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王池晞的过往
在王池晞熟读过的不存于人间的古籍中，有对蜃雀极其详细的记载。
这是一种生活在灵域大界有点罕见的小型鸟雀，在人间仅有三次记载，它们通常以五十至八十只蜃雀组成的大族群一起出现，个体修为不会很高。蜃雀的胆子很小，一有风吹草动就会从翅膀根部的腺体中产生一种足够致幻的雾气释放出来，并在短时间内扩散至一定距离。
就像现在这样。
但除此之外，蜃雀几乎没有任何的攻击手段，遇到紧急情况只能用鸟喙啄、用纤细的爪子抓，再不济就只能扇动翅膀溜之大吉。
王池晞当初看图解的时候，还挺喜欢这种小雀的，圆滚滚的，长得还很可爱。
但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当面碰上，还是一只玄天境瓶颈期的蜃雀。
这只蜃雀在王池晞二人进来之后，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欲望，之所以释放出这片浓雾究其原因还是被他们二人吓到抖了个激灵被迫释放出来的。
王池晞和背在腰后的十二飞剑意念合一，他从兜里掏出素碳后，“玉米”就裹挟着些许霹雳从剑匣中划空而出，迅速在素碳上割了道口子，随后悬浮在了王池晞身边。
“屏住呼吸。”王池晞对汪淑宁小声说道。
他收回捂住汪淑宁口鼻的手，往上面倒了一小块素碳结晶，随即把手横着放到汪淑宁面前。
“含在口中。”王池晞又说道。
汪淑宁点头，她伸出舌头，沾走王池晞掌心中的素碳结晶后，听王池晞的话将其含在了口中。她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但她双手都捂着王池晞的口鼻，情急之下脑子一热竟然直接伸了舌头。
王池晞倒是觉得无所谓，救人命的时候也不差这点了。
他喂给汪淑宁的素碳结晶并不大，仅有米粒大小，但这么大的素碳结晶完全足够解除蜃雀浓雾中的毒素。
“捂住自己口鼻，屏息运气，激发素碳结晶的药效。”王池晞小声对汪淑宁说道，他身上的血脉可以让他自动解除毒素，问题应该不会很大。
汪淑宁点头，随即放开了捂住王池晞口鼻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她背后展开了一道巨大的金色灵气印，海量灵气涌入体内，共同激发着王池晞喂给她的素碳结晶。
哪怕王池晞的反应再快，他们二人也多少吸收了点蜃雀释放出来的雾气。汪淑宁眼下在激发药效，但现在在自由呼吸、张嘴说话还没有口含碳素结晶的王池晞，蜃雀浓雾里的毒素很快攻占了大脑。
即使他的血脉很强，但解毒依然要些许时间。
“瓜子，瓜子……”
王池晞听到了一声他已经十多年没有听到过的称呼，那是在他刚记事开始，当时的父母对他的称呼。
接着在浓雾中，出现了一对年轻男女，眉眼和王池晞有点像。
王池晞永远不会忘了这对男女，当初就是他们在逃亡路上嫌弃王池晞拖他们后腿，毅然决然地把年幼的王池晞抛弃在了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瓜子，娘错了，娘再也不会抛弃你了，快过来让娘抱抱。”浓雾之中，女子蹲下身形，对着王池晞张开双手。
王池晞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子的行为，觉得有点好笑。
蜃雀的雾会让中了招的人直接面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王池晞在此之前也很好奇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会是什么，在他原本的设想中会是上学期间来自周围的嘲笑，但他现在已经完全超了过去，甚至现在的自己是所有同龄人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他从来没想过，蜃雀的浓雾竟然会唤起他最早的一段记忆。
“瓜子，听到没！快过来！”浓雾中的男子呵斥道。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神情。
王池晞甚至觉得如果真的是自己的生身父亲，确实会用这样的态度，仿佛自己不是他亲生儿子，而是一条他养了几年的狗。
“哼。”王池晞冷笑了一声。
