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山海剑出
宋澜心中一时跌宕, 平日里冷漠如冰的神情也维持不住,紧紧地握住拂尘的柄部,忍了又忍, 才没有当场出手。
倒是在他身边的南疆大祭司把玩手中骨笛,神情带着些玩味。
南疆确有插手仙门之野心, 但倘若此次不行, 静待来日也无妨。
毕竟那块地方是妖族地盘, 又有许多鬼蜮植物、凶悍妖兽, 易守难攻。即使仙门此番平定内乱, 也未必能腾的出手去追究南疆挑拨离间。
“谢衍,你又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宋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当真还以为, 自己是那个一呼百应的圣人吗?”
“圣人便是圣人,还能有假吗?”兵家长老忍他已经够久了, 如今圣人回归,难免多了几丝底气, 质问道:“你莫不是怀疑圣人身份?”
“如若你未曾遭遇天劫, 谢衍自然是圣人没错。”宋澜向来目中无人, 此次他最大的敌手归来,更是把旁人屏蔽的干干净净,连回答都是盯着谢景行。
“你既已修为大损, 又有何筹码与我作对?不如俯首称臣, 归顺于我,我兴许能够大发慈悲, 给予你与你的门人一席之地。”
宋澜当真傲慢,但他也确有傲慢资本。
道祖、佛宗隐世五百余年,上一次在仙门公开出现, 便是圣人天劫之后。二人分别回到各自宗门交代完毕,便于杳然于三界。
整个仙门,唯有宋澜的修为一骑绝尘,直逼圣人境界,有望成为第二个天道代言人。
“不。”谢景行的拒绝斩钉截铁。“无人可让我屈从。”
“好,好!不愧是谢衍。”宋澜抚掌,竟是笑起来,眼里是深深的冷意。
宋澜心思深沉,在执掌仙门时,向来压抑野心,定要处处让人挑不出错。
即使打压异己,面子上倒是从来都过得去。
仙门众人总觉得,宋澜此人如重山深雪,冰冷皎皎,不太好说话,但也总归不差。何况大能,倨傲一点也情有可原。
可总有哪里不太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他真的揭下那一层伪装的皮囊时,众人才发觉,他冰雪一样的
眼睛里,燃烧的是野心的火,而他每次或是平静,或是讥诮地提起的“先圣人”,后面藏着的,是如此深重的意难平。
谢景行执着半卷红尘,只觉得法宝在微微地发着烫。他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把握,毕竟此时他修为刚拿回来,身体还未淬炼,对付寻常对手自然绰绰有余,直接与半步圣人对上,却是会吃大亏。
更何况,对方还有盟友。谢景行的目光先是落在南疆大祭司的身上数秒,然后平静移开,心中明了。
难怪他的红尘卷会沦为养妖祸之地,其中妖引皆是由南疆提供,由宋澜投入其中,不仅为谋夺红尘卷,更是要生生耗死他的天魂。
这场仙门大比,也是一个饵,以儒门弟子投入其中为人祭,饲养妖引,最终耗尽他残留红尘卷中的灵力与印记。妖祸倘若吞噬了圣人的灵力,恐怕会成长为极为逆天的兵器,届时可从卷中放出,为之所用,受红尘卷牵制,而那时,红尘卷也会归宋澜所有。
确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局。
可惜,宋澜大意了,把他放了进去。
宋澜本没把圣人弟子放在眼里,对他而言,他最大的用处就是成为挟制儒门三相的筹码。
三相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师门是他们唯一的弱点,可偏生都是渡劫期老祖,无人可以利用、威胁他们。甚至,他们是否参加仙门大比,都是未知数。
而这一次,沈游之和风飘凌中招,大多都是因为他们的小师弟谢景行参加了。
“相卿,去照顾飘凌,他心魔已生,情况不妙。”谢景行淡淡地道:“游之,你既然已经恢复行动,想来是找到暂时抑制的方法,其他人交给你了。”
“师尊……”
“还不快去?”谢景行一改之前温文尔雅的态度,下达命令时,仍然威严不改,让白相卿觉得熟悉又陌生。
也亏是谢景行镇在这里,才让宋澜一时间罢手。
宋澜的身后,站着的是道、佛两家,几乎是仙门的半壁江山。还有南疆作盟友,兴许世家之举都是他在作梗,权势滔天。
而谢景行护在身后的,却只是中了毒蛊,一时半会失去战斗力的儒道
中人。
若他今日不现身,恐怕整个仙门就在悄无声息中改弦易辙了。
圣人之名虽响,可修界弱肉强食。即使是谢衍,也是打出来的名声,此时拖着一窝伤病员和小辈,此时与宋澜硬碰硬才是不智。
更何况,殷无极还不知在哪里虎视眈眈,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谢景行又哪里想和他那逆徒真的对上?
