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凌府侧院。
景良途如今回到了原主本来的家里, 明明物质生活水平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是现在的他反倒有点不习惯了。
那一天相认,凌佑身为一个沙场上杀伐决断, 有泪绝不轻弹的男人,居然紧紧地抱住他,好像要将一生的眼泪的流完, 口中不停地唤他名字, 一遍遍确认着眼前之人并非黄粱一梦。
离开青楼前,他目光深深地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他同萧杞见时匆匆, 离别也匆匆。
不知道将来的物是人非配不配的上他们初见时的缘分。
回到凌府时, 瞧见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 凌长修的眼中并未有半分疼惜。
他分明知道凌霜竹可能已经失足坠崖,粉身碎骨,但是从他现在的表情来看,想来时也是不在乎的。
不过,大概也是碍于凌佑的面子,凌长修最终还是允许凌霜竹像以前一样住在侧院。
景良途面色无悲无喜的拜了爹,谢了恩, 父子之间生分到了这种地步,也是没谁了。
瞥见凌霜竹眼中的失落,凌佑的心隐隐作痛。
不得不说,凌佑作为一个糙汉子, 想对一个人好都格外笨拙。
今日一早, 景良途刚从睡梦中醒来,目光朦胧, 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就看见一个生的人高马大的大哥往他手中扔了一袋银子。
以为自己还在暗香斋的景良途一脸懵逼, 还错觉这是哪位大手笔的客人给的嫖资。
然后他就听到了他堂兄正直的不能再正直的声音:“拿好,限你今天一天之内花完它们。”
景良途:“”
这位堂兄真是对人好都表现的这么别扭,一看就是缺少经验。
景良途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分量不小,按照以前凌霜竹的消费水平来看,估计得花个几月。
这也太大手笔了。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堂兄,我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也不缺衣食,这些钱您还是拿回去吧。”
给出去的钱被拒绝了,凌佑愣了愣,不太明白接下来该给出什么样的对策。
不过,凌霜竹一直都是这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来不拿,府里添置什么东西他也从来不去争,从来都是去拿别人挑拣剩下的东西。
可就算是穿着最下品的衣料,他依然是府里最漂亮的孩子,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
哪怕是凌佑在外征战的时候,也时常牵挂着。
有一会,军营中有一名士兵深夜想家,于是拿起纸笔给家中的妻儿写信。
凌佑发现了。
他检查了一下信中的内容,反复确认并非是给敌军输送情报后才将信还给了他,面色严峻。
那士兵还以为将军是生气了,站在原地抖如筛糠,生怕他下一句命令就是将自己带下去受刑。
没想到,凌将军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我也有一个同你儿子差不多大的堂弟,生的很漂亮,天底下无人能出其右。”
那士兵懵了。
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有一种诡异的猜测——
凌将军莫不是在炫耀?
大概也就是在那之后,军营里都在传莫非凌将军就是那传说中的宠弟狂魔。
眼下给钱遭到了意想不到的拒绝,又觉得凌霜竹如此说辞只是跟他客气,不敢收罢了。
他只能瞥过脸去,拿出将军的架势来:“拿着,这是命令。”
景良途:“”
见过给人钱的,倒没见过逼着人收钱的。
不过,他喜欢这样的堂兄,很喜欢。
凌佑垂眸看着凌霜竹默不作声地收下了钱,可明明如了他的意,但是他的心里又纠结起来。
刚才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会不会吓着他?
不久前霜竹才遭遇了那样的事情,若是回府后还要看着凶巴巴的自己,心里会不会觉得委屈?
这么想着,他的语气又尽量软了下来:“你好好休息,如果钱不够的话,尽管同我要。”
景良途眨巴眨巴眼睛。
据说,凌佑常年带兵打仗,战功磊磊,得了不少赏赐,但是又没什么物欲,也没什么用得着钱的地方,更无妻儿,这钱没有地方花,只能堆着。
换句话说,高富帅堂哥。
此人非常值得深交!
