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颗苹果
天光熹微时,照亮套房内的客厅。
温苏凌作为女主,住的房间和导演一样,都是面积宽阔的套房。
这是易卿特意给女孩子安排的。拍戏条件艰苦,她尽量给女生更多特权。
温苏凌很喜欢易卿的性格,对自己追求的东西有几近重度强迫症般的吹毛求疵。生活上得过且过。反正身边人会给她收拾烂摊子。
凌晨一点,易卿一个人吃完了烧烤,没有人陪她一起犯罪,她兴致减弱不少,喝完最后一口啤酒,嘟囔一句自己困了,便和温苏凌打了招呼,晃晃悠悠回到自己的套房。
易卿留下来的烧烤签留在茶几上,冷却过后,浮现出廉价油腻气味。但在浓重的烟草味之中,已经不甚明显。
烟盒已经空空荡荡,所有烟支的残体七扭八歪地堆在水晶烟灰缸里,形成一座华丽的坟。
温苏凌手中最后一支烟已经燃到尽头,星火烫到她手指,将她惊醒。
空无一人的房间,在夜晚中更加寂寥。
温苏凌听到有人在哭,寻着声音望过去,仔细辨认,原来只是北风钻进窗户的缝隙,尖叫出来的声响。
她站起僵硬的身体,摇摇脑袋,打开空气净化器。
明天还要拍戏,她需要充足的睡眠,但望着头上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来,平常这个时候,她都会和段修岳通话。
但他现在,应该在婚礼上,和他的新娘举办结婚仪式。
结婚啊……
真好,真羡慕。温苏凌想。
但她的婚礼,一定没有段修岳的奢侈,应该只是一场小小的聚会。
三五好友落座台下,在司仪夸张的播音腔中,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笑到脸僵。身边的苏廉岳肯定也是这样,俩人因为忘记某个流程,在台上相视一笑。
不过这些都是她的臆想罢了。
八点钟,闵捷过来和她去片场。
温苏凌清理茶几上的垃圾,拿起段修岳的黑色烟盒,手指一松,麻木地看着它掉落在垃圾桶低端。
周岩失踪三年,李来找了他三年。
第四年年初,有人在一个废弃烂尾楼附近发现周岩的尸体。
一个常用且残暴的办法——施暴者将他的尸体灌在水泥里。碎石块砸开时,尸体已经彻底腐烂得不成人形。
法医处理后,发现他的心脏被完整地摘除。不像是施以酷刑,倒像是出自顶尖外科大夫的手术刀。
李来三年的希望,在见到周岩尸体这一刻,终于只剩下单薄的绝望。
但她没有哭。
她所有的情绪,都分散在这三年中的每一天。
李来照顾好周岩的父母,将二老送到车站后,她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她应该打车,但她忘了。雪地上留下她一串脚印,又很快被新的风雪抚平。
这时,她看到前方路过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身形很像周岩。
李来小跑几步,刚要追上去,喉咙里,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即将出口,她马上意识到,那个人不是周岩。
周岩已经死了,今天确认的消息,她从此都不再需要看到一个和他相似的背景就要奋力追上去。
于是,那个名字在她嘴边无声地荡出,只在空中化成一团白雾,就消失在隆冬之中……
温苏凌仰着头,望向苍茫的天际,雪花零零落落地飘在她额头,顺着太阳穴的流过眼角,像是落下一行泪。
她和李来一样,都没有哭。
没什么可哭的。
温苏凌肩上披了件厚重的黑色羽绒服,闵捷立马给把暖宝宝塞到她手里,“快点进屋!”
温苏凌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在简易空调房里。
易卿正在回看监视器,片刻后,她从座位上跳下来:“太棒了太棒了!苏凌,你演得太棒了!哎,我不知道怎么夸你,总之就是太棒了,完全是我想要的那种感觉!果然当初选你没错!”
