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归途千里翁相语
这事,先是杨子灿、鱼俱罗等人的上书提了提议。
御赐同时,广征询王仁恭、李渊等北地诸郡太守、重臣的意见。
等他们的意见归到政事堂,朝中重臣便进行了骁果卫去留的反复商议,议案叫广皇帝拍板。
也就是在战事结束快两个月的时候,一份关于白道城北路大军的去留的诏书终于从洛阳城发出。
白道城正式设立常屯营,留三万骁果军常驻。
三万多俘虏就地安置屯居,原突厥人携带而缴获的牛三万头、羊十五万头交于大营转做军资。
自有、俘获的战马中,分公马、母马、儿马共计七万匹,交付于白道城大营驻军,军用,繁殖。
骁果卫右骁卫府折冲左郎将王辨、果毅右郎将阿古达哥,为正副大营总管,制兵事及屯垦诸事,行军营内便宜之权。
长史杜如晦,兼任营司马,协理军务;法曹参军郭昶等,俱都留守。
其余人等,由大将军杨子灿率领,与收到令旨五日内,开拔班师。
至于战功奖赏之事,那要等到骁果卫回到京师大营后,再行颁布。
收到朝廷的圣旨,白道城大营在大雪之中,又开始一阵忙乱。
分兵,分割物资、武器、牲口、俘虏,装车,组队、计划行程……
十一月二十一日上午,天色初霁,朝阳出,班师大军开拔。
昨夜,阿古达哥、杜如晦、郭昶等,被大将军单独召唤一处,面授机宜至深夜方散。
驻营将官,送大将军杨子灿等三十里,一一惜别。
班师大军分前、中、后军,踏着厚厚的积雪,缓缓而行。
过大利城的时候,新任定襄郡郡守,即原弘农郡太守蔡王杨智积早在城门外设帐等候。
蔡王杨智积,可算是老杨家的宗室老人,也是少有的智者。
弘农郡城攻防战,杨智积力挫杨玄感之弟杨积善,为后面赶来剿匪大军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也为潼关沿线的守军减轻了压力。
此战,让广皇帝重新认识了这位久坐冷板凳的皇叔,加了分。
这次定襄郡失而复得,需要一位可靠而老成的大臣守护边郡安全,找来找去就把蔡王杨智积给派来了。
在这极北之地的郡州,真说不上是个好来处,但定襄的重要地位,却无疑是上等之郡,比起原来弘农郡不知道高出多少倍。
好在现在的东突厥,算是已经被阿布的骁果卫给干废了,要想再来一次都拔在的时候那样一次,恐怕得过上好久。
其实,现在的大隋好多人,都不知道东突厥已经快要暗中变天了。
至于铁勒大草原这广袤无际的大地,现在到底姓谁,嘿嘿!
“蔡王爷,何必在此旧候,晚辈自会在此停留半日,进城像您请安才是!”
因为阿布现在全身甲胄,所以不便行大礼,只好以抚胸军礼向杨智积见礼。
“嘿嘿,小家伙,你还这么见外?叫舅舅!”
杨智积笑呵呵地扶着杨子灿,说道。
阿布听了一怔,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杨智积恐怕是杨家皇室宗亲中最熟悉自己根底的人之一了。
当年阿妈去大兴城认亲,估计没少到他们家玩耍,虽然年纪差异较大,但却是同辈儿的至亲之人。
再说了,当年杨爽可是和杨智积老爹杨整非常交好。
老杨家,隋太祖杨忠,有五个儿子。
老大杨坚,老二杨整,老三杨瓒,老四杨嵩,老五杨爽。
杨爽最小,也最受几个老兄弟宠爱,等到杨忠夫妇亡故的时候,才六岁的他就被杨坚夫妇带在身边,视如己出。
很多情况下,就是广皇帝几个兄弟,也不见得能比得过爽哥儿这个叔叔的受宠。
当然之所以和这几个兄弟关系都好,一方面还是年龄小,一方面也是杨爽再怎样也不大可能对他们的皇位产生威胁。
广皇帝比杨爽大七岁,前太子杨勇比杨爽大十岁,就就比老四蜀王杨秀和汉王杨谅大一点。
真正的关键是,杨爽是庶出,是杨忠的妾生的崽儿。
这在古代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的继承文化里,基本上就算是废了当老大的武功,也因此能够在小时候起就被文皇帝委以重任,为大隋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
等杨爽风头正劲当上纳言这样的宰相之职时,不想就生病嗝屁了,那年他才二十五岁,而当上皇太子的广也就三十一岁。
杨爽,死之前把最好的印象留给了杨家皇室面前,忠、勇、能、廉、勤、孝、帅,简直是杨氏皇室宗亲内一个高大全的典型性代表。
这让包括杨智积在内的所有叔叔阿姨、兄弟姐妹、侄儿侄女等,都怀念着杨爽的完美!
