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枭雄之争
道宫。
最深处的大殿。
台阶上,一个道人盘腿打坐,不言不语。
他外边的院子里,一个个青铜鼎燃烧着硕大根香,烟雾袅袅。
空地上有道人盘坐吟唱道藏经典,恢弘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好似黄钟大吕,这一幕显得极为神圣缥缈,好似仙神下界,令人不敢逾越。
院子道路中央,却是挂着一栋铁柱。
向来威风凛凛的东厂督主雨化田现如今被费尽一身修为,铁钩穿透琵琶骨挂在了上边,血肉翻裂的伤痕随处可见,有的地方甚至血肉掉落一大片,只能见森森白骨,模样真当惨不忍睹!
若不是一头白发和桀骜气势,恐怕还真没有几人能认得出来此人便是权倾朝野、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
望着雨化田悲惨的模样,张鹿几人眼中有杀意闪动。
林逸长袍下的手轻轻捏成拳头,漠然道:“张鹿,去把雨化田救下来。”
闻言,张鹿二话不说连忙跑到院子里将伤势极为惨重的雨化田从铁柱上解救下来,并且施展法力助其疗伤稳固心脉,
“咳咳……”
雨化田艰难的吐出一口血水和着的器脏碎片,虚弱道:“走……快走咳咳咳……”
大口血水从口中流出,雨化田眼神涣散,脑袋重重的向后倒去,再也没有半点生命气息,令张鹿和一众跟来之人极为愤怒,低声咆哮道:“元庆帝,他们替你做了那么多年事情,为何如此对待他们?”
“大贤法师?张鹿?”
台阶最顶处的身影缓缓睁开双眼,却露出失望之色:“朕本来以为你是个怎样惊涛伟略的人物,今日一看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迂腐,伪善,低贱,无用,拘泥守旧,陈腐,不切实际,呆板,冥顽不化,妇人之仁……”
“一切穷酸书生和底层贱民的性格和特点你通通占了个齐全,然而就是你这样的废物竟然能乱了朕江山八年之久?!!”
“你没来之前朕在想你是个多么雄才大略之主,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汇聚来数百万大军,大江南北皆有人响应于你,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攻城拔寨占下一座座城池,吓得朝廷衮衮诸公瑟瑟发抖,这般的的大人物,今日一观不过是个运气好些的酸臭书生啊!”
“莫非是时势造英雄不成?但吾观你气运短浅乃是个短命之人,却也能活至这个年头成为祸乱江山的乱党,还拥有道果?真当怪哉!”
听到元庆帝冰冷无情的声音,张鹿呼吸急促,饱含杀意道:“我问你,你为何要杀他们!”
“迂腐,伪善,空有理想,太没用了,真的太让朕失望了!”
“朕还以为能碰到个什么对手,朝廷衮衮诸公皆言毁灭大越王朝根基的反贼出现,什么萤火守心、什么乱星降世,听得朕差点都相信了,却不料是你这个无用书生,怪不得常言道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若你得不到道果,恐怕也就是朝不保夕的穷酸书生罢了。”
元庆帝摇头叹气,唏嘘感慨。
他似乎很久没有说话了,又或者藏拙了太久。
本以为碰到了祸乱江山的乱世枭雄,却没有想到并非想象中的雄才大略,心头也有些失望。
这样的人,不配做朕的对手啊!
察觉到张鹿一直怒视逼问,元庆帝也有些恼怒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低声冷笑道:“你在问朕为何对他们下手?!”
“他们,不过是朕养的一条狗罢了!”
“朕养了他们这么多年,却没有想到养的全是一群白眼狼,身为臣子却不替君王考虑,反而去听命外人的话,替外人想着怎么逃离国都来逃过死劫?!”
“既然他们这么爱帮,那朕就送他们去帮!”
帝王一怒,天地变色!
