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回忆九

    墨不识褪去少年模样的障眼法，来到了桑玄黎词这边，大致讲了前因后果。就要看到成功之际，娇仙突至，他猛地炸了头皮，浑身恍若坠入冰寒。

    这一幕，太熟悉。曾经，那个谢知言也是站在此处同娇仙对峙。

    谢反只一眼，就能看出娇仙的怒火。

    契约正要签订，重要一刻，他实在不想功亏一篑。

    娇仙从轿中走出，一步步走向谢反，那一步步很轻，却又实在很重，一步步打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此刻，签订契约的两方人，比谢反还要着急，他们从一开始就认为谢反是奉娇仙命令来杀他们。谢反签订契约的意外举动算是捡回一条命，此刻娇仙来，岂不是他们还是要死？！

    真踏马的曲折折中折，想活，怎么就这么难！！

    娇仙最后站定在谢反面前，视线却并没有看他，而是移向契约上空的字。

    看了一圈，娇仙面色更沉了下去。

    谢反竟妄想将乞丐规废除，把她特意分割出的两方内斗势力重归于好。

    娇仙冷厉的眼神直向谢反。

    谢反迎上娇仙的盛怒，眸色却是散散沉沉开来。

    娇仙眼神沉下去，目光凝成一道，似乎在等谢反开口，但是谢反一直没吭声。

    她长长的眉宇缓缓凝了戾气，就要张嘴。

    “……姐姐。”谢反嗓子哑了些，赶在娇仙前还是开口了。

    娇仙瞳孔一缩，怔愣住，要开的口滞在了喉咙处。

    她那多年来寡然无趣的壳仿佛透出了缝隙，让谢反窥到了一丝柔情。

    在所有的谢知言里，谢反是个例外。他是其中对娇仙感情最为寡淡的一个，他从未喊过娇仙“姐姐”，也几乎从未对她笑过。如今的这一句“姐姐”让娇仙始料不及。

    那略带恳求的目光，哪怕很淡，也让她火气顿失。

    娇仙不禁回忆起之前，也是这个地方。那个谢知言为了别人，伤害自己，为了别人，和她置气，到了死，都还不肯向她求一句饶。

    她是他的姐姐，向她求句饶很难吗？

    只要他承认错了，她怎会如此看他死去，仿佛看着他受伤，她不会痛一般。

    谢反深深看着她，嘴唇紧抿，心中也多少不安，澄澈的眼中是实质的恳求。

    不得不说，谢反哪怕嘴上说不在乎娇仙，可言语行为上，总是带着下意识的依赖。要不然，他不会特意表现对娇仙的冷淡，不会始终不愿叫她，也不会去摔砸那些赏赐。

    场面一时间诡异地静下来。

    ……

    “姐姐，我想回家。”近处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捂着自家姐姐的伤处不安哭泣着。

    谢反闻声看过去，眼神沉沉落在小孩脏兮兮的衣服、脸蛋上。在看到那位姐姐惊恐地将小孩搂在身后，他又回过眸去看娇仙，只是此刻他的眼睛里闷上了什么情绪，“姐姐……”

    “嗯。”娇仙自是听到，她幽暗的眸子闪了闪，若有若无地回了句。

    “……我想给他们一个家。”长成的少年此刻像一只受伤回家的小兽，露出了片刻脆弱。

    娇仙眼睛一眨不眨，瞳孔缓缓放大，过了许久她鸦黑的睫羽才颤了下。耳边轰鸣不止，似乎轰隆隆掼入了什么，半边身子麻了大半，只有耳边的风如此清晰。

    谢反的话被无限重复放大，她心脏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不疼，闷闷的，涩涩的，苦得她一瞬之间反应不过来。

    多年前，也有一个小小的谢知言曾这样对花无皖说过，面前的谢反与那个谢知言高度重合在一起，娇仙不禁有些眼睛红了。

    “姐姐，我想回家”——

    “姐姐，那些人都无家可归，等我有家了，我带着他们去我们的家，可好？”——

    “我将来，做个吃穿不愁的农夫，一定把姐姐养得胖胖的。”——

    这许多年，她一人守着那些回忆，面对一个个假的谢知言，乞求他能回到她的身边。

    现在，她的阿谢，是回来了吗。

    ……

    过了许久。

    “好。”娇仙动了动干涩的喉咙，上前跌了一步，紧紧拥住那少年，心跳如鼓，潸然泪下，“阿谢，我们有家了，姐姐……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