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死抉择
黑，一如既往的黑。
雨水击打着我，我浑身上下冷的彻骨，我感受到我身上的热量迅速流逝着。
我已经在这黑到极致的天空下淌了两天的水了。对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与那杀伤力极强的闪电早已司空见惯了。
与其说是在水中游着，反倒不如说其实就是任水将自己冲向未知的远方。
“前面是大块玻璃。”清玖揽过我说。在闪电下我恐惧的看见我前面是块尖玻璃，撞上恐怕就没命了。
“我冷…”我颤抖着说。
清玖将我抱得更紧了，努力温暖着我。
面对生活，我已经学会了忍受。因为我已经没有哭的力气了。哭没有任何用处，我们都知道。我们没有任何的力气，去恨黄老师，去抱怨生活的不公。
“苑总，你怎么了？”我看不见嘉洋，却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我好冷……”我小声喃喃道。“如果…有灯就好了…我不想再待在水里了……”我抽噎道。
突然，我莫名地看见一束灯光温暖着我朦胧的双眼。“那是灯塔！”我听见嘉洋喜出望外地叫。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清玖抱着我划到灯下。灯下也是水，柔柔的光将水照得波光粼粼。我看见灯立在山崖上，水下只有灯的倒影。山崖很高很耸立，让这灯光显得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
山崖高到让激涌的洪水也望而却步，安全且美好。
“我们得爬上去，慧珏撑不住多久了。”我听见清玖对嘉洋坚定地说。
“根本上不去，太陡了，何况纵使我们上去了，慧珏怎么办呢？”我听见嘉洋迟疑道。
“别管我。”我哽咽道。我上不去，我自己内心底太清楚了。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天黑如墨，好像全在哽咽。
“这，好像不是个山。这好像有个洞。”嘉洋迟疑道。清玖急忙将我抱紧，手扒着山石的菱角，一点点向上爬着。
他不敢放松，因为摔下悬崖就再也救不上来了。我们都知道，命垂一线正是现在。
清玖将我放到地上，我已经累到没有知觉。我看见灯光通过山顶一个小洞洒进来，如黎明般弱且美好。我的皮肤已经有了皱，看上去很可怕。
我凝视着洞顶那束光，心里有温柔点点漾开，干涸的心房也有束光照了进来。
我不渴因为呛了一路水，但我很饿。饿到浑身上下毫无力气。用什么形容？一个落魄的流浪汉？因为无处可去，只能找地方安歇。
清玖一直紧紧地抱着我，努力将他的热量传递给我。“再坚持一下慧珏，嘉洋说要去上面找找食物。”清玖柔声说。
我不知为何，内心慌了起来。太多的离别，在我怀中消失的一个接一个的挚爱……我挣开清玖的怀抱，用尽力气吼：“让他回来！我不饿！我受不了刺激，他会死的。”
清玖贴着我说：“你如果说有希望的话，其实也很渺茫。你知道吗，慧珏？这个世界上存活的人数已经少到你不可相信。”
我内心的最后一束光没了。我质问道：“林清玖，你到底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有多少事瞒着我？”其实我已经疲惫到呼吸都困难，可是我还是大声的问着。
我想说他不像原来的他了，我想说好多…却在看向他的那一刻，便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我听见刘嘉洋的呼救声，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顺着声音，我看见他居然正在悬崖边。
他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了。
“如果救他，他必须放弃他手中我们赖以生存的食物了。”嘉洋即使已经不再挣扎，却始终握紧他手上那我看不清是什么的食物。
“如果不救……”清玖迟疑了一下看向我。
“我不允许有如果。”我大吼。
我看见血从他的指尖滑下，那一只手紧紧的扒着悬崖边，他还是不愿意放弃食物。