温苏凌被易卿用力抱了一下,隔着几层羽绒服,都能感受到她的兴奋。
易卿又回到监视器,回看刚才那段戏:“我和编剧一直都在纠结,这里用嚎啕哭,含蓄哭,隐忍哭。现在果然证明,还是不哭的好。”
温苏凌喝了口保温杯里的热水:“你卖星巴克的啊。”
易卿看了眼她,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明她没怎么受到影响。笑嘻嘻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雪越下越大,不知道要不要封路,你去休息一下,这几天挺累的。”
温苏凌没推辞,直接和闵捷回酒店。
本来她还要再拍几个哭戏版本,既然易卿满意了,她也不会多给自己找麻烦。
闵捷有驾照,一边开车一边跟她闲聊,现在就她们俩人,说话也无所顾忌:“苏凌,我刚刚看到你那段,太有震撼力了,娱乐圈紫薇星就是你!拿到国内大满贯,打肿朱黛的脸!让她黑你,哼。”
温苏凌嗯嗯应和几声,头渐渐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段总今天会来吗?”
“不会了吧。”
闵捷说:“那我们回去先吃饭。”
“我们分了。”
“不知道吃什么好。”闵捷还没反应出她的话,过了几秒才全身一个激灵,踩了刹车,瞪着眼睛回头,“……分了?”
今天拍戏之前,温苏凌给段修岳发了一条分手短信。
闵捷看着她举起的手机,上面打着简短的几行字:
【祝你新婚快乐。品汇君庭里我的东西,等我回去再搬走,或者你直接让人给我送到我家,都行。再见。】
段修岳没有回复。
闵捷看着这条冷静,甚至十分得体的短信,好长时间都没有出声。
她小心地观察温苏凌的神情,受伤没有,愤怒没有,她只是靠在车上,看起来像是很平静地睡了。
但她越是平静,闵捷越是不安,温苏凌说过,她想嫁给段修岳。如今看这情况,很像是段修岳结婚,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分的好啊!这样,网上说你和段修岳有一腿,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没有!”闵捷重新踩上油门,“所以说,还是钱靠谱,男人都给我滚……”
闻言,温苏凌嘴角抿出一个浅笑,换了个姿势躺在后座,“你放心吧,我不会影响工作。”
“我不是担心这个,段修岳这人真是人渣……你困了?”闵捷结束一长串的吐槽,从后视镜中看她神色恹恹。
温苏凌轻声说:“有点。”
闵捷默默加大油门,“我们马上回去,你先在车里睡一会儿。”
到了酒店,温苏凌直接躺在沙发上倒下。
可神奇的是,明明脑袋昏昏沉沉,眼睛只微瞠,但她又不想睡了。
她觉得冷,把毯子扯在身上。
过了一会儿,她又费力起身,去翻行李箱里的安眠药。
拧开一瓶水,灌下之后不久,她终于有了想睡的意思。
神志迷离中,她听到手机在震动,拿起来一看,是苏廉岳——不是她隐秘备注的首字母,而是真实存在于她手里通讯录里,属于苏廉岳的手机号码。
她知道这应该是梦,但她还是迫不及待地接了。
“阿岳?你在哪?”
记忆中的声音说:“我在楼下。凌凌,你出来。”
温凌掀开被子,套上大衣,蹬蹬跑到楼下。
这是她当时和苏廉岳一起租的房子,没有电梯,她绕了四五圈,终于推开一楼门禁的破旧铁门。
在凛冬的冷锈味中,她真正看到了苏廉岳。
利落的短发,高挺的个子,英俊消瘦的脸庞,长相有点痞气,看着像个令女孩子又爱又恨的渣男,但他其实是个性格温柔直率的人。
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微笑地张开双臂。
温苏凌扑进他怀里,她能感受到,这是个真实的拥抱,来源于记忆深处最珍重的角落。
苏廉岳掌心轻抚她后脑的发丝,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和煦。
他总是让她联想起冬日便利店的一杯热饮,被窝身下柔软的毛茸茸,黑暗中亮起的一束光。
他值得所有温暖的形容词。
“有想我吗?”
