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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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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钱财这个东西,远比诺言要实在!

    当上申国公的李浑,不仅声音大了,记性也变得有点差。

    永久性远期支票,神奇地变成了为期两年。

    第三年的时候,等兴冲冲的大舅哥宇文述上门要求再次兑现远期支票,迎来的是妹夫那些虎狼卫士一阵老拳。

    宇文述,竟然被轰出了大门!

    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宇文述,再也没踏进过妹子家的大门!

    而作为妹夫的李浑,也从来不把这个曾经的恩人大舅哥当回事,形同陌路!

    转眼之间,十多年过去了。

    这姑爷和大舅哥的身份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申国公李浑,在大业初转右骁卫将军,后有诏追改穆封为郕国公又袭之,累加光禄大夫,再迁右骁卫大将军。

    而宇文述在前太子杨勇倒台后,又火速搭上了广皇帝高速列车,后封许国公,迁左卫大将军,最后成为了广皇帝身边的一等红人。

    宇文述这人,什么都好,唯独是在钱财这一关上过不去。

    凡是和钱财相关的事情,绝对是珍若生命!

    那张十多年前的远期支票,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心头账本上。

    被安伽陀成功种草的宇文述,在听到那两句“当有李氏,应为天子”和“尽诛海内凡姓李者”两句话后,立马就精神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一天终于被俺老宇文给等着了!”

    左卫大将军、许国公在脑海里,给天神土帝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安伽陀的谶语发出来不久,一首名叫《杨花落》的两句童谣,开始先是在洛阳城传开。

    “杨花落,李花开;桃李子,有天下。”

    很快,这首童谣便以惊人地速度,传唱在大隋境内的大街小巷。

    霸榜单曲!

    这首明显有反意的童谣,肯定会被白鹭寺内候官注意到。

    他们不敢怠慢,迅速上报白鹭寺的头头裴矩。

    裴矩一面着难辛等人急查,一面将初步整理的奏疏,递到了广皇帝的床头。

    精神有些焦躁的广皇帝一看报告,联想到那位刚刚离开的心腹安伽陀所说之语,立马就不淡定了。

    他下令彻查,定要抓住这编造童谣的始作俑者。

    同时,那颗被安伽陀种下的毒草,也开始“嗖嗖嗖”地在皇帝心中疯狂生长。

    形影不离的宇文述,一看时机难得,立马精神抖擞地上了一本。

    “陛下,臣有进言。”

    “讲!”

    “安伽陀的话,是可靠而有具体证据的呀!”

    “哦,快讲!”

    本来因为狂症、银屑病、糖尿病而折磨得有些烦躁的广皇帝,兴趣大增。

    “臣与李浑金才虽然是姻亲,但不能因私废公、知情不报。”

    “陛下呀,臣听闻这李金才最近情趣大异与往常。近一年来,常常多次和李敏、善衡等人,日夜相聚说悄悄话,或有时候通宵达旦、不眠不休!”

    “嗯?”

    广皇帝的面色,立马沉了下来,耳朵也像马儿一样突然支棱着竖起。

    “李浑,也算是国之重臣,家代隆盛,累受皇恩,况且他手握禁兵,应该清楚不宜私下串联,密谋什么不法之事吧?”

    “况且,如此作为,也不符合臣礼!”

    “臣愿陛下察之。”

    老态但不龙钟宇文述,抖着一头白发诚惶诚恐地躬身,行了一个大大的拜礼。

    那样子,就像身负万钧重压,为国为民操碎了心一般。

    广皇帝半天没说话。

    但很明显,偏殿中的空气在迅速变得冰凉。

    “着弘大、伯通、文升、善果、文都等,联署彻查!”

    广皇帝压住心中的气血,点了裴矩、宇文述、刑部尚书卫玄、大理寺卿郑善果、左丞元文都等,联合查办这个事情。

    事实证明,有最大权臣宇文述参与的案子,就不怕办不成铁案。

    看看他是如何报那张远期支票拒兑之仇的!

    首先,宇文述派自己的亲信武贲郎将裴仁基,上表告李浑谋反。

    广皇帝当即派出宿卫一千多人,交于宇文述,包围抄袭李浑等人的家。

    拘押,抄家,呈供……那叫一个速度!

    人,是一个不留地给抓起来了。

    钱财物,当然也少不了会多少流入参与此次行动的某些人口袋!

    李浑、李敏两家,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就全部下狱。

    不过,这谋反大罪的定案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联合调查组一连干了好几个通宵,可就是死活找不到这李家谋反的丝毫证据。

    没了脾气的他们,只好将调查审问结果如实上奏广皇帝。

    这时候已经被架在火上烤的广皇帝,怎么肯就这样无果罢休?

