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殿试
广皇帝,也忍不住笑出声。
朝堂上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不过,这笑声并不是广皇帝想要的。
“好了,笑够了?乐够了?”
广皇帝的声音,就像定海神针一样,立刻就将沸反盈天的气氛给安定了下来。
“说吧,子灿的笑话很有意思。但你作为始作俑者,到底是何章程?”
广皇帝执着地揪住“始作俑者”不放。
“陛下,诸位同仁,这女卫之议,的确,的确是吾杨子灿的主意!”
这么一说,群臣立马就又乱了。
开始将火力对准杨子灿释放。
“乱臣贼子!”
“奸臣!”
“逢迎献媚,迎合溜须,道行逆使!”
……
就连一向关系很好的刘炫、庾质,也是对杨子灿须发怒张、横目而视。
那眼光中,全是愤恨和敌视。
……
阿布心里委屈,但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
否则,如果自己倒戈否认,那乐子就大了,
因为这火,明显不仅仅烧向女卫,而且很有对准萧皇后的势头。
等到那时候,估计就到了广皇帝和大伙全部撕破脸的时候。
阿布深知,广皇帝,是一个宠妻狂魔。
这护妻狂魔一旦到达霸体状态,其的伤害值绝对是流血五步,天下素缟!
因为虽然他身体现在羸弱不堪,但手头上还是有这个团灭朝臣的实力啊!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时机不对,地点不对!
“陛下,众位同仁,且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这下子,原本还想对准杨子灿发难的人,一下子收住了嘴。
也不笑了!
朝堂上出现了怪异的安静。
如果不听别人之言,与小妇人官有何不同?
阿布朝刚才出怪声音的萧瑀,双手互握合于胸前,做了一辑。
“前三月,吾翻越我朝府兵可征之数,三年前我朝有三百四十万,可机动者一百二十万。”
“去年岁初,我朝有府兵二百三十八万,可机动数七十八万。”
“今岁岁初,众位大人可知,我朝府兵机动数几何?”
说到此处,阿布将目光一一挪向刚才那些踊跃的同僚。
这些人,眼睛中满是狐疑,但神色却是发生了悄然变化。
是啊,现在北方损失被这位大将军给一战定下来了,但整个大隋内部,还有近四五十万的叛匪在作乱。
而这四五十万的叛匪,必定会耗住大隋绝大部分的武装力量去剿灭。
四五十万,至少也得需要近八十万的力量去围堵和平灭。
现在的叛匪,早就不是三年前手无寸铁的农民!
“九十万!”
众人哗然。
这点力量,要随时分出去防备东西南北的边患,还要死死缠住三大匪患。
实在是有点捉襟见肘!
“至尊为何要开启骁果卫之制?”
“实乃形势之所迫也!”
“有人说,天下农民几多,府兵不足,可征之?”
“事情是可以这么做,如果家国安危至此,匹夫有责!”
这句话,杨子灿说得异常响亮,直接震得仁寿殿的屋顶“嗡嗡”直响。
众人变色。
“然,我大隋之兴亡,也绝不能靠穷兵黩武、涸泽而渔那套!”
“天下农民是多,然其乃是供应我大隋五千五百万人肚腹之根本。”
“乱征农民,遗祸深远。无农,天下不稳!”
“然,无兵,天下不安!何解?”
阿布故意讲话停顿此处,然后用灼灼目光再次扫视众人?
等了了一会儿,见大家都陷入神思,于是回转身来,又向广皇帝深施一礼,道:
“陛下,真到国家危亡关头,臣自信所有天下臣僚,皆会聚拢至尊左右,打他个天下太平来!”
这话,让广皇帝原本黑着的脸,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
“今岁四月末,我朝有官万两千五百七十六员,京师官员两千五百八十一员,郡州县官员九千九百九十五员。”
“如此额数,全部如军,不过一万五!一万五,何以藐视天下?有能为我大隋兵额欠缺补上大洞?”
“此事,众位大人自是心知肚明,却心无利法!”