“我每天都在想你。”
温苏凌的手被他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热量传到她心里,整个胸腔差点被融化。
苏廉岳出任务,刚从外地回来,整个人还风尘仆仆,大衣口袋里,他捏了捏她的手心:“吃得好么,感觉瘦了。”
她靠在他手臂上卖惨:“一点都不好,食堂的饭菜好难吃,我还吃到了蟑螂。”
苏廉岳逗她:“挺好,补充蛋白质。”
“蟑螂会补充蛋白质吗?骗人,那是青虫吧!”
“回去给你炒一盘青虫。”
温凌甩开他的手:“啊啊啊啊!恶心死了!”
他急忙追上她:“温凌你别跑!小心滑倒。”
俩人在街上闲逛,锦城的冬天也不是很冷,零下左右的程度,苏廉岳带着她到对面的超市采购食材。
苏廉岳从小就会自己做饭,母亲工作忙,他要照顾温凌和妹妹。
从超市走出来后,两人听到路边放着圣诞歌,不约而同想起,今天是平安夜。
平安夜是洋人的节日,传到中国后,国人什么事都图个彩头,或者是商家的营销,热衷谐音梗,弄个平安夜就要吃苹果的说法。
苏廉岳让她坐在便利店里,有暖风,不会被冻到:“我去买苹果。你先在这里。”
温凌本来想说算了。但苏廉岳已经捏了捏她的脸,转身推门而去。
温凌记起,这是她一生中等待时间最长的时刻。
最开始,她只是在玩手机,无聊地刷着网上的段子和短视频,用以消磨时间。
二十分钟后,她突然感到不安,给苏廉岳发过一个微信,又嫌他回复消息慢,直接打过电话。
没有人接听。
温凌立刻站起身,堆在脚边的东西也不管不顾,直接跑去超市的路上。
从这里,到对面,只有一个过马路的距离。
红绿灯将她隔断在路边。她手里的电话一直没放弃拨打。无尽的忙音,听得人心慌。
这个时候,她听见有人说了什么。车祸,枪战,死亡,救护车,血……
支零破碎的信息从耳朵穿透大脑。在理智作出选择之前,温凌的身体先动了。她跑到邻街,不费力的找到了苏廉岳。
她没办法不发现他——汽车堵在路上,围成一个圈。地上覆盖一层新雪,白茫茫的地上,有一片红色。
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
地面全是红色的,浸透了袋子里的苹果。粘稠,血腥。
旁边已经有人在叫救护车。温凌跪在他身边,他的左手臂齐根被撞断,右手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胸腔震动,但下肢毫无反应。
温凌懂得一点急救知识,但这种半吊子的水平,在真正的事故来临之前,派不上一点用场。
她只能拉开他的大衣,看起来是完好的,但他的右眼被人划了一刀。嘴里涌出鲜血。
她连嚎啕大哭的时间都没有,更多的是无措,只嘴里哭腔念着他的名字,“阿岳,阿岳,我们马上去医院。你别怕……”
好像嘴上劝他别怕,她也能从中获取勇气。
苏廉岳想要和她说什么,但吐出的只有更多的血块,沾染她的大衣裙摆。他想要抬手,给她一个安抚的拥抱,但已是徒劳。
温凌被吓得全身发抖,她听到了救护车的呼啸。小孩和女生被吓得尖叫声。
她看到十米外,苏廉岳被撞飞的手臂孤零零地躺在雪地里。
她慌不择路地爬过去,又迅速返回。
苏廉岳的断手已经被冻得冰凉,但血还是温的,沾了她半边脸,她没有知觉,只重复着说:“没关系,会接好的。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救护车来得很快,但终究快不过生命的流逝。
很长一段时间里,温苏凌都会梦见自己在拼凑苏廉岳的身体,还有他用完好的另一只眼睛,从很多话要说的模样,变成了毫无焦距的黑瞳。
她看见他被推进了手术室,再也没有醒来。
她的爱人死在三年前的平安夜里。夏天出生,冬天去世,没有来得及感受下一年的春暖花开。
温苏凌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酒店套房天花板吊顶。
白亮的一片墙。她蹙眉,转过脑袋,看到了护士。
护士也发现她醒了,轻松道:“有没有不舒服?”