    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不能无缘无故的抓,也不能轻轻易易的放。

    那可是关陇大贵之一!

    皇帝立刻下令,以宇文述为首,再次突审,穷究其罪。

    这时候,满脑袋里都充满远期支票被骗仇恨的宇文述,再使出致命一招。

    广皇帝的外甥女宇文娥英,上交了一封秘信。

    宇文娥英是谁?

    她,是广皇帝姐姐周太后杨丽华的女儿的女儿,前朝公主的公主。

    她,也是接替杨玄感驻守黎阳仓的摄左屯卫将军、左光禄大夫李敏的老婆!

    她上交的这封信,是堂叔李浑写给李敏的信。

    她私下偶尔截获,现在深明大义地上交揭发。

    石破惊天!

    “汝应图谶,当为天子。今主上好兵,劳扰百姓,此亦天亡隋时也,正当共汝取之。”

    “上渡水攻辽,吾与汝必为将,每军二万,合五万。另遣子侄,内外诸亲,一并从军。”

    “凡李姓子,为帅分领兵马于诸军,待时相应。”

    “吾与汝阵前袭击,夺取御营,子弟响应,袭杀军将,一日而下,天下可定!”

    高,实在是高!

    这封信是真的吗?

    真的,才怪!

    当然是假的!

    原来,宇文述私下来到狱中,提出宇文娥英,对她说:

    “公主,实话告诉你吧,皇上已经拿到确凿证据,李敏、李浑、善衡等,其姓与谣谶相符,而且日日密谋造反,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您是皇上的亲外甥,是金枝玉叶,为什么一定要拴在一截枯枝上等死呢?您应当自重身份,自我保全啊!”

    ……

    宇文述循循善诱,拿着生死和富贵来引导这个可怜的傻女人。

    “我,我,我实在,实在是不知,不知究竟该如何做才能脱离死罪。”

    “还请,还请大将军,指点成全。”

    宇文述哈哈一笑,大度地说道:

    “公主莫慌!”

    “我,就是老天爷派来解救您的那个人。”

    “若如您按我的话照做,定当保您不会遭受但哪怕一丝儿的株连。”

    惊慌无措的宇文娥英,连连点头。

    于是,宇文述在旁口授,宇文娥英手书了一份表奏。

    里面,夹着一份宇文述早就炮制好的书信。

    宇文娥英亲自封口,并在封口处注明“密表”二字。

    那意思就是说,这是臣子进呈、并由皇帝亲启的秘密玩意儿!

    成了!

    李浑、李敏谋反的人证、物证齐备。

    当然,还少不了李浑的亲侄李善衡!

    李善衡,也不是善茬,他可是李浑的铁杆。

    当年正是他,受亲叔叔李浑指使,出手干掉了李浑承爵路上的拦路虎——李穆的嫡长孙李筠。

    之所以算铁杆,不仅仅是李善衡是李浑的幸运星,而且李浑还出手用替死鬼帮李善衡洗脱了杀人之罪,且一直跟着李浑飞黄腾达!

    呵呵!

    真是妙哉、巧哉、善哉、绝哉、狂哉!

    李浑、李敏、李善衡等,李氏家族共三十二口人被腰斩。

    余下男女老少上千人口,全部流放到岭南一带,为奴、为役、为伎。

    大隋历史上,由声名显赫、功勋卓著的李穆光大的这一家族,轰然跌落神坛,没入尘埃。

    可谁能料想,这事儿的根源,就是一张轻飘飘的远期支票!

    导火索,是安伽陀的谶语和横行小街小巷的童谣!

    但从广皇帝的角度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一次借力打力、消除关陇势力的完美政治打击行动?!

    李穆家族,倒下去了。

    宇文述,报了仇了。

    宇文娥英,赐鸩而终。

    但是,漂浮在大隋大街小巷中的谣谶幽灵,就这样消失了吗?

    已经种在广皇帝、五贵们、有心人们心中的那颗毒草,已经枯萎殆尽了吗?

    不!

    事实证明,任何时代,都不缺乏种草达人,更不缺乏提供心灵沃土的草民、草农、草场。

    那么,这世界上谁是拔草的人、割草的人?

    他?

    她?

    还是他们?

    现在,这十二年刚刚进入仲春,毒草又开始疯涨。

    这一次的霸榜歌谣,字儿变多了,意思变得更隐晦。

    但,更险恶!

    字儿多,就可被人牵强附会、延伸联想的机会变多!