奔逸绝尘,望之不及。
是故,爱屋及乌,连带着杨爽的儿子杨集、遗珠王蔻,被皇室中人异常亲厚和重视。
像杨集被五贵诬陷犯致死之罪,但广皇帝还是不忍,将之除爵为民,远徙边郡营州某地,就在他同父异母亲妹妹的地盘上安静的生活。
这是这人到底是粟末地或营州城里的谁,阿布一点儿也不知道。
就是上面的这些内情,他也还没搞得太清,没人详细说啊,仅仅靠杨爽留下来的几篇书信,怎么可能?
“舅舅,万安!”
见此,杨子灿也就不能托大了,忙脱下兜鍪,“扑通”一声,就带着甲胄跪下磕了头。
天上有雷公,地上有舅公!
周围人很诧异,但杨智积却抚着黑漆漆的胡子含笑不说话,恁是生受了大将军杨子灿的磕头礼。
而“舅舅”这个词,让周围的一干大将们浮想联翩。
“来,众位功臣们,本王为大家准备了好酒热食,吃好喝足再行上路!”
阿布一挥手。
“诺!”
众将官见阿布下令,便欣然答应。
杨智积看在眼中,越发对杨子灿满意。
“鱼将军,来,咱们一起!”
杨智积和鱼俱罗也是熟人,便邀他一同去大帐里面的屏风雅间吃酒说话。
鱼俱罗也是有眼色的,怎么可能去当电灯泡。
显然蔡王爷找大将军是有要事相谈,况且听到杨子灿喊杨智积“舅舅”,便猜出一二,更不便参与人家甥舅间共述亲情。
“蔡王爷,我受不得拘束,就喜欢在在外边和兄弟们吃喝,您和大将军且往,不碍事。”
鱼俱罗抱拳施礼,婉拒了杨智积的邀请。
于是,杨子灿便和杨智积一起,步入屏风之后述话,其他将官开始安排大部队就地歇息造饭扎营,再来此处吃饭休息。
“舅舅,怎么把你老给派到此处边远荒凉之地?朝廷不能派个年轻抗造的?”
阿布扶着杨智积坐下,倒了热酒递给杨智积,问道。
“什么边远荒凉之地?什么年轻抗造?真是傻孩子啊!”
杨智积笑着说完,一口将粟末地的好酒五星出东方灌入嘴中。
“好酒,你小子弄出的这酒,实在是够烈,真过瘾!”
“你慢慢吃,我说你听!”
杨智积用筷子夹了前菜放入盘中,又用公筷将一条鱼的鱼唇夹给阿布。
然后他也不急着吃,倒是示意劝阿布自己动筷子。
阿布给老杨斟满酒,双手又敬了一杯,先干了,这才吃了起来。
“不要嫌弃这定襄郡偏远荒凉,对我来说,再好不过!”
“原来还担心突厥人南下,但现在听说这都拔都被打得远窜西突厥,还担心什么?”
“估计这东突厥想要缓过劲来,还得那么五六年,等到那时候,你舅舅我说不定已经安然入入土了!”
“再说,不像以前,这大青山脚下还不是有你三万多骁果军么?我现在啊,安逸的很!”
“舅舅,您胡子头发黑黝黝的,这可是高寿的样子,还有上次我阿爸阿妈带给你的人参、鹿茸、虎骨,可以多吃、多泡酒喝,说不定还能给俺多生个表兄弟呢!”
阿布笑嘻嘻地说着,插科打诨。
“臭小子!当年我见你的时候,你的小雀雀都在外边,看看,这都开始嘲笑你舅舅了!”
