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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贝海尔湖畔的神明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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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就这样吧。

    或许将来在一窝儿城,不,在姑苏城,要为女车昭煦竖立一个石像和石碑。

    让后人铭记和祭奠,这里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善良美丽的女人,呵护过你们心中的千古英雄。

    怎么说呢?

    就放在苏武庙里,表彰女车昭煦为汉匈两族的交流,做出了不休、无私、可歌可泣的卓绝贡献!

    阿布说完自己的想法,都忍不住大笑出来。

    可笑着笑着,就不敢笑了。

    因为所有的美女,包括自己的老婆,都全用一双双愤怒而满含热泪的目光,瞪视着自己!

    自己有不尊重女性吗?

    好吧,这样的场合,决不能犯众怒。

    好一会儿,大家边吃饭,边又将话题的焦点引到了应该以谁为形象刻画女车昭煦上。

    女人们,想得好远。

    现在,一窝儿城,只是有个影子在。

    苏武庙,那还都是没影的事儿呢!

    “你们继续吵吧,我安静吃饭。”

    阿布心里嘀咕,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块鲜美滑嫩的羊肉,这是典型的贝海尔羊。

    它的毛好,肉也好!

    五月十五,贝海尔湖神明大会的日子。

    中原大地,这一天是毒月毒日。

    阴气、邪祟、百毒等将随着酷暑的到来,慢慢猖獗。

    这一天是阴阳交战的日子,也是人们接受挑战的一天。

    在铁勒大草原上,这一天也叫慕格节。

    是天神开始审视煮方子民,罚罪、赏功的日子。

    所有来参加慕格节的人,都提前三日沐浴斋戒,安静地呆在自己的帐篷和大车旁,忏悔祈祷。

    在三角形的冲积平原正中,用圆木搭建着一个巨大的塔台。

    高五丈,方圆数十丈。

    周围,是各色的神幡,上面用突厥文写着繁复的真言。

    围绕塔台,便是一座座小小的毡帐,约有上万之顶。

    没有人做划分和区隔,但所有的帐篷坐落得非常具有美感,次第分开。

    密密麻麻,一直布满整个草甸,犹如一个个星宿,围绕着塔台。

    塔台脚下,均匀分布着七座巨大的酥油天灯,早在三天之前已经点亮。

    昼夜不息,熊熊燃烧。

    慕格节,是不能有任何鼓乐的。

    塔台的七个方向,架着七个像喇叭花一样的东西,用金、银、红铜、黄铜、紫金、铁、锡七种金属卷制。

    色分七种,巨大无比,非常耀眼。

    这东西,叫金传。

    是突厥古老的神教礼仪中,用于神侍们布法的重要工具。

    用细小的铜管镶接,汇集在塔台之上的一个阔口金盆之下。

    特别类似于阿布前世的传声、扩音设备。

    如果阿布见了,就会一眼认出,这东西就是康藏高原上庙宇里,最常见的那种放大版长号。

    就是叫招君或铜钦的东西。

    风吹幡动,猎猎作响。

    高台如柱,立于中央。

    万顶帐篷,星罗棋布。

    素衣牧民,知理有序。

    整个贝海尔湖神明大会之地,显得井然、神秘、肃穆、庄严。

    这时候,空旷苍凉的原野上,绿意盎然,一些白色的小花,也开始零零星星地绽放开来。

    天空,湛蓝而高远,连一丝云彩也不见。

    远处的贝海尔湖,白色的冰块和墨绿色的湖水,交替掩映。

    湖风吹来,湿润中带着丝丝冷意。

    当太阳升高到中天,热气便慢慢上浮,让草甸上的景物变得飘摇起来,显得婀娜多姿。

    牲畜们,全部被驱赶到帐篷区之外的草野中。

    新生的马驹、牛犊、羊羔,在一只只牧羊犬的吠叫声中,闹闹嚷嚷的。

    它们,追随着自己的母亲,跑一会儿,叫一会儿,然后撒开四蹄又奔跑回来,吮吸自己最喜欢的洁白乳汁。

    贝海尔湖周围的高山,头顶白雪,巍然屹立,凝视着脚下的草原。

    白青,犹如神袛,傲飞在这山、水、人、草原、牛羊之上。

    当午时的阳光,将直插地面的高柱,照得没有了踪影,神明大会开始了。

    三侍行者为首的神侍,足足有七百人。

    全部穿着灰衣灰帽,赤着脚,从远处贝海尔神宫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然后分作七股,扯着七条七种颜色的丝绸长练,最后从高大的神宫大门里,拉出一辆非常巨大的“行宫”,缓缓走向祭祀的塔台。

    说是行宫,是因为这辆装着巨大木轮的房子,实在太过耀眼!