“我怎么在医院?”
温苏凌想要坐起身,护士急忙拦住她,她这才看到左手正在输液。输液瓶还有一小盖子的透明液体。
“你发烧了。41度。”护士看了眼输液瓶,又给她测了体温,降到38度,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朋友一开始跟我们说,你吃安眠药自杀了,还好主任发现你只是发烧,不然就要洗胃,应该是冻的,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
温苏凌听到自杀两字,也觉得有一瞬间的无语,随后又想到,闵捷该不会真的被她吓到半死吧。应该早点跟她说她睡眠不好来着。
“我朋友呢?”她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手机,应该是闵捷手忙脚乱中忘记拿了。只能询问护士。
“去外面帮你买粥了。”
又躺了一会儿,输液结束,护士帮她拔了针,走了。
她现在还有点头晕,是发烧导致的。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她又渴又饿,全身轻飘飘的。
这间病房只有她一个人,安静中,她听到门把手的开合声。
她循声望去,竟然是段修岳。
温苏凌惊讶地扬起眉毛:“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短信吗?”
段修岳拿起体温枪,测了她的体温,“还在烧。不是让你多穿了么。”
温苏凌静静地看着他,他坐在旁边的看护椅上,也望了过来。一时间,谁也没有再主动讲话。
段修岳仔细用视线描摹她漂亮的眉眼。
下飞机后,他收到了短信,但他还是直接回了酒店,心里想了几段措辞。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猜到,他正看到她经纪人大哭着拨打120,手机攥着一瓶安眠药。
而温苏凌,躺在沙发上,没被吵醒,真的就像昏死过去一样。
很难形容那时的心情,无力,妥协,焦躁,慌乱,更多的,还有一种陌生的,从他心底撕裂筋肉的刺痛感。
到了医院后,医生的审判结束,悬着的一颗心才踏踏实实落地。
随即,是一种迟到的愤怒。
理智回来后,他想到一种可能,这有没有可能是她做的一个局,就像以前,有个为了他自杀的女孩。
但看着她那张无辜的小脸,由于发烧脸色惨白,嘴唇干涸,他听见她念他名字。
这种愤怒无处发泄,只能堵在喉咙里。他又庆幸,她只是发烧。
半晌,他说:“我答应过你会回来。”
温苏凌躺靠在身后的枕头上,打开前面的液晶电视:“婚礼好玩么?”
“易卿告诉你的。”
温苏凌收紧肩上的被子,她看着前面电视里播放着的恶俗剧情,妻子暴打小三,一件件扒掉小三的衣服,年轻的姑娘只是捂住自己的脸,徒劳地抵抗,围观群众一片叫好。
还挺应景。
“我以前参加过几场婚礼,都无聊透了,你的婚礼也这样?”
他手肘撑在膝盖,沉吟片刻,说:“温凌,很抱歉,这种事,应该是我亲自跟你讲。”
“电话里讲也一样。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要送我房子。”
“送你房产,只是因为想送你。你想要别的,我都可以给你。”
除了婚姻,她想和他在一起,他不认为是个问题。
温苏凌突然锐利地凝视他:“我想和你结婚,你能吗?”