他的好意,景良途没有辜负,而是好好地将钱收了起来,目光清澈地看着凌佑,笑得真心实意:“谢谢堂哥。”
见他如此,凌佑的脸上也出现了常年不见的笑意。
凌佑身边的人都知道,自从凌公子回来之后,凌佑笑得次数比过去加起来的还要多。
失而复得,于他而言便是上天的垂怜。
这次,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他,再不让他遭那样的委屈。
只是目下还有一事十分重要。
便是凌霜竹为何会沦落青楼一事。
虽然景良途努力将自己受到的损失降到了最低,但是他没有办法代替凌霜竹去原谅他生母所做的一切。
在原剧情线中,在青楼里受尽凌辱,心如死灰的凌霜竹在回府之后,也是眼神黑洞洞地指着他的生
母姝云,一字一句道:“是她不顾母子情分,将我买入了青楼,受尽侮辱。”
正如原剧情线一般,景良途在回府后也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凌佑。
在那之后,凌佑当即怒发冲冠,拔了剑就去山脚下找隐居在此的姝云。
姝云原本想等凌佑替她洗清私通的罪名,没想到却等来了他的提剑审问。
姝云到底懂些算计。
她威胁道:“我劝你最好瞒着这件事,要是让旁人知道凌霜竹曾经沦落青楼被千人骑万人辱,你好好想想他的名声会怎么样!”
凌佑果然愣住了。
姝云笑了:“人言可畏,你不想让他死在唾沫星子下,毁了他的将来,你就放我一条生路!”
凌佑的脸色憋至铁青,手臂上青筋泛起,却也无可奈何。
凌霜竹本就备受苛待,倘若让凌长修知道他曾经待在青楼,成为别人赏玩的对象,势必会对他更加冷眼相待。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咬牙道:“滚!”
姝云立刻连滚带爬的逃走。
她跑远后,凌佑的眉眼慢慢变得锋利。
他的属下跪在他的面前,低垂眉眼,听候差遣。
“必要的时候,杀了她。”
“属下领命。”
凌佑还是第一次对有亲缘关系的人下这样的狠心。
但她怎么敢这样对凌霜竹。
她怎么敢?
他将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告诉凌霜竹后,他原本以为他会有什么痛苦的反应。
没想到,躺在床上的他面色却很平淡。
他眼睫轻垂,目光淡然道:“早有所料。”
凌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只是他不知道眼前人的“早有所料”是真的早有所料。
毕竟景良途是手握剧本的人!
所以景良途也知道,姝云在逃走的路上遇到了山上的猛兽,人入虎口。
他也知道,凌佑会因为担心生母身亡的事情会害他伤心,所以一直瞒着他。
毕竟他认为凌霜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是一个不慎踩死一直小虫都会心怀愧疚的好孩子。
只是不知道,在暗香斋里的日日夜夜,已经将原本的凌霜竹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人物。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踏上反派之路,从此在这条路上一路狂奔,再不复返。
为了不惹他伤心,凌佑温声道:“你好好歇息,有事唤我进来,我一直在的。”
景良途感激地看着他:“好,谢谢堂哥照拂。”
以前的凌霜竹其实也非常在乎这个堂哥,只是被关入青楼前,他以为他脾气差,人很凶,总是不敢再他面前说太多的话,也不敢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
而在这之后,他又以为自己入了青楼,脏了身子,污了名声,觉得平生最瞧不起青楼之人的堂哥会就此嫌弃他,便愈发不敢坦然表达了。
一来二去,直到死都没有对这个堪比至亲的人说一声谢。
想来,也是十分遗憾的。
他垂下眼睫,手揪着棉被,语气无比真诚道:“您虽只是我堂哥,我却时常觉得您就像我的兄长一样,一直照顾着我。我非常非常喜欢您。”
凌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当即怔在原地。
他咽了咽唾沫,手僵了起来,面无表情道:“哪里的话,应该的。”
说着,他面无表情地帮他盖好被子,面无表情地叮嘱他不许蹬被,又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最后仰头看向天空,试图故作矜持。
端茶的仆从在经过这所别院时,见鬼的发现,这位不苟言笑,凶名在外的大将军,竟嘴唇抽搐着,唇角仿佛快要扬到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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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良途左手摩挲着萧杞给他的太子腰牌,右手撑脸,目光思索。
在原剧情线里,他可没给自己这种东西。
这玩意就像一个烫手山芋一样,麻烦的很,但又舍不得扔。