磅礴的帝威从那道居高临下的身影中爆发出去,化作天音滚滚而去,惊得整片皇城无数宫女侍卫瑟瑟发抖,纷纷因为恐惧而跪了下来。
这一刻,元庆帝伟岸无边,帝威滚滚,好似仙神又好似一尊九天之上受尽天下生灵敬仰的帝神!
“不只是这群狗,朝廷诸臣、地方官员都司在朕眼里不过是利用的狗罢了,听话的有用的就赏几根骨头吃一吃,偶尔摸一摸狗头给句好话,不听话的全都宰了,杀光了不听话的狗,剩下的狗自然都会乖乖听话!”
“天下万民,皆是朕的子民!朕给他们一口饭吃,有一片地种,不受外族入侵,不让他们饿死,便已经是幸事,到头来竟然还要造朕的反?!”
“世代接受皇恩,今朝却如此造反,这般目无皇权要之何用?!”
恢弘天威响起,原本晴朗的夜空也跟着阴沉下来。
无边乌云汇聚而来,天穹深处也传来轰雷滚滚的颤响声,这一刻元庆帝的身形没有变大,却又好像在无边放大,变得伟岸、高大,充满滚滚帝威,恐怖无敌。
“地仙以下,炼虚合道之上?”
林逸随意一睹,便能看穿道士皇帝的修为。
倒也没有阻拦对方装逼,而是惊讶的发现皇帝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没用,反而是个狠厉冰冷的无情帝皇。
再加上乱世枭雄与当今帝王相见,他也想看看会碰撞出什么火花。
“你的子民?”
张鹿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身居皇宫院墙中得尽万千宠爱、无数赞许、恭敬、献媚,但我们不过是底层最朴实、善良的百姓啊,只要给我们一口吃的、一块地种,哪怕再重的税负我们都担当了!”
“但自你继位以来二十七年,天下的税负足足加了五次,一次比一次重,徭役不顾百姓家中是否只是独子、乡绅家中是否多子,只要有人交了好处费那就可以免去徭役,剩余的全部欺压在老百姓身上,甚至地方有的官吏吃了好处不办事,害的那些老人没了棺材板也没了独子!”
“元庆三年,江西道洪涝,两府十三州无数县乡之地被冲垮河堤淹没良田,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知道你们这些官府怎么做的吗?一边下令用馒头和贫苦百姓换取几背家业才积攒而来的几亩良田,一边提高粮价,仓库堆满了粮食,饿死的百姓却不知几何!哪怕是赈灾的来了,能分发到百姓手里不足二两,那个时候你做什么?加重劳役建道宫啊!!”
“同年,陕北道、冀拢道大旱,岁大饥,易子而食,无数百姓同样惨遭家破人亡的待遇!”
“元庆五年,江南出百年一遇的恶官,因昏庸无能无法将海外夷岛的贼寇清剿,恐朝廷怪罪,与都司串通一气屠戮沿海一带数万村民,炮制头颅声称此为夷寇之首,又因有贤臣良士、受苦百姓意上京告御状,再下屠刀,灭杀牵扯不知几万人!”
“元庆七年,北方狼族入侵北地掠夺无数钱财杀戮百姓,你这狗皇帝不命人派兵清剿,反倒号召天下方士入京共修什么长生不老之法!”
“元庆十一年…”
“元庆十三年……”
“元庆二十…………”
面对着浩瀚帝威滚滚碾来,张鹿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怒然责问。
这一条条总结而来的事迹下乃是不知多少生命凋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惨沉痛,乃至于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望着不以为然的元庆帝,张鹿对视而去,冷笑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天下老百姓们不欠你们张家什么,那些百姓一直以来想要的都不多,无非是能填饱肚子、有块地种,赋税教少了还紧张的跑去缴纳,见了官员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喊大人,不敢逾越反倒是你们张家做不了苍生万民的主,做不到一个公平、责任,对不起信任你的臣民!”
元庆帝漠然站在高处,等张鹿说完了,才正眼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