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引祭
大雨磅礴，破庙。
絮语将他们三人带到了这里，暂且安身，而自己因为过度使用灵力，伤了根本，连人形都维持不了，再次成了铃铛形态。
“韵儿？”凌楚音调发颤，他小心将昏迷不醒的金韵儿放在破草席上，手上的动作几乎慌措。
韵儿的衣裙都是血，是他不小心，他一定是碰疼她了，所以她不想理自己，不愿和他说话对不对？韵儿最怕疼了。
凌楚眼神颤动，看着那伤口止不住的鲜血，神经在奔溃的边缘，顾不上自己全身的伤和捡来的半条命，一时不差地紧张着她。
金韵儿面色惨白，眼睛紧闭着，娇俏的眉头似乎连动一下都是无力。
“絮语，怎么才能救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好不好？！”凌楚紧紧攥住铃铛，当成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悲恸哽咽，“你告诉我啊！”
江燃在凌楚的一旁默默守护，没人注意到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猩红挣扎，以及周身越来越重的魔气。
铃铛里的絮语好久都没回应，等得凌楚觉得绝望时，他才显现出气息，语气苍白无力，“让她异化成魔。”
凌楚听到此处，全身一僵，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江燃，眸色沉重，“只要能救她……我要怎么做？”
凌楚抹掉眼泪，尽量拉回自己的理智追问。
絮语说完停了一下，须臾，声音从铃铛里轻飘飘出来，“你休息，我如今无法成人形，只能让江燃用我残余的灵力，助韵儿姑娘成魔。”
“你会不会有事？”
“放心，我无事。”絮语顿了一下。
凌楚闻言顾不上犹豫转眸看向江燃。
……
雨夜渐渐临至，凌楚在破庙的一角静静等候，他身上的伤已经随意上药包扎，如果不是絮语劝解，凌楚估计直接到外面淋掉血迹就算是把自己打发了。
他一直蹙着眉头，哪怕自己此刻精力有限，眼神也要盯着不远处借铃铛之力强行被异化的金韵儿，他时刻注意着韵儿的神情，在看到她痛苦，他攥着自己拳头又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只能咬牙头抵在柱子上自我折磨。
他的错，他非要逞什么强……
他的错……
江燃用余光观察着凌楚的状态，见他痛苦，心再次沉下去，凝神把精力转移到金韵儿身上，聚精会神做这一切。
也许江燃曾忘记过什么，可凌楚似乎成为他的习惯，是他心底不可抹除的，重要的人。
灵力源源不断催化金韵儿体内的魔疫，同时又要保护她脆弱的灵魄，每一步江燃都十分困难，很快冷汗就顺着额角流下，他的脸色也渐渐发白。
他咬牙坚持，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有什么在蠢蠢欲动，魔气也越来越重，可现在一旦中断，他、絮语和韵儿命也就交代在这了。
中间作为媒介的铃铛絮语，不断的灵力输送，镂空中那一簇蓝色火焰也越来越黯淡。
……
“好了。”江燃吐出一口浊气，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去，他手指在额角上按了按，又背对着凌楚把冷汗擦了，才对着他说，“命暂时保住了。”
凌楚忙跑过来看草席上的金韵儿，只是自己伤还未好，他心太急，脚步踉跄，摔在了地上。
江燃看见本是要第一时间去扶，他才抬起脚步，整个人就一阵恍惚，眼前发黑。
他体内的魔疫……彻底压不住了，意识到这点的江燃来不及看地上的凌楚一眼，先是给自己来了一掌，这一掌他下手极重，直接把那蠢蠢欲动的魔打了回去，而他自己殃及池鱼也站立不住，当场昏迷。
凌楚还没起来，就听见那一掌的动静，他抬眸看见江燃的高大身体砸在地上，倒地不起。
他不知道是不是今日的变故太多，已经没有太多的心可以伤了，还是他挣扎着踉跄着起身到江燃的面前，已经用了太多的气力，亦或是江燃的倒地不起对他打击太大。
所以他在看着地上昏迷的江燃才会显得平静许多，他捡起地上黯淡的铃，用极其冰凉麻木的语气问，“他怎么了？……我…还能做什么？”
语气里的颤抖他自己都没注意。
他怎么会没有看到江燃周身的魔气越来越重呢？怎么会没看见，他只是默许了江燃救韵儿……只是默许了……
凌楚，你可真狠心，他心想，现在江燃也因此受伤了……
这就是你一意孤行留下来的结局，你要承受不是吗？可为什么，为什么此刻躺在这里的不是你呢？不是你？！
“絮语，我还能救他们吗？”凌楚全身都在颤抖，他再也绷不住地失声痛哭，“我怎么样才能救他们呢？我该怎么做？”
可那铃铛黯淡，已经失去了光亮，不能再回答他的问题了。
凌楚看着地上躺着的金韵儿和江燃，攥着他们的手久久不能平复绝望。
……
良久，狂风不止，夜雨不停，道道雷电闪在凌楚垂丧的面容上，面容枯槁，形似鬼魅。
他麻木僵硬的眼睛似在那一闪而过的光中亮了一下，只在眨眼间，看不出是真是假。
