏份，精神有些疲惫，但他的笑容还是很轻松：“马上就要吃饭了，还是先别吃这些零食。”
温苏凌看向他，抿唇笑笑，很乖地放下开胃卷：“好。”
岑晋：“今天很乖么。”
温苏凌看见他的脸，总是感觉心里流淌着甘露，淡淡的甜，忍不住微笑：“我一直很乖啊。”
岑晋挑眉：“把你口袋里的开胃卷也拿出来”
温苏凌扯扯嘴角，不得不把大衣口袋里的开胃卷拿出来。
岑晋一一没收，放回篮筐里。
“还有吗？”
“这回真没有了。”温苏凌抓了抓口袋。展示给他看。
岑晋好像没信，伸手摸她口袋，这个动作刚完成，俩人都愣住了。
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检查她口袋里有没有零食，但他不小心抓到她的腰。
她很瘦，腰下的胯骨形状明显。
岑晋反应过来后，耳尖倏地发烫。很尴尬。怎么会突然作出这种行为？
他迅速抽出手。
本以为，女生也会尴尬地低头，但温苏凌很直接地看着他，略微仰头，没有闪躲的意思。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是被溪水冲刷过的宝石，晶莹剔透。
他看到，这双眼睛里有很深的情感，快要溢出来。
就像俩人第一次见面时，她看向他的眼神，拥有不容推脱的魔力。
他一直以为是她的演技很好。
但俩人相处这段时间，无论是拍戏还是私下见面，她都用这双眼睛看着他，勾着他，让他心跳加速。
岑晋清咳一声：“抱歉。”
温苏凌笑：“我真的没有再藏零食了。”
“我知道。”
然后，俩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去订的餐位吃饭。
岑晋是寿星，剧组里的人相处一段时日，已经算是熟人，热热闹闹地给他戴上纸做的生日王冠。
有人给推来生日蛋糕和长寿面，岑晋感谢了一圈人，易卿灌了他三杯酒。
考虑到明天还有拍摄，大部分人喝的饮料和水。
八点钟过后，只有寿星被放倒了。
温苏凌看着岑晋被送到酒店他自己的套房，她和闵捷打过招呼也要回去洗澡。
易卿喝得有点多，她是老酒鬼了，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岑晋什么都没跟你说？”
“没有啊。”
“这个软蛋。”
“……”
温苏凌回到自己的套房，洗完澡，刷手机，看到一条推送，热搜上，段修岳和一个女演员共进酒店。
视频很清楚，他搂着女人肩膀，进了自家酒店的旋转门。
那女明星也很快就被八出来，是一个不愠不火的小演员，叫白倩。
长得有点像温苏凌。
所以基因是多么神奇的东西，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可以有很多相似之处。
评论里，一半在骂段修岳，说他刚结婚就出来偷吃，替他太太觉得不值。
还有一小半在骂白倩，和骂温苏凌时差不多的话，说她知三当三，真给女人丢脸。
还有一小撮男网友，依旧羡慕段修岳。评价白倩和温苏凌挺像，段修岳的审美很专一云云。
当然，还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到她评论里留言，问她对这事怎么看。
温苏凌划着屏幕。
她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娱乐八卦，笑笑也就算了。和她有什么关系么？
她刚要吞一片安眠药，准备入睡。就听门口有敲门声。
她套了件外衣，开门一看，竟是岑晋。
“你酒醒了？”
岑晋酒量不大，所以才被灌醉了，但他只要睡一觉，就能清醒不少。
他手里提着个红底黄穗的金丝绒布料：“我收到你送我的礼物了。”
岑晋万万没想到，温苏凌送他的生日礼物，是个锦旗，那种有关部门做了好事，收到群众送来的挂在墙上的锦旗。
上面写着：【赠岑老师：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温苏凌歪头笑问：“喜欢吗？”
岑晋靠在墙上：“喜欢。”
他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特别的礼物，锦旗很大，能披在身上。但，她就是随便送他个什么，他都会喜欢。
“喜欢就好。”温苏凌说，“你可以挂在床头，心情好的时候瞅两眼，唔，不过这要看你家的装修风格。”
岑晋浅笑：“我说的是，喜欢你。”
温苏凌微微瞠目：“嗯？”
岑晋深吸一口气：“我刚才吹蜡烛许愿，希望你成为我的女朋友。”
她思索片刻，莞尔一笑，似乎对他的告白毫不在意：“可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希望它灵，还是不灵？”
温苏凌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岑晋和她对视半晌，像是被下蛊，慢慢凑近她的唇。