现在的主角想必已经回到那吃人的宫中,同一群人皮兽心的对手竟争了吧。
但景良途知道,无论都难,他一定会成功。
只是经年后,他应当就不是在暗香斋里遇见的那个纯良少年了。
估计已经是一只满腹算计的大尾巴狼了。
景良途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将这张腰牌藏在了隐蔽的柜子里,仿佛尘封了一段故去的岁月。
如落花般,带着淡淡的忧伤。
心情不佳。
或许正如凌佑说的那样,他该出去走走,花花钱了。
不当总裁后,他好久没有感受过挥霍钱财的感觉了。
他穿好衣服,又对着泛黄的镜子扎了个高马尾,整个人瞬间有了气色,有点鲜衣怒马的味道了。
在这里不用装病美人,他也该有点锋芒了。
他想出去给萧杞看看。
但是他突然想起来,萧杞已经在肝龙傲天剧情了,根本不在这里。
心情不知怎的,愈发失落了起来。
路上,他看见了自己的大哥,凌鸿野。
凌长修的嫡长子。
他的目光同景良途对视了一眼,接着便极其嫌弃地偏开视线。
景良途也撇撇嘴,没怎
么看他。
他还没有给自己找气受的打算。
他撒气般的去街上买了一通,想着凌佑脚上的那双鞋似乎有些磨损了,于是便向系统问了他的鞋码,又让系统在鞋店里探测了一番,选了一双质量最好,穿起来最舒服的鞋履。
景良途看着这个礼物,笑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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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府里,凌霜竹不被允许上桌吃饭。
凌佑担心凌霜竹心情不好,当天晚上便带了很多他喜欢的菜和零嘴去看望他。
他去时,凌霜竹正站在庭院里,白衣长袖被风吹起,头发散散束着,抬手接住了一片落叶,眼睫轻垂,微风吹拂他鬓间的发丝,气质清冷。
明明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却从小不被认真对待,受到了太多的冷遇。
他纵然心疼,却也常年在外征战,鞭长莫及,对他疏于照顾。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如今才会这样的寡言少语,不喜与人敞开心扉吧。
他看了一会,带着食盒走了过去,尽量舒展着自己的眉头,不让他误以为自己很凶,脾气很差。
凌霜竹看见他来后,脸上露出了笑:“堂兄。”
“嗯。”凌佑认真应答着,一阵心软。
他脸上带着神秘的笑,竟径直走过来拉住自己的手往房里带。
凌佑不明所以,但也好好跟着。
直到他看见凌霜竹在暖黄的灯火下掏出了一双鞋履,针脚细密,做工严谨,看起来就是认真挑选过的。
“你”
“堂兄对我诸多照拂,小小心意,无意为报。”景良途笑意盈盈地,无比真诚。
钱用的是自己在暗香斋的存款,质量更是由系统层层把关。
景良途自信满满。
凌佑怔在原地,良久都没有动静。
景良途还当他不喜欢,心下有些慌乱。
殊不知,凌佑却放下食盒,伸出手来,温柔地将他抱住。
凌佑是将军,手劲大,以一敌百。
所以抱着弟弟的时候,才要这样小心,这样温柔。
“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当晚,他们二人敞开心扉,促膝长谈。
景良途问:“萧杞是如何说服你保护他的?”
凌佑垂下眼睫:“他说无论我站在什么阵营,也不论将来赢到最后的人是谁,他都会给我们一席之地。”
景良途懂了。
凌佑这是想要一个承诺,倘若太后党输了,凌家也能继续延续下去。
这大概是任何一个选择困难症患者都喜欢的解法。
凌佑本人并不赞同太后党的所作所为,但因为家族的原因,只得保持中立,只希望尽力保全家国,尽好本分便好。
凌佑问他:“他给了你那张腰牌你会找他吗?”
景良途摇了摇头:“我会装作从来都不认识他。”
他目中清醒道:“从阵营上来说,我们算是政敌,那个曾经,就当是一场错误吧。以后走到哪里,各凭本事。”
凌佑叹了口气道:“你能想开便是最好,帝王家最是无情,你不陷进去,我很欣慰。”
一阵风挂落树梢的落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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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
一路走来,萧杞立于高台之上,却在群臣俯首,声声万岁中感觉到了孤独。
万岁么?
最高处么?
可为什么还是无法透过层层宫闱,窥见他此刻最想见的人分毫?
只觉不胜寒。
与此同时,内阁首辅病逝,其子凌霜竹继承其位,又因皇上有病在身,恐无力处理朝堂公事,故授其行摄政王之职,必要时代理朝政,辅治天下。
又是一个傀儡皇帝。
群臣如此默认着。
在登基大典即将结束之时,姗姗来迟的摄政王一袭蟒袍,踱步前来,不着调地跪下,最后一个道了那句:“陛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