“不过你还别说,虎骨泡酒,真的起作用,还有那鹿茸酒,真的可以……嘿嘿!”
杨智积发笑,真有点不正经,这与人们常说的那个谨小慎微、严谨低调的蔡王爷迥乎不同。
“至于年轻抗造的,实际上谁愿意来?有关系的不会来,没关系的不放心,也只有我这老不死的,先替咱杨家守着这扇北门,就像你阿爸阿妈一个样!”
阿布听了,想一想,连连点头。
可不是这样?
现在北门算是留给杨智积,东门交给老爹大屋作。
南门,原是广皇帝本人亲自掌握,登基前做了近十年的扬州总管。
就是现在,他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南方一带,目前最主要是靠冼夫人和冯家支应。
而西门,最早是阿布他外公杨爽,长期担任凉州总管,后来是内亲李渊等,现在是广皇帝的铁杆来护儿。
西南门,原来是蜀王杨秀,益州总管、西南道行台尚书令(辖辖今云、贵、川、藏),都督二十四州诸军事。
不过,现在干脆取消了,一直空缺。
现在虽没有天子守国门之说,但用王室亲王或重臣,驻守和总管边疆大门,也是文帝时期的国策之一。
只是自从广皇帝登基后,因为基本摆平了周边国家,所以将国事精力放在内制和经济上面。
所以,边疆的驻军在减少,原来的四大总管的设置也被逐步取消。
高句丽的蠢蠢欲动、东突厥敢于现在挑衅、南粤一带有叛乱、西部吐谷浑的骚动,都与边境地区镇守大将缺席和驻军不足有密切关系。
府兵制的缺陷,弱枝强干的弊端,在此显露无疑。
“舅舅,我已经和白道城大营的王辨、阿古达哥交代好了以后骁果卫白道的事情,还要您老人家多多帮衬!”
虽然大隋朝堂很忌讳宗室与驻军往来,但阿布自家人知自家事,白道城如果要长期驻军,屯垦是最好的办法。
一方面可以避免以为补给问题影响驻军安全;另一方面也可以聚拢人口,稳定驻军军心。
特别是大隋目前不可预知的局面,实在是需要地方和驻军搞好关系,才是长久之计。
“见外了,来之前圣上也跟我说了,虽然不能参知军事,但在安置兵属、划地屯田、物资交易、急事救挽等,还需守望相助,互相扶维!”
杨智积吸了一口酒,咂咂嘴,笑着说道。
“这就好,靠着大黑河,如果大量吸引南来的突厥难民,以及驻军家属、奴婢,屯田、练兵,可是大好之事!”
阿布点点头,表示赞同这种有益于长治久安的做饭。
“舅舅,你刚从洛阳回来,可有什么事情亲口告我?”
阿布放下筷子,低声问道。
杨智积点点头,看看左右。
阿布会意,回头向屏风口的胡图鲁使个眼色。
胡图鲁看见,便闪身出去了一会,回来后做个手势,便很乖觉地退到屏风口很远的地方。
而围绕屏风和小帐篷周围两丈之地,已经全被阿布的近卫警戒。
“你仔细听我说,记住就好,不要回话。”
杨智积放下酒杯,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阿布也正襟危坐,仔细聆听这个长辈要说什么。
“他身体会有大麻烦!”
杨智积指指天。
阿布会意的点点头,一点也不震惊。
杨智积很满意。
“如此,内外必有好大动静!”
“小子此去,小心应付,切不可多言多事,唯守护好代王,顺利过度即可。”
“上欲移驾南方,不知是谁的馊主意,福祸难知。”
“若是身康体健,倒是不失为稳定南方之妙策,毕竟现在南边之势颇为复杂。“
”然,现在主上身体如此,南去就是大忌也!”
“听说,现在那个叫王世充的江都通守,跳窜的厉害!”
“江南匪患,国策本是剿抚并用,以抚为主。然此人却先行诱降,后却行坑杀、围歼、一个不留的手段,虽然平息了江南之祸,却让朝廷失了信用,遗患无穷!”
“今杜伏威等,又重聚淮南江都一带,其势再次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