“幸得至尊英明神武,烛照万里,想出骁果卫之法,子布不才,练之成军,后有解雁门之围、破都拔之祸的侥幸之功!”
“然,一支骁果卫,无法弥补我大隋短兵之缺。”
“为此,尊上彻夜难眠,思虑神伤。萧皇后每每见此,焦急于心。”
“今五月初,右武卫虎贲郎将花木兰者,十年戍边,功成归朝,显露女儿之身。”
“至尊与皇后念其功勋卓著,孝心可嘉,特任其为尚书省尚书郎,然花将军坚辞不受,欲归家于农。”
“至尊与皇后叹之惜之,恰逢吾入宫拜见,便知其前后,不觉为我大隋如此巾帼英雄拍案鼓舞。“
”未几,吾偶然从皇后语中知悉,今大隋掖庭之中,罪妇爆满,有一万四千之众;而天下各处行宫,闲置宫妇逾六万之数,”
“如此之众,几无大用,靡费公帑,影响我至尊日月之形象。”
“故,子布斗胆启禀至尊和皇后,请立女卫,效仿孙武教练宫娥之法,为我大隋应缺兵之急!”
“子布不才,但自持练兵成军之心得尚有,故此言之凿凿,力求尊上和皇后许之!便有今天之争!”
“子布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未能想得全面,实乃吾少不更事,缺少历练!“
”还望尊上、众位同仁,予以苛责教导!”
说道这儿,杨子灿竟然“扑通”一声,直身跪在了殿堂之上。
他双手互握,放于头顶,敛声静气,不再说话。
这下,可把常朝上的文武百官给镇住了。
杨子灿,这,这做得没错啊!
只是想得单纯些,可人家才多少岁?
二十三,还是二十四岁来着?
的确是缺少历练啊,可大家都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再说了,如此说来,用宫女编练女卫,倒不失为一个救急的善政!
……
咦……不对,这死孩子也太年轻了!
二十三四,大家当年还在到处奔波呢,可这家伙都已经是朝堂上的大人物了啊!
……
琢磨完杨子灿的一番慷慨陈词,众僚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于是大部分人的态度有发生了改变,渐渐又念起大屋作父子往日的情义和好处来!
孩子是有点鲁莽,但也是自家故交的子弟,往日情分和印象都很不错。
这事儿,也不能这么全怪在孩子头上。
要怪,就怪那些可恶的匪贼……
“陛下,臣请奏!”
一个声音终于响起。
原来是老小子苏威。
“讲!”
广皇帝吐出一个毫无感情色彩的字。
“女卫,也不失为一条暂缓兵源紧缺的妙策,只是是否为常例,需要商榷!”
“臣附议!”
萧瑀抢上一步,禀道。
“臣附议!”
“臣附议!”
……
呼啦啦,好一帮臣子涌上中庭,表示赞同左仆射的奏议。
最后,女卫的事,还是广皇帝拍了板。
女卫,非常例,只存于剿匪期间。
等三大匪患靖灭,剿匪府兵回归京师,女卫解散。
至于官阶,参照骁果卫降一阶一品任用;其勋,参照命妇,不世袭,其子孙可酌情荫恩赐勋。
俸禄勋爵,追随终身,形同谯国夫人冼英。
另,特任骁果卫大将军、卫王杨子灿权领女卫,编练女卫。
花木兰,为女卫将军;正阳公主杨吉儿,为女卫司马。
至于长史、录事、参军等,并未一一定下。
至于女卫的员额,定在左右各两万五千,共五万人。其中,宫女选拔两万五千,民女招募两万五千之数。
女卫,同骁果卫一样,属左右备身府,但受兵部直管。
不几日,萧皇后发出懿旨。
诏令天下,不论士农工商之女,高壮习武者,皆可参选女卫。
凡入女卫者,粮饷同男,以功受爵。
高兰,一步步走进仁寿殿。
身后,是九十九名此次武选和策试优异者。
里面,有她的小伙伴,虞春,王四姑娘,刘莹儿,梁谦谦,萧玉。
还有她不认识的好多人,比如那个让杨子灿记住声音的魏巧儿和窦月娥……
就是曾经出入内功的一些较为高级的嫔妃,也出现在人群之中。
仁寿殿,观文殿,同明殿……
虽然和掖庭永巷仅仅隔着一道墙和一条路,但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至今都没有看到过全貌。
这些在传说中的华美宫殿,她们只能在高墙内看见她们那五彩流光的屋脊和飞檐。
现在,她们终于看见了。
而且,现在就走在这宽大、结实、整洁、光亮的大理石台阶之上,走向似乎光明的前方……
一切,都如在梦中一般啊!