“相卿,带着他们离开云梦城。”谢景行话音刚落,本来背负在白相卿背后的山海剑便发出一阵欢悦的鸣叫。
白相卿一怔,看向谢景行的背影。
他的背后是一片废墟,那是方才几次斗法时留下的。云梦城本是历史悠久,宋澜出招却丝毫不顾及,所过之处皆是齑粉,好好一座修真大城,硬是从中心地带被他拆出一个空洞,原本城中的散修凡人,该跑的跑了,跑不掉的怕也是凶多吉少。
白相卿从背上取下被封印的布条层层裹住的山海剑,那平日里沉寂,在圣人庙宇封存的绝世之剑,此时竟然发出异样的明光。
他陡然想起,他带着谢景行去圣人庙时的山海异动。那哪里是什么圣人传承,分明是山海剑灵感觉到主人归来啊。
白相卿眼睛错也不错地看着他,轻声喃喃:“是我看不开……”
叶轻舟手中佩剑“千里”,竟是被那种震颤的剑意勾动,同时发出鸣响,在他手中逐渐滚烫,仿佛要挣脱他的手。
道门剑神的眼睛顿时亮的惊人,嘶哑着说道:“是山海剑。”
只有绝世的剑,才会有这样的影响。
让神兵利器皆震颤,四海八荒俱俯首。
叶轻舟心里想着:我是多想,多想再看一眼那样浩荡的剑意啊。
谢景行手指并作剑诀,眼眸里陡然闪现出一点点的杀意,不过一丝,却让他素袍白衣无风鼓荡。
他清冽如水的声线响彻:“山海剑,召来。”
原本处于封印中的山海剑,周身白布全数崩裂,从白相卿手中脱出,飞向挡在所有人身前的谢景行面前。
谢景行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握住剑鞘,不过是轻轻一抽,那如秋水一样洗练的剑光,一时间震慑了全场。
时间已过去太久了。
久到谢衍的神话渐渐无人提起,久到历史的丰碑风化成灰,圣人的庙宇腐烂成泥。
可唯有记忆的辉光永不会磨灭。
他们见过圣人出剑,分山劈海,绝世无双。
他们也见过谢景行的剑意,一剑霜寒十四州。
却不知,经过一次坠天,五百年流离,受过天劫之苦,裂魂之痛又浴火重生的谢景行,此时再度拿起山海剑,会是如何模样?
谢景行执着剑,向前踏了一步,他的长袖飘飘,剑尖却指着地表,跌入浩荡的明光。
“宋东明,既然你不服,那么就接我一剑。”谢景行淡淡地看向他,这一次,终于正眼相对。
谢景行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漆黑扭曲。
“怎么,不敢么?”谢景行倏尔笑了,却是无甚雅正端肃之意,倒是颇为骄狂。
好似他年轻时那般意气风发。
他向来不介意兵器为何,在他手中,无论是琴瑟笛萧,笔墨纸砚,皆有对敌之法。有形即无形,当自身足够渊博,足够强大,飞花摘叶皆可为杀招。
但是他用剑。
使剑之人,在拿起剑时那一瞬的风华,与他抱琴鼓瑟时,自然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敢?”宋澜手中拂尘一扬,竟是觉得呼吸一窒。那种压力,着实久违了。他同样也淡淡地勾起唇角,野心勃勃的眼里迸溅着久违的,激烈的火光。“倒不如说,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亲自面对谢衍,与他再斗上一斗。
面对儒门三相,他无甚兴趣,也知道自己无须与他们争斗,自然有他人帮忙应付。
可面对谢衍呢?
即使不是全盛时期的他,但那是谢衍啊!
“天道是如此眷顾我,竟然让我得到这样的机会——把你踩在脚下的机会!”
执念成魔。
“他竟然也有这样的表情?”饮冰楼主江映雪是新晋的渡劫修士,她暗地里仰慕宋澜,自然对他多加留心,却从未见过一向冷静如天山雪的男人,竟有如此疯狂的神情。
“老衲有多久没看到谢宗主拿起剑了?五
百年?六百年……”佛门的了空大师叹了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
谢景行心里清楚,他这一剑,将决定儒道门徒,是否能够活着离开云梦城。
若是能够成功逼退宋澜,让他心生忌惮。
便有一线生机。
山海剑在祠堂里供了那么多年,锋芒依旧如昨,好像他从未离去过。那印在剑中的烙印抹去尘埃,再度与他的灵力结合,重塑链接。
“先前在明镜堂前,我并未用真剑,只是剑意化形,试了一招。当时记忆不全,出剑比较随意,让诸位见笑了。”谢景行淡淡地笑了,道:“不知诸位,是否想见一见真正的‘一剑曾当百万师’。”
圣人曾经的剑意,仁德,雅正。
即使是与他交手过的叶轻舟,也不得不承认,圣人之剑,乃是君子之剑,从未有如此杀伐。
或者说,他从未表露出如此杀心。
他明明是那样风雅的仙人,却又怎么会有如此的逆天之意,骄狂之心?
所有自以为熟知圣人的人,心中开始疑虑。却殊不知,他们也只是自以为“与圣人熟识”而已。他们认识的圣人,不过是那个当了数千年仙门之首的男人,却不是那名胆敢自称“天问先生”的谢衍。
说罢,山海剑出。
风雷动!
地崩山摧,城池摇动。
如四海滔滔,河流倒灌,山河颠覆!
而剑锋所指的方向,正是严阵以待的宋澜。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别崖要下章了。
谢先生砍人了,嗑瓜子嗑瓜子。
给大家捋一捋啊。
现在宋澜这边:南疆巫修、佛门、道门、世家、各种已经倒向宋澜的中小宗门。
谢景行这边:儒道。(比较能打的就是三相+法、墨两家宗主,但是除了白相卿都中毒了)
在宋澜来看,他们就是一窝反贼,需要清除的。
即使有人动摇,也不会当场叛变,毕竟宋澜那边还捏着蛊虫呢,所以形势非常不利。
景行要做的就是,把人捞出去。
因为在这里耗着没意义,不如休养生息,加上现在只有他知道,别崖要来了……可能还带着
大军压境。战争不长眼,不如先跑路。
但是这个时候,圣人的身份太重要了。他积威仍在,可以扯虎皮,得民心,后期还能招揽不服宋澜的,但是这一切需要发育时间(啥)
而谢景行又捏的准人心,他知道,对上其他人,宋澜根本不会亲自动手。
但如果是他,宋东明一定会自己亲自迎战。
不为什么,因为他太想赢了。
对宋澜来说,他之前那么阴郁,是因为一个心结。
他没法赢过一个死人。
可现在他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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