“温凌，我可以吻你吗？”他轻轻询问。
俩人之间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她睫毛扇动，身上有淡淡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他们刚刚都洗过澡，还有水汽的清新。
岑晋心想完蛋，是不是时机不对，不应该受到易卿的蛊惑，冒昧地前来告白。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或者自己太心急了。
被卡了二十多次，而这之后马上就有强奸的戏份，更是难上加难。易卿或许说的没错，假戏真做，的确能轻松不少。
而他也很想拥有她。
温凌不像其他女生，可以拿捏，可以暧昧，可以像逗猫一样吊着她。
她是捉摸不透的秘密，有致命的吸引力。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只有对视时，感觉你是她的唯一。
刚要退后，嘴唇突然贴在一起。
女孩踮起脚尖，手臂也挂到他的脖颈。
岑晋忽地，就被一种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温苏凌薄荷味的吻在他口中蔓延，柔软的舌尖像是能侵占他的理智，他很快抢回主动权，俩人唇齿相依。
岑晋抱紧她的腰身，进了她的房间，身后的门狠狠扣上。
一路纠缠至卧室。
她只穿了一件外衣和睡裙。转眼间，已经被他脱光。
岑晋为了避嫌，穿得很规矩，套了长裤衬衣。
一确定关系，就要睡在一起，岑晋在想，是不是太快了点。
他在欧美上学，周围人不会考虑太多，可这里是国内，他会想，她会不会抗拒。
但温苏凌根本没给他考虑的时间。
她的手已经扯开他的衬衣，她的吻热切又缠绵。喘息着，看起来无助又急迫，她比他更加想要确认彼此，还有什么可以考虑的？
他半跪在她腰侧。再次深深吻她。
紧密相连时，岑晋全身发麻，像是被电流击中，真是奇怪，他也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经历过几段甜蜜的恋爱，可这感觉像是重回初恋，青涩又毁灭的荷尔蒙冲动让他手指控制不住发抖。
温苏凌攥着他的发茬，互相凝视的瞬间，她让他想到了永恒这个词。
两个人都过于投入，没有察觉到，卧室的门把手轻微的转动。
段修岳对温苏凌的每日行程了如指掌。
剧组生活，其实很枯燥的。
拍摄顺利还可，拍摄不顺，会有数不尽的糟心事。
为了节约成本，一般不会有假期。
整月耗在剧组里，人也有点抑郁。
更别提娱乐圈的男男女女，对两性关系不是那么严肃，为了排解寂寞，“剧组夫妻”见怪不怪。
助理陈策给段修岳发过去《苹果》拍摄日程。
马上就要到男女主重逢后的第一次床戏。是一场难度极高的强奸戏。
上一次，易卿趁他在国外举办婚礼，偷偷拍了温苏凌和某男演员的床戏。
段修岳拿到那段影像，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一整晚。
但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因为温苏凌发烧至昏迷的场面也在脑中回放，她躺在病床上，苍白着脸也要告诉他，让他不要插手电影的事。
他答应了。
那个叫邓鸿声的演员，也已经杀青。
没必要追着这事不放。
戏都是假的。
邓鸿声虽然亲过她碰过她，至少没有进入她。
而温苏凌也不喜欢他。
但是男主演……
已经有人传话，说岑晋和温苏凌有点暧昧，每次拍完戏，他都要找温苏凌一起吃饭。
也有说法是，俩人在戏里是情侣，在戏外关系处理好，更有利于电影拍摄。
段修岳总觉得此人眼熟。让陈策调查岑晋背景，确定以前没在任何场合见过他。
段修岳的圈子，都是顶级富豪，岑晋这种，最多也就算是中产偏上。
同时，陈策汇报另一件事。
打给苏家的钱，今年被退了回来。
“苏女士说，苏明明已经成年，上了大学，不必再给她们抚养费。”
每年，段修岳都会让陈策打给苏家一笔钱，足够她们锦衣玉食几辈子。
苏女士一开始不想要，但陈策很会说话，劝她看在苏明明还未成年的份儿上，收下这钱。
如今苏明明成年了，苏女士真的就不再收钱。
段修岳捏了捏眉心：“你去搞定。”
陈策应了一声。
这件事，按照家里人的意思，是直接给几套房就完事了，总不能被赖上一辈子。
但段修岳被送进急诊那天，亲眼见识过苏廉岳全身是血，断肢残臂的样子。
那是段修岳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震撼，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为了维护正常秩序，不惜牺牲自己。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他没办法对苏家置之不理。