她没有闹,也没有难过,但段修岳仍然感到空气的静止。
“对我来说,婚姻只是个形式,交换利益的筹码。我和沈韵只是结婚而已。只是一个名义。”
这话一出口,段修岳立即拧眉。这种解释的话,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话里隐藏着他自己都唾弃的让步。
温苏凌也没继续这个话题:“那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屋内虽然暖气很足,但她还是觉得冷,嗓子冒烟,干咳两声。
段修岳拿棉签给她沾了水,点在她唇上。
温苏凌睁开眼睛,利落地撇开他的手。他没拿稳,那支棉签掉在地上。
她撞进他的眼睛里,又想到了回忆里,苏廉岳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藏着那句始终没有说出来的话。
这个眼神太像了。她突然就开始全身发抖,然后,忍不住干呕。
她没吃东西,长长的头发遮住脸颊,段修岳过来拍她背脊,语气难得急切:“要叫医生么?”
温苏凌深吸口气,再次隔开他的手。
眼睛由于干呕变得湿漉漉的,她说:“不用。”
但他还是把医生叫来。
医生查体后,没发现大碍。
段修岳问:“怎么还在烧?”
“应该只是体抗力变低,不适应天气,才会发烧。注意观察吧,只要不超过38度就行。”
医生接了个电话,匆匆走了。
温苏凌喝了口热水,缓和很多:“如果你看在我们之间还有点情份,不要让我当小三。我没这个爱好。”
段修岳也很忙,他几乎两天没睡,刚刚神经紧绷,现在电话左一个右一个。
听见她的话,他第一反应是蹙眉,沉默过后,他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可解释的。就停在这里,对他们都好。
他起身:“好,你休息,我现在就走。”
温苏凌看着他的背影:“等一下。”
他回过身。
“你的房子我可以不要,你给我的钱,我也可以还给你,还有礼物,我都没动过。”
温苏凌缓了缓,撑起一口气,“只要你别为难易卿,大家都是为了作出好作品,很辛苦的。”
段修岳在手机震动声中,看了她半晌,吐出一个字:“行。”
温苏凌得到他的保证,回到被窝里。
“再见,段修岳。”
门锁关闭的声音响起。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她爬下床,从自己的外套里翻到自己的手机。来点人显示苏明明。
温苏凌刚“喂”一声,那边就已经哭起来:“温凌姐,你有没有事?我看到新闻说你出事了。”
原来,闵捷闹出的动静太大,又酒店工作人员在网上发帖,一时间,舆论四起。
苏明明打了好几遍电话都没通,这会儿,已经跑到高铁站,正要来d市。
温苏凌赶紧阻拦她,轻松地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发烧。”
苏明明听见她的声音已经放下心,但还是说:“你还和段修岳在一起吗?”
网上,段修岳结婚的消息也已经不胫而走。
苏明明本来不知道,还是身边温苏凌的粉丝同学问她,说“网上已经吵翻天了,你姐到底怎么回事?”
“不要担心,我们已经分了。”
苏明明:“温凌姐,他不是我哥,他只是有我哥的眼角膜而已。你……”
温苏凌打断她,声音坚决:“我明白了。他不是苏廉岳。”
苏廉岳不会在爱她的同时,选择和别人结婚,苏廉岳也不会让她处于任何难堪的境地。
她一直很清楚。
她只是拿段修岳当替身,段修岳这个人,她唯一爱的,只是他左眼的那个透明的眼角膜——那个唯一属于苏廉岳的东西。
三年前,苏廉岳被推进抢救室前,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医生宣告他内脏多处破裂以及失血过多死亡。
苏廉岳生前签署过器官捐赠,但他死时,只剩下左眼的眼角膜是完好的。
也是同一天,同一家医院,段修岳被送到急诊,他左眼被锐器所伤,段家动用关系,省去排队,直接将苏廉岳的角膜移植给他。
事后,段家给了苏家一笔款项表示感谢,被苏家拒绝了……
现在,梦已惊醒。
她不会再用这个骗自己。
只是,温苏凌瞠着眼睛,听着电视里吵闹的背景音,手里捧着热水,突然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
没有任何时刻,让她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苏廉岳真的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