凌楚半晌踉跄站起来，拿匕首在手掌上割了一道，鲜血瞬间流出，他一眨不眨看着，神色动都未动，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地攥紧了掌心，为了让鲜血流得更多一些。
他开始围着金韵儿和江燃走，鲜血在他们的周围散布，越来越多，凌楚的脸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样，不停地继续。
……
鲜血组成了符文阵法一般的图像在金韵儿和江燃周围，被凌楚拿在手心的铃铛在感受到他的生命快速流失，终于有了些许反应，絮语虚弱的声音传来，“你疯了？”
“我很清醒。”凌楚苍白的唇微启，“你既然醒了，就来帮我吧。”
铃铛闪了闪，絮语音调沉下去，“好。”
只有五成的把握，你还是要做吗？絮语没说下去，因为他猜出，哪怕只有一成的把握，他的主人也是要坚持的。
因为谁都没有办法，看着自己最亲的俩个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而无动于衷。
惨痛的代价又如何，只要有一丝的希望……
絮语指点帮着凌楚将阵法继续画下去，他主人要做的，他知晓，江燃和韵儿姑娘已经成了魔疫，韵儿姑娘只是暂时保住性命，还不知体内的魔疫何时会反噬，而现在江燃体内的魔疫已经在反噬他了。
他自己受伤，已经无法替他们压制体内的魔疫了，一直这样再拖下去，他们的灵魄就会被体内的魔疫吃掉，死路一条。
想要救他们，大概也只能将他们的灵魄引出来，然后利用铃铛，护他们灵魄周全，然后用修炼之法，强大自身灵魄。
当孤魂野鬼虽然不那么好，可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不过此事凶险万分，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害了自己，至少作为引祭的凌楚，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画好了。”凌楚在金韵儿和江燃身旁坐下来，视线不舍地移到金韵儿身上，苍白的手指缠绵地牵了下江燃的手，须臾松开，平静道：“我们开始吧。”
……
“好。”絮语叹息。
————后续完。
坟林冷雾中：
“之后的结局呢？”宋初寒和白猫并肩走着。
白猫神情微顿，还是继续道：“之后……
引祭失败。
金韵儿和江燃的灵魄本来接引出了大半，却在紧要关头，魔疫作祟，导致被江燃和金韵儿苏醒看出作为引祭的凌楚会死，他们挣扎反抗，自愿同凌楚一起魂飞魄散。
絮语也身受重伤，凌楚死前自愿和絮语解绑，他逃过一劫，很久才再次重现人形，将江燃和凌楚葬于此地。
而占了身体的魔疫“江燃”和“金韵儿”逃往别地，消失不见。
白猫说完，沉默抿唇。
宋初寒垂眸沉吟，若有所思。
灵魄接引出大半，所以魔疫“江燃”和“金韵儿”的体内还残留有部分灵魄，这可能就是他们逃过方相百枝，存活至今的原因，所以他之前的猜测有误。
百枝只杀魔疫，一旦体内存有生魄，它是不杀的。
至于为何由俩个魔疫掌控身体，估计是体内生魄太弱，没有控制身体的能力了。
……
想到这，他一顿……
他们三人若是再坚持一段时间，是否就等到了师兄的方相百枝，也就逃脱死亡了呢。
“你说金韵儿已死，那我们看到的那位？”宋初寒蹙眉看他。
“的确已死……却又没死。”白猫眸光微闪，启唇开口，“现在的这位，是絮语用了特殊手段，将之前献祭于他一半灵魄的金韵儿从体内又重新剥离了出来。”
剥离？从未听说过。
【宿主，就是很痛很痛!不能轻易尝试的！失败了会死的很惨！】写写忍不住说。
宋初寒一顿，嗯了句，说不上是怎样的感受，沉默了下，跳过这个话题，“那你同那絮语说的骗她，是絮语假借了凌楚身份骗她。”
“是，剥离出灵魄的金韵儿魂灵不稳，只记得凌楚和江燃，之后的七年里，絮语一直假扮凌楚陪伴她……”
“啧，那照此看我们要找的那个祸铃就是絮语…那个坟林月老也还真是个痴女子，那絮语也是个痴人。”郑可能见缝插针，他虽未听得完全，但也看出那个红衣女子的热烈和重情，他咬了咬牙，扯起笑：“但是，我能不能不进去了？我怕鬼。”
说话期间，他们破除了絮语给他们下的迷障，再次回到了这竹林墓室前。
“不可能。”说着厉布行强行拉着郑可能率先进去了。
“亲娘啊!”郑可能一路哭诉，“我真的怕鬼……”
可惜没人理他。
郑可能：“……”欺负人。
“师尊在别处幻境里，看到了什么？”白猫突然问。
“我……”宋初寒一僵，心虚摸了摸鼻子，“一些往事罢了。”
这些事由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还是别把徒儿卷进去，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不掺和小孩子。
白猫盯着宋初寒的神色，见他不愿说，眼神暗了暗，并未勉强，抿唇径直跟上那俩人进去。
宋初寒见白猫不理会自己径直抬腿进去，哑然失笑。
得，这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