这些女子,有采选来的,有因罪来的。
自从儿时起,都对这皇宫大内,有过许许多多的绮梦。
她们谁也不会想到,将来有一天,自己将会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踏进这里。
大业殿中两侧的板位,这些女子的某位亲人,曾经华服高冠,昂首挺立。
然而,现在呢?
斯人已逝。
哦,那个常出现在选拔现场的帅哥,也在!
这人,整的挺和气,真的真帅啊!
其他的人,基本上不认识。
就是有认识的,也早就不认识了。
女子们微微抬首,便看见明堂之上高坐的两人。
那,是广皇帝吗?
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只是个瘦瘦的帅老头。
倒是旁边的那位女人,雍容华贵,美艳异常。
这就是天下闻名的萧皇后吗?
……
所有人,虽然尽量要保持低调和礼仪,要低眉颔首。
但是在跨入大殿门槛那刻起,总是忍不住在抬眼窥视这个神秘高大的殿堂,以及殿堂上的人。
一百个人,一百张小桌。
每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卷白纸,一支毛笔,一方砚台,一块松墨,一只有水的杯子。
这又是一场考试。
只听一个尖细的嗓子高喊:
“制曰:凡在有生,含灵禀性,咸知好恶,并识是非。尔临长罪,入宫思过,人皆迁善。朕受命上天,以德化人。凡入女卫,诚心感悟,赴卫家国。明是率远,守律自新,人皆木兰,刑厝不用,其何远哉!”
……
跪谢完毕,中女子各入考位。
却见卷首有题。
策一篇,论一篇。
策题,在《司马法》、《孙子》、《吴子》、《尉缭子》、《黄石公三略》、《姜太公六韬》六篇中,任意选择一篇中某一段,默写。
论题,“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 。
时间,一个半时辰。
一声鼓响,女武官的大殿之上的另类殿试,开始了。
众女子,开始研墨,化墨……
阿布是站在朝班的左侧,看着一个个女子考试的样子,心中不禁唏嘘。
这场景,多么像他穿越前的各种考试场景。
他当年,是参加的军校考试,也是这样心生忐忑的进入戒备森严的考场。
然后等监考校官检查完各种证件、文具,就将那好几张大卷发到桌子上。
而自己,紧闭双眼默默念上几句,便开始摊开试卷,细嗅墨香……
广皇帝可能没想到,他的这场心血来朝的女卫殿考,为后世武科举的文考立下了标杆。
实际上,武举的策试和论试样式,后世都是延续了这样的模式。
策题,往往紧扣兵书,主要考察其对战策的理解。
论题,要么同样出自兵书,要么便是儒家经典,主要考察其对时政的看法。
只是今日上殿考试的女卫们,身份有些特殊。
所以,兵书战策的考察,仅仅是默写一段,看看她们是否对兵书了解和熟知。
而论题,则出了一则《诗经·风》中的句子。
阿布刚刚也看到了这个试题,不由大吃一惊。
单独摘出来的这句,出得比较有意思,不知道这广皇帝是处于何居心。
无名氏写这首诗,是在批判女子私奔无德之举。
不能自守贞信之节,是大无信也。
罔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知命也。
表面上,批判的是破坏婚姻制度的私奔行为。
骨子里,却是在宣扬女子谨守礼法、忠于传统。
然而,广皇帝的真实意思是这个吗?
阿布深表怀疑。
不过,再怀疑,也不敢巴巴地问或肆意揣测。
算了,就看这些刚从也掖庭中出来的女子,如何面对可能是她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