我看见嘉洋那满含泪水且明亮的眼眸，他用最后的力气，哽咽着说：“慧珏不能没有这些食物。”
正在这时，我一把拉住嘉洋的手，泪水落在土上，显得那样悲伤。嘉洋手上的血沾到我的手上，暖暖的，在灯下显得那样煞红。
不论清玖嘉洋的阻拦，我仍不肯松开我的手。清玖认真的看了我一眼，上前一把抓住嘉洋喊：“把你手中的食物扔下去！”
我终于没有了力气，而清玖也救上来了嘉洋。嘉洋哭了，我好像从没有见过他这么伤心，泪水顺着他眼眶流下，他咬紧嘴唇，却还是禁不住泪水的肆意横行。
“你哪来的食物？”待嘉洋冷静下来清玖问。
“我也不知道，我去顶上的时候，见有一棵大树，而大树中间是空的。里面有一些食物，只是我上去容易，下来却不是那么容易。我只能通过峭壁慢慢往下爬，不想，却没抓稳滑落了下来。”嘉洋缓缓说。
“可是你，怎么办啊？”嘉洋看着几近虚脱的我，哽咽着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轻轻的说，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
我们只能继续挨饿，而我终于没有力气坐着了，我已经昏了过去。我听见了轻轻的哭泣声，我想告诉他们，我没事。但我根本没有力气说任何一句话。
梦里一切如故，没有洪水，不会挨饿，泪水顺着我的脸庞滑下。
如果在梦里就好了，我和一切我最亲密的人在一起，一直一直不分开。我还没有和父母说一声谢谢，我还没来得及把那根棒棒糖带给雯越，我还没有回复庆瑶最后那条消息。我欠好多人一句谢谢，欠自己一个没有续完的中考。
一张未拍的毕业照，也被永远搁置了。课桌上刻着以梦为马还在吗？我还想再从操场走一次，我还没有和同学老师们说再见呢，我还没有弄懂数理化呢。还有，还有一本没来得及写完的小说呢，没给楼下的猫咪喂食呢…
还有好多事没有干呢，可是，再也没有机会干了……
我好像被喂了点食物，因为我醒了。看见嘉洋已经哭红了双眼，看见清玖苍白的脸庞，我微微的笑了。尽管还是好虚弱，可是我终于可以轻轻说话了。
“我做了个梦，梦见一切都没有改变，洪水也没有发生…”我哽咽着说，尽管拼命的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嘉洋一把搂住我，哭道：“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清玖笑了笑靠着我坐了下来。
我正过嘉洋的身子，抹了抹他的眼泪柔声说：“我很好啊！”
嘉洋自己抹了抹眼泪，那白皙的脸庞上有好多擦伤。他轻轻地把手背在身后，我一惊，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全是很深的伤口。
我的泪水又从眼眶滑下，这曾经可是一双很软很肉的手。
“我没事……”嘉洋轻轻地抽回去说。
泪水使他的脸更灰扑扑的，我见到这憨憨的样子，流着泪笑了。“怎么弄的呀？你怎么这么不注意？”我嗔怪地问。
“这傻子费了好大的劲，从山洞顶爬出去了。”清玖笑道。
“我出去见正好有棵果树，上次还没有发现，因为这次我走了好远，还差点迷路。”嘉洋脸红道。
“上面有大灰狼，专吃你这种小白兔。”他笑着说。
我捏了捏他的脸，他的脸已经没那么多肉了。我扑哧一下笑了。
“我不太会爬树，于是就从树上摔下来了。树太高了，我就一次一次尝试。所以，手就成这样了……”他顿了顿接着说：“反正是小伤，我可没你这么脆弱。”说完就咧嘴笑了笑。
清玖拿了一个小小的苹果，我从没见过这么小的苹果，上面还干巴巴的。他使劲的擦了擦，塞给我说：“快吃点东西吧。他可是好不容易弄来的。”
“不用，你们吃吧！”我匆匆地扭过头说。生怕他们为了我挨饿。
“我们早都吃过了，有好东西能等到你醒过来？”嘉洋笑着打趣。
“这次，咱俩可都减不少肉。”嘉洋看着清玖说。
“爷从来都不胖。”清玖按住嘉洋的头说。
“你说你不胖，还不如你告诉我猪会上树呢。”嘉洋笑着说。这时他看着我说：“好吧好吧！林哥，我承认你不胖。毕竟，猪都上山洞了。”说完就笑得歇斯底里。
清玖狠狠地捶了他一拳，捏着他的腰说：“她是爷扛上来的。”
我气得哭笑不得，清玖笑得前仰后合。
“好家伙，她生气了。”见我准备站起来打，嘉洋笑道：“她站起来了，好啊！”