    既不像草原上常见圆顶的帐篷,也不像人们长居的四方长屋,而是一个尖顶翘檐的七角两层黄金玲珑宝塔。

    宝塔,全是用金叶子包裹。

    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金山。

    阳光一照,金光四射,摄人心魂。

    在每个翘檐之上,挂着一串金铃铛。

    七串,每串七个,都有碗口大小。

    清风徐来,金铃叮当,犹如赋咒的法声,敲击在每一个经过的信众耳中、心中。

    人们跪伏在草地,嘴中念念有词。

    有的人不由自主的开始流泪,将额头放在双手之上,俯首嚎哭……

    一个人哭,千万人哭,仿佛这哭声有了传染力量。

    哭得这山野草场,更加肃穆、悲切。

    这种悲情的气氛,也影响了本来撒着欢儿的小牲畜们。

    他们呆呆地停住脚步,依偎在父母身边,看着哭啼的人类,不知所措……

    “策恩!”

    “明眸萨吉!”

    “天神爱喝汗,请赐福你的羔羊!”

    ……

    人们念叨着,吟诵着。

    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一种风潮,呼啸在阳光灿烂的草甸之上。

    宝塔的七扇窗户被打开了。

    里面,是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他们相互依靠,伸展双臂向四野里的人们轻轻挥动。

    像天上的神仙,面目如画。

    他们的穿着寻常,也是一身灰衣。

    黑漆漆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迎着湖风,飘散。

    他们面含温暖的笑意。

    每一个抬首偷望的牧民,在看到这一对人的刹那间,便觉有一股清明和暗香,穿喉入脑,让灵台一片空茫……

    是啊,铁勒大草原上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兵祸、天灾、瘟疫,连番肆虐这大地。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天神爱喝汗抛弃了他们,是明眸萨吉嫌弃了他们。

    人们的渴望,显而易见。

    这不堪忍受的日子,应该有个头了。

    他们听闻天神爱喝汗的使者,将携手草原最尊贵的圣女,再次降临贝海尔湖畔。

    于是,便放下一切,不顾千难万险,前来这北地神湖之畔,沐浴神恩。

    有的人,便在这奔波的途中死去。

    但他们的亲人,便将这些人的骨灰带着,坚持来到这里。

    天神,判决功罪,也会让有积福的人,升上神台之镜升华,然后再次回到大地享福。

    是啊,那时候,大地将是一片乐土。

    没有苦厄,没有皮鞭,没有战火,没有黑白之灾,没有一切不好的事情。

    那个世界,人人都能安居。

    自在地躺在长满七彩花的草地上,喝着蜜奶和香茶,周围的酥肉和美食,堆积成山,周围的子女载歌载舞……

    那个世界,是真正的七彩人世。

    黄金行宫终于在塔台前停下。

    阿布和温璇直接通过板桥,登上了塔台的平顶。

    “璇儿,你在想什么?”

    阿布拥着自己的娇妻,问道。

    又紧了紧她身上的灰袍。

    这平台上的风,可一点不小,冷飕飕的。

    “沉重,渴望,悲悯!”

    温璇有点胆怯,但也说出了她此刻的心情。

    “嗯,我也是。”

    “看着这些跪伏在草原上嚎哭的人们,我感觉怅然沉重,就像心中突然多了什么似的,但我一时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

    “人们真的是因为天神爱喝汗、你、我的感召力,哭泣如斯吗?”

    阿布望着远处深不可测的贝海尔湖,问道。

    “他们遭受了太多的苦难,也参与了太多的阴谋和屠杀,当善良之心慢慢复苏,洗涤灵魂和忏悔罪恶,就成了最大的执念!”

    温璇,像一位哲人。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推翻都拔?建立另一个和都拔不一样的政权?”

    “难道不能吗?”

    温璇用夜空一样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丈夫,问道。

    “能吗?”

    “即使建立了,就能保证做的比都拔、你大舅、广皇帝等这些人更好?”

    “没做,你怎么知道不能?”

    “就像现在,在我们没决定前来的时候,你我怎么能够想到,我们会站在这个高台之上,接受万千牧民的注目和祈求?”