    这首叫《桃李子》的童谣,整首歌词是这么说的:

    “法律存,道德在,白旗天子出东海。

    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

    桃花园,宛转属旌幡。

    桃李子,鸿鹄绕阳山,宛转花林里。莫浪语,谁道许。

    桃李子,洪水绕杨山。

    江南杨柳树,江北李花荣。杨柳飞绵何处去,李花结果自然成。”

    当白鹭寺调查的奏表呈到广皇帝面前时,广皇帝瞬间就将眼睛眯了起来。

    偷偷观察的阿布,甚至能看到他合上眼皮之前,那道突然爆出的寒芒!

    杀意!

    阿布不了解当初绞杀李穆家族时,广皇帝在下定决心之前,是不是暴露出这道凌冽的杀意。

    但想来,这道寒芒,广皇帝肯定有,且并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扫到那束骇人光芒的瞬间,阿布就自然地低下了头,变得一动不动。

    可是其他的人,裴矩、宇文述、虞世基、裴蕴、萧瑀、封德彝等人,还傻傻地瞅着皇帝。

    咋办?

    “众位爱卿,你们是何对策?”

    广皇帝眯了好一会儿眼睛,然后缓缓地睁开,目光如常,看着下面的这五六七个近臣。

    偏殿里,鸦雀无声。

    关于老早以前的一段传说,已经开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疯狂萦绕。

    那,还是大兴城未建的时候。

    刚刚立国的大隋君臣,全都挤在狭小逼仄、陈旧干旱的汉长安城里办公。

    长安,这座自汉朝建立以来,已经经历近八百年的旧都城,早已不堪重负。

    首先,是皇城中的宫宇建造,朽蠹破败,每一年都要付出巨大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去修修补补。

    其次,伴随着大隋的人口剧增,长安城中拥挤不堪,许多大臣都无法在城中求得一宅,只好拥挤在馆舍中栖身。

    第三,由于当初建都选址的问题,地下供水咸卤,难以饮用;而因地势低洼,造成排水困难,污水横流,臭气熏天;因污染而造成的瘟疫,更是时有发生。

    第四,汉长安城北面近临渭水,而渭水道南北时动,时时威胁着都城的安全。

    因此,文皇帝心中早就有另寻他地建都的念头。

    伴随着大隋国势日隆,文皇帝这个执念就变得越来越强烈。

    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何况是有执念的文皇帝。

    终于,有一个晚上,文皇帝在他的龙床上做了个恐怖的梦,简称噩梦!

    他连夜找来术士庾季才,以及“四贵”苏威、高颎、杨雄、虞庆则,描述了自己的噩梦。

    却说梦中,文皇帝正在长安旧城中行走,忽然天降暴雨,都城四围洪涛汹天,挤压得城墙都“噼噼啪啪”直响,眼看城破不保……他大叫一声,原来是惊魂一梦,汗出如浆。

    他先问方士庾季才,看这个梦是吉是凶?

    当然是凶了!

    大凶!

    当迁都!

    “四贵”大臣,倒是各有意见。

    有坚持旧都进行改造的,如高颎、杨雄、虞庆则;也有支持方士庾季才解梦后的破术观点的,如苏威。

    于是,这事儿就自然而然的闹到朝堂上进行公论,结果意见更加混乱。

    受文皇帝控制的太史、苏威等,力挺迁都,说什么旧宫冤魂重积,多有鬼妖,必须迁都。

    而不太受文皇帝控制的贵族门阀、朝中重臣们,则坚持汉长城乃千年古都,富含汉家气脉,不可妄动。

    哈哈呼!

    就在大伙儿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冒了出来!

    朝廷重大势力代表——关陇大户、丹书铁券的太师、申国公李穆,挺身而出,力主迁都。

    他上了一表,引经据典,历数各朝迁都的史实,并长篇大论的论证为什么必须迁都。

    概括起来就是:迁都是天道所归,人民所望;吾太师代表天下臣民上表请愿,合天道,迁新都!

    文皇帝大悦,说:

    “太师,乃万民之仰望也,此请必需应。迁都,善之善者也!”

    于是,后来就有了宇文恺的奇迹——大兴城。

    这座城,也是大中华最早的“中华速度”和“基建狂魔”之基因所在!

    仅用一年,就将新都大兴修建完成!

    这座都城,一举成为了当时乃至后世很久的时间段里,全世界最大、最壮丽的都城!

    直到另一座更加震惊世界的伟大都城——东都洛阳城建成之后,中华帝国——大隋,也正式进入世界各国国史。

    他们这样记录大隋,中央之国!

    他们这样记录洛阳,世界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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