但这家人拒绝他的好意，是他意料之外的。
苏廉岳只有一个母亲，一个妹妹，家境只能算是温饱以上。当时，苏母在儿子的葬礼上几度哭到晕厥。妹妹年纪尚小，只念初三。
“这么巧，你名字里也有个岳。钱你拿回去，就当帮阿岳继续看这个世界。”
病房内，苏女士拒绝他时，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和他们周旋。
可段修岳能做的，也只有给钱。
他对待自己的父母尚且冷情，不会给予陌生长辈更多关照。
段修岳关上电脑，让司机送他去机场。他是一旦确定目标，就去执行的性格。
既然想找温苏凌，他也没有多么犹豫，只是，沈韵的电话有点拖延他交代工作的速度。
“段修岳你他妈的有病吧？！”沈韵在电话里难得没了修养，对他破口大骂，“你的破事闹到热搜也就算了，还想离婚？你知不知道我们刚结婚一个多月！”
“所以说，要及时止损么。”
“你现在在哪？我要去你公司找你。”
“我在机场，等我回来的吧。”
“你他妈……”
段修岳挂了电话。
一小时后，到了d市，寒冷的空气钻进鼻腔，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岑晋像谁了。
像苏廉岳。
光看照片，俩人就有八成相似。
他总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
这么一路回到剧组下榻的酒店，他放下电脑，翻出温苏凌房间的房卡。
当初，他也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没有把这张房卡扔了。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不知道温苏凌睡了没有。
他希望她已经睡了，但更希望她没睡。
穿过酒店长长的走廊，段修岳莫名有些心慌，他不确定温苏凌能否重新接受他，但他已经想了几种解决办法。他们总会在一起的。
“嘀”的一声，刷开房门，推至一半。
段修岳立刻蹙眉，感到有什么不对。隔着墙壁，某个律动声闷闷地传来。
他缓慢关上房门，寂静的夜里，声音更加清晰。
他最初以为是隔壁的声音，有的酒店隔音不好，咳嗽一声都能听见。
等他往温苏凌卧室走去，手搭上门把手，才突然反应过来，声音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
原本，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声音。
段修岳自己都没发现，他往后退了半步。甚至怀疑，这是真的？应该不是吧。
他没法想象，温苏凌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
世界终于寂静下来，男人把她放到床上，好像要走。
温苏凌的声音传来，听着有点撒娇：“你别走。”
“我不走，我去洗个澡。”
“抱我一起。”
接下来，是浴室内哗啦啦的水声。
愤怒，瞬间到达顶峰。
且像块巨石一样挥之不去，压得胸口喘不过气，心脏像是要直接爆裂。
段修岳一只手压着门把手，额头抵在门板。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冒出了杀人的念头。
杀了他。
杀了岑晋。
他的人也敢碰。
碰了就要付出代价。
段修岳熟悉这里的布局，缓慢走向厨房，整个人阴暗得像一道影子。脑中模拟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从玻璃橱柜的反光中，他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这是他自己，但又完全不像他，段修岳对任何事的态度都是尽在掌控中，很少失控。
上一次这么愤怒，还是得知朱黛为了拿到电影女主的角色，爬上了他叔叔的床，还是他父亲暗中指示的。
他那个时候还很年轻，虽说是首富之子，但没有实权，甚至还是个学生，情绪上，更多只是不敢置信，无能为力，愤怒远不及现在的一半。
他下巴上留了一道血迹，是他紧咬下唇破裂而出的。
漠然地摸了一把下巴，见到红色，竟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岑晋不值得他动手。
睡过又怎样？段修岳睡过的女人也很多。
他和温苏凌分手了，理论上来讲，她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
她和朱黛不一样，她没有出轨，没有一点错，是他先选择和沈韵结婚，对她放手。
而岑晋，只是她解闷的一个工具。
段修岳该做的事，要做的事，不会发生一点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