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灰影
八月末的陀太峪，其实还是一年中最美的月份。
要是没有这场天灾，会不会更美？
当阿布、司徒和胡图鲁一行二十多人，登上营地后边的山峰峰顶时，立刻被周围的美景所陶醉。
此处人迹罕至，但却是一处绝佳的观景休息的地方。
峰顶平阔，两丈有余。
更奇的是那朝东的山崖边上，凸出来一块山石，六尺大小，形状如几。
阿布，踱步走到那三面绝崖的尽头处，极目远眺。
却见万木丛生，山峦起伏，无边无涯。
因为太阳还没出来，满目深翠之余，有点暗亚亚一片。
阿布，觉得心中似乎有无限的感慨，也有很多的话倾诉。
但，怎么说呢？
和谁能说？
谁又能听得懂？！
天色越来越亮。
东边的山峦深处，金黄色的光线渐渐刺破云霞。
终于，一颗朝阳，倏地从群霞和山峦之间跳了出来。
轮廓分明，金光四射，真是气概亘古，万物黯淡。
阿布，不由得闭上双眼。
他伸开双臂，面朝朝阳，临崖而立。
暖浑浑的阳光，透过衣衫，透过皮肤，慢慢的渗入身体。
崖风，透过袖口、裤管，钻进衣服，四处流窜。
阿布突然间感觉百骸俱透，神魂飞扬。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和感悟，轰轰然袭上心头。
“哦——啊——”
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穿林越海的长啸。
长久压抑在心中的情绪，伴随长啸，喷薄而出，久久不息。
那长啸，仿佛无穷无尽，连绵不绝，长久的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平台上的所有的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全然被这股气势压迫。
阿布，能明明白白的感觉到自己的异样。
此刻，他感觉自己已在群山万壑之上，犹如一只悬浮在高空的苍鹰，俯瞰大地。
太阳，仍然照射在他的身上，流动在他的血脉里，荡涤心魂……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目力如此锐利。
营地里，娥渡丽正在洗着自己的衣衫。
他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抿着的嘴唇，甚至能看见她脚边一只跑着的蚂蚁……
山顶上，所有的人朝着阳光，似乎都大大的张着嘴。
阿布几乎都能看见司徒眼角的鱼尾纹、胡图鲁瞪圆的眼睛中黑黑的瞳孔……
咦，崖边的这个人，似乎有点眼熟啊……
他抬首，极目远眺。
只见远山深处的山尖上，白茫茫一片，很是显眼。
那，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吗？
积雪，在这东北极高之地并不少见。
但，终年不化的积雪？还是在八九月的徒泰山？
要知道，七八月份，其实是东北地区天气最热的时候。
即使到了九月份，如果不是气候异常，山头上很少有雪。
阿布，不知道一千三四百年前的大东北是怎样的气候，会不会和他的那个时代一样。
但至少确定，六七八九这四个月，绝对是大东北一年当中，是天气最热、最舒服的月份。
他，心里一动，会不是？
只有那个地方，才会如此这样啊！
他心里一阵狂喜。
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一次感觉抓住了前世的影子。
正当他还在云端心旌神摇的时候，眼前一晃，美景顿失。
“阿郎，阿郎……“
司徒和胡图鲁一左一右，紧张万分的摇动着他依然展开的臂膀。
一众武士也目光担忧，一脸的担忧。
“走神了，走神了……哈哈……没事的，不要担心！“
阿布一边出言安慰他们，一边心里暗自想着刚才莫名看到的东西。
仔细观察片刻，看到小主人没有异样，大家才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阿布招呼大家就地歇息，然后让胡图鲁去找一些木柴生火烤东西吃。
只见胡图鲁带着几个人转悠一圈，竟然扛过来几节大风吹折的松木，足有粟末人常用的大陶海碗口粗细，也就大若拱把（两手合围）。
胡图鲁让人拿出随身携带的斧头和锯子，一阵忙活。
很快，几段木桩子便被截了下来，且在一头劈出一个十字豁口，深有尺余。
冒着火星的桦树皮，被小心塞进豁口缝隙。
很快，呼呼的火苗在滋滋的松脂助燃之下就从那些缝隙里冒了出来。
胡图鲁，似乎很享受大家崇拜而惊讶的目光，显得满不在乎的继续忙着招呼大家，拿出各种肉食、馕饼、酒、茶以及各种器物。
这种生火和野炊的方式，自从阿布契郎复活之后，就在营地里流行起来。
一个木桩，既能烧水煮肉，又能烤火烤东西。不用精心搭柴火照料，放在那里就行了。
简单，方便，省心，高效。
胡图鲁，从阿布手底下学会了好多。
然后又依照阿布的要求，从一百多号卫队里精挑细选出来二十个武士。
逐步训练，逐步淘汰。
按照阿布的意思，他将准备最后从这二十个武士中，挑选出能让阿布点头满意的人。
他们将组成一支特别的队伍，名为“灰影“。
从如何快速高效的生火和用柴开始，到搭建庇护所、开辟观察点、明暗哨警戒、陷阱设置、隐藏和反隐藏、侦查与反侦察、捕俘与逃脱、审讯与反审讯、语言与化妆、近身格斗、抵近侦查、暗语手势、密信传递……
用上用不上，先给教上。
阿布只懂得这些，熟悉这些，精通这些！
其他的，不懂，也暂时不想懂。
至于文化课，墨子的后裔可不是盖的。
要是他有不懂的，那就是超前和当前、前浪和后浪、技术流和游侠流的辩证法。
可惜，这东西，他们家都研究了好几个世纪了，搞得自己都已经必须远窜千里、埋名隐姓、显学不显了！！！
回想起来，墨家在春秋战国及以前，那可是妥妥的唯二的两大门派之一啊。
现今之时，儒释道独缺其墨，可惜了啊！
阿布看着衣着简单古朴、身形萧索、几经社会毒打的老师，感叹不已。
在这与世隔绝的陀太峪中，胡图鲁和一干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士们，学到了前所未有、匪夷所思的东西。
这些东西，既让他们陶醉上瘾，又让他们毛骨悚然。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为了任务，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任务，什么事情都要做得合情合理。
这情是情况态势的情，和感情无关。
这理是技术原理的理，和道德无关。
……
其实，这样的日子，实在是不错。
有趣，又充实。
但是，如果，不是每天早晚两次的穷折腾，不是雷打不动、想尽办法的让人筋疲力尽、伤痕累累，那就是完美！
可惜，世界上不存在完美。
如果有，那就是不完美！！！
这，就是少主子阿布契郎的原话。
大声的话，只说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