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顺毛
为你死一次,大约是我作为谢反,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你不要感到伤心,
阿词——
这是谢反死前的临终遗言,黎词没机会听到,也再不会听到。
谢知言思绪混混乱乱从那些回忆拉扯出来,在记忆里陷得太深,让他几乎有些怔然,好像那些事情还在昨天,他和黎词还在那片稻田里,聊笑天马行空。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窗外的寒风呼啸得厉害,打得窗棱吱呀作响。雪随着风共舞,越来越急,越来越疯,像一场刀尖上的舞蹈,酣畅淋漓,一不小心也鲜血淋漓。
谢知言坐在冷硬的地板,之前在屋外淋的雪浸湿衣衫,冰凉贴着肌肤一路传至心脏,冰得发疼。
我欠你的……终究太深,阿词。
他眼眶微红,一介男子汉想到这里也会脆弱。
他被娇仙练了十五遍,死死生生十五次。黎词呢,跟着他一起,被娇仙练了多少次……一定要比他多的多。
两年里,黎词又被娇仙攥着他的手贯穿多少次心脏呢……也是很多吧。
“我欠你……阿词,”他无声哽咽,“对不起。”
这句道歉,这沉重的愧疚,迟了整整两年,你却也无缘听到。
床上的“假人”黎词依旧紧闭双眸,沉睡着。
谢知言低下头,眼神也跟着灭下去,直到融入夜晚的黑。
墨不识在那昏暗无光的屋外站着,唇线抿直。斜斜刮来的雪潲了他一身,他恍若无觉,站的笔直,眼神直愣愣的,似是发呆,似是思考。
他站了许久,脖子都冻红了,墨不识伸手摸了摸喉咙处,当初他被娇仙掐死,醒来后,嗓子就坏了,滕殷找了许多医师都医不好,声音变得沙哑难听。
他却觉得很好,仿佛他也终于同谢知言一起受了场苦。
头顶突然撑开一把伞,墨不识不回头都知道是谁。
“桑玄,你想家了吗?”他半垂了目。
当初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死去的桑玄,所幸比较幸运,魂魄未散。于是,就将他炼作傀体,一直呆在身边,直到现在。
桑玄并没有回答,他身上突起的傀儡阵与蓝色焰火替他回答了。
“……很快,相信我,很快的。”墨不识抬头转眸望他,扯起了唇。
寒风凌冽,大雪刺骨。
宋初寒一身夜行衣从骨窟回到客栈,没来得及去除身上的残雪,喝一口热茶,就被门外停留的白猫撞个正着。
他脚步顿了下,有些心虚。转眼见白猫乌发上的零星雪色,又阔步连忙迎上去。
他上去贴白猫雪白的脸,又摸了摸手——一片冰凉。
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话未说,行动越过脑子就已经揽着“冰雕”进了屋。
一瞬间,烛火亮起,火光随着脚步延伸向里屋,屋内的火炉子也无风自燃。
“写写,小白在风口站多久了?”宋初寒自知白猫嘴里没什么实话。
【嗯……从宿主离开,就站这了。】
“胡闹。”也终究是没舍得重了语气。
说完将冰雕白猫按在火炉子旁,又给他套上自己的大氅,裹得严严实实。
捂成个圆球的白猫自见到宋初寒,眼睛就没从他师尊身上扒下来过。自知不对,他乖得像个团子,温声道:“想等师尊回来……而且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他眉目漂亮,此刻舒展着,稳重气息散了,凌厉也不见踪迹,只剩下眉眼矜然的温和与安静,仿佛又回到少年时。
宋初寒心一软,将倒的热茶递过去,脸色缓和起来,但还是绷着,“下次这般,就该罚了。”
“不冷了。”白猫观他脸色下去,将自己手掌伸出,眨眼瞧着他师尊。
宋初寒用端茶的手背碰了一下,感受他手温回了暖,点头勉强嗯了句,将那茶往白猫手里放。
白猫却是没接,将手收了回去,低起头,隔在火炉子上烤。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让他先喝热茶暖身子。
宋初寒笑了,顺了半个月的毛,哄着惯着,这是今天毛没顺,有些闷气了?
他仰头一口将茶灌下去,又去换盏倒了一杯,推到闷着眼皮的小白面前,轻声哄着,“乖乖喝了,我再考虑说不说?”
白猫抬眸,眼睛定了一秒,接过喝下。喝完也不烤手了,直直盯着宋初寒。
“没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吗?”宋初寒被他的目光逗笑,起身给他清理头上的碎雪,将那潮湿的头发用灵力化干。
“我很强……不是猫。”白猫乖乖不动,任由宋初寒动作,只有那曲起的小指、不自觉坐直的脊背显得有些僵硬。
宋初寒微挑眉,视线半垂落在白猫晦然微动的眸子上。
“骨窟近来有些变动,去也要护好自己。”宋初寒囫囵吞了许多字,只透了个底,轻笑,“这下顺毛了吗?”
白猫被这句“顺毛了吗?”弄得一愣,抬眸看宋初寒一眼,半晌又移开,耳垂先是红了。
外面雪声簌簌,屋内炭火燃烧作响,过了一会。
白猫模模糊糊从嗓子里磨出个“嗯”字,转过头又低下烤起手。
他也只有在宋初寒面前,去掉冰冷,乖的简直不像话。
宋初寒眼神从他红透了的耳垂移到暖橙色的面容,最后再到他烤得血色分明的手上。
“这模样是被烤熟了吗?”宋初寒揶揄,坐下用手指碰了下白猫微红的脸,烫烫的,“看样子是要化了。”
白猫眼神闪烁,烛火下,那橙红晕染得更是好看了。
他倏地动作,捉了宋初寒的手。
宋初寒一愣,下意识想要抽回。
而白猫只是攥住将他的手放在炉火上,很快松开。
宋初寒眼睛缓眨了一下,视线看向自己的手,皮肤在火炉上爬上暖色,热气浸入血液,冰冻的静脉都活络起来,仿佛把夜里出去的冷寒、连带着灵魂里的那份一起都燃了个彻底。
他心底陡然生出一点异样来。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那股异样是什么。
好像他也被轻轻顺毛了一下,把从骨窟出来后的躁然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