我追着他打，直到我累到喘不上气来。我小口的咬着苹果，苹果好小，应该是没有见过阳光，咬下去也没有太多汁水，青涩不已。
但对于我来说，每一口都那么甜。
“看来，季节已经使生物紊乱了。现在不应该有苹果。”清玖叹气道。
“也许是没熟。”嘉洋笑道。
我也说不清到底灾难发生多少天了，因为黑天白夜都分不清，只是我们想睡觉的时候就把它认为是黑夜。
毕竟从小上学的我们起床睡觉的时间都很固定。但每天都生活在黑暗中，难免有时候会觉得生命没有价值。
嘉洋清玖头发有点长了，但是通过他们的头发长度，我估计经历洪水并没有多久。也许三个月都不一定到，也许只是因为日子太难熬了吧？
反正每一天，都那么冷，完全没有七月份的样子。我依然记得，发生灾难的那天是4月22日。
“我有个想法。”清玖对我们说。
“说给朕听听。”嘉洋笑着气他。
“你那天不是说食物是从树洞中找的吗？我们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几个上去转转吧！”清玖说。
“好啊！！！”我们两个齐声说。
清玖大致说了说他的想法，便叮嘱我们早点休息。
“我想老师和庆瑶他们了……”我叹口气说。
清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说：“总会好起来的。”
“可是那天是哪一天呢？”我缓缓问。
他没有回答，当我扭过去看他的时候，我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也许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有闪烁的泪光。
我内心一阵钻心的疼，像有把刀戳进我的心，还不遗余力的转了一圈。可是我有什么办法？
“苑总，第一次你见到我是什么感觉？”嘉洋问。
我勉强笑笑说：“你老损我，还老欺负我。反正挺可怕，挺可恶的，你老搞消息轰炸……反正很气人！”
他笑了笑说：“我也觉得你挺中二的。我们还有不少战争，后来，我觉得你挺好的。也是突然感觉。你活泼与憨，暴露无遗。”
我心情好了不少，我捶了他一拳，气鼓鼓地说：“你连主任室都不敢进，还说我？连折纸都不会，哪次你英语听写不是照我的改的？哼！”
他只是笑，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而我在等着他说点什么，也不想主动再说些什么。有好多委屈想告诉他，也有好多话想问，却还是没说出口。
他又笑了笑，温柔的看着我。突然，他取下他脖子上的小挂坠，那是个古怪的挂坠。
是辣椒形状的，全体通黑，但里边却像有很多亮晶晶一般有着细微的光泽，摸上去很光滑。他轻轻地戴在我的脖子上，我借着光看见上面刻了个“刘”。
“你一路都没有丢！”我惊叹。
“这绳子还挺结实。”他温柔地笑笑，眼眸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你好好戴着就好，干嘛要给我？”我问道。他笑笑不再说话，只是躺了下去，小声说：“早点睡吧！”
他转了过去，不再面对着我。我还坐在那里，一个人坐了好久。看着他的后背，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听：“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你也让我难过过，我不是个性格好的人，我老那么容易生气。你那时对我一直那么好，你将世界上一切美好都变幻给了我。即使你后来离开了我，老让我生气，但我从来没有怨过你。我们一起分享过那么多事，你不知道每次见到你我有多开心。我很喜欢看你笑，你生我气我真的很委屈。我当时多想回到过去初见的时候！”
我说着说着，泪水就从眼眶滑下，顺着我的脸颊，流到我的脖子上的挂坠上，使挂坠晶莹剔透。“但是现在，我愿意回到过去任何一个时刻，只要你能平安快乐……”
我也躺下，背对着他。正好看向清玖，过去的全部回忆，在我的脑中一下迸发。我嘴角微扬。
“有你们真好！”我正过身轻轻说。
光照在我的身上，柔柔的泛着温暖。不知为何，我暖和极了。我轻轻闭上眼，不顾泪水的肆虐，缓缓说：“永远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