    温璇说完,将头搭在丈夫结实的胸膛之上。

    她的目光,从天上,慢慢转移到一望无际的贝海尔湖上,再渐渐收回来落到那些点点的帐篷,以及拜伏其间像蚂蚁一样的人们……

    祭天仪式的开场,是由三侍行者以奇妙的形式开启。

    乌童、贤行、昭热,走上台来。

    他们向阿布和温璇二人施以重礼。

    然后并排跪立在那个阔口金盆之前,面对盆口,双臂展开伸向天空。

    他们,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风,从耳边吹过,丝丝作响。

    然后,一种似曾相识、但却很久远浑厚的奇特声音,由高到低,传入耳鼓。

    万物一寂。

    呼麦,天啦,呼麦呀!

    竟然是其历史,可以远溯至匈奴时期的独特唱腔呼麦!

    呼麦,是阿尔泰山到贝海尔湖之间三千里范围内,诸多民族的一种歌唱方式。

    草原上的人们觉得,这是人与天神、自然、宇宙进行有效沟通的重要途径。

    声音里,有万物之鸣。

    昆虫、小草、动物、牧人、高山、瀑布、森林、动物……

    这里,没有厮杀,没有哭喊,没有凄厉的寒风,没有……

    高如登苍穹之颠,低如下瀚海之底,宽如于大地之边!

    温暖,犹如母亲的怀抱!

    ……

    莫名的力量,通过七条巨型的七金大喇叭,开始荡涤在这块巨大广袤的草甸之上。

    包括阿布、温璇,还有那些拜伏在绿草之中的万千牧民,全都沉浸在这种宛如天外之音的沐浴之中。

    那些牲畜们,也如中魔了一样,动也不动。

    犹如一尊尊献祭在草原上的石雕……

    白青,只有白青。

    她骄傲如原始天神,盘旋在这片天空之上。

    不时发出咕嚟嚟地啼鸣之声,穿透明静,交杂在呼麦的和声里,显得怪异无比!

    她,超然于外,恍若无觉。

    似乎,那些膜拜者们,和她没有一丝的关系……

    好久,呼麦带来的幻像,渐渐散去。

    人们犹如喝多了最为醇香的马奶酒、酥油茶,脸色红润,心见喜悦,圣洁之情油然而发。

    醺醺然,淡淡然……

    接着,三侍行者开始了他们的祈神祭天的说唱诗。

    他们用的语言,是铁勒大草原上最通行的阿尔泰语。

    简单,直白,努力让所有的参会牧民都能听懂其意。

    “……

    我们慈祥的天神爱喝汗,

    也请让您的使者策恩,圣女明眸萨吉见证!

    在贝海尔湖畔,有您万千沉默虔诚的羔羊,

    您是七界地域的伟大之主,

    您是世间最明亮的温暖抚育者,

    您是高天之上浮云之上的主宰神,

    策恩,明眸萨吉,

    是您名扬天宇的太阳使者和月亮圣女,

    您还有九十九个腾格里神子,

    您还有有七十七阶大地神女。

    白花儿长出头顶起的时候,

    白雪在牧场里融化的时候,

    白鹰悬空啼叫飞来的时候,

    白牝生出驹犊羔羊的时候,

    白袍牧民趴伏在地的时候,

    天神啊爱喝汗

    我们举行盛大的祭奠仪式,

    我们施行圣洁的礼仪膜拜,

    我们隆礼至诚,

    我们深深忏悔,

    我们忘记恩德,

    我们背叛友谊,

    我们亲近财宝,

    我们嗜血杀戮

    天神啊爱喝汗

    您滚滚如烟的雷鸣,

    您如同怒鞭的闪电,

    您压迫万物的白雪,

    您割草一样的瘟疫,

    您杀伐掳掠的冷漠,

    我们,你的瑟瑟发抖的羔羊们,

    感受到了您的惩罚,

    您有一万只眼睛,

    你有一万支神鞭,

    有罪孽的,都逃不过,

    有功德的,笔笔记录,

    请您止息您的愤怒吧,

    我们已经羞愧和知罪,

    我们已经收到了惩罚,

    请您施恩赐福吧,

    我们的救星,永恒的天神爱喝汗,

    您派来了策恩,您让明眸萨吉出现,

    是您动了恻隐之心

    那请您继续施展神力,重新张开您温暖的怀抱,

    佑护这些微如虱蚤的性命吧,

    荫庇这些小如蝼蚁的性命吧,

    我们会重新扫拭灵台的污垢,

    我们会真心献祭最净的羔羊,

    我们每天清晨要祭祀,

    我们每日白昼要祝祷,

    子子孙孙,切切铭记,

    祈求您的福分

    祈求策恩,九十九腾格里,七十七地母的福分!

    祈求以照亮一切的太阳、月亮、星辰的福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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