汪淑宁听到王池晞的冷笑后，一脸担忧地看着后者。她现在虽然眼前也有一点幻觉，但在素碳结晶的作用下，浓雾中的幻觉根本看不清，除了给她的感觉像是在出嫁以外，就没有任何奇特之处了。
倒是王池晞，他湿润的眼眶在汪淑宁眼中清晰可见，只是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他永远忘记不了那段记忆。
在他本该最无忧无虑的年纪，正好闹了饥荒。
那年的冬天不是很冷，在此之前天上都没有下过雪，王池晞的生身父母带着当时的他，正沿着山路逃荒。
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在某日的凌晨逃荒的时候，天上突然开始飘雪，漫天的白雪很快压满了山头。王池晞的生母抱着正发烧的王池晞一路小跑，她不小心被掩藏在雪下的石头绊了脚，王池晞也从她的怀里脱手飞了出去。
他的额头砸在了石头上，强烈的眩晕很快充斥着他的脑海，从额头流下的鲜血也占据了他的视线，但他仍硬撑着爬向摔倒的母亲。
“你们两个能不能快一点！”两个倒地的人旁，有个男人嫌弃地呵斥道，那人是王池晞的生父。
“我抱着瓜子怎么跑得快啊！要抱你来抱！”女人躺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喊道，她本来就衣衫单薄，现在被石头一绊，脚又崴了。
男子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儿子，要不是逃荒的目的地是她的亲戚家，自己早就扔下这两人不管了。
“王池晞……王池晞……臭算命的还说这个名字将来有福，我看他就是个累赘！”女人用手狠狠砸向地面，在雪地中砸了个坑，她怒骂道，“从小到大体弱多病，要不是给他看病花了这么多钱，我们至于家里一点存粮都没有？至于沦落到逃荒的境地？”
“你也是！”女人勉强爬起来，指着站在雪地中一言不发的男人骂道，“抽烟喝酒你哪样不沾？外面那个小的给你生了个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呢，我生的这个算什么？啊？供你酒后消遣的狗是吗？”
“好了老婆，我错了，我们先走吧。”男人强忍着怒火，试图把女人抱在怀里。
女人挣脱男人的臂膀，跌坐在雪地上，失声痛哭道：“恶心，你真恶心，他也恶心，我当初真瞎了眼了嫁给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还听了你的鬼话生了这么一个累赘！”女人口中的那个“他”指的就是爬到一半愣住的王池晞，年幼的王池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现在头好痛血流了好多，只想好好地活着。
“妈……”
“滚！”
年幼的王池晞刚想说什么，就被女人狠狠地打断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王池晞就不记得了，他当时体力不支直接昏死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自己依然趴在晕倒的地方。
奇迹的是，他竟然没有就这么从世上消失。
幸运的是，他晕倒的附近就是一片墓园。最近几天一直有人来这片墓园上坟，他们带了点吃的喝的来此纪念先祖、祈求平安。王池晞被迫偷吃着墓地中别人供奉先祖的食物，住在别人挖的还没来得及“住”人的坑中，勉强活着。
往后的一年时间里，他下了山，在山下乞讨求生，受尽了世人的冷眼与打骂，直到遇见收留他的那户人家。
浓雾凝结而成的王池晞的生身父母消散。
紧接着，浓雾再次凝结，变成了王池晞熟悉的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男生名叫刘先远，是王池晞的高中同学，跟他的关系不怎么样。
而那个女生……是王池晞唯一的朋友，是王池晞青梅竹马的邻居，是当了王池晞九年的班长，同时也是王池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恋上的那个女孩，高澄晗。
“王池晞，高澄晗现在有对象吗？”
这是刘先远对王池晞说的第一句话，他记得很清楚。
“没有。”
“那她有喜欢的人吗？”
“不知道。”
“那我要追她了，你离她远一点。”
“……关我什么事。”
这是发生在高一下半学期时候，王池晞和刘先远之间的第一次对话也是唯一一次对话。
高澄晗长得很好看，家境又好，全校很多男生都在明里暗里地追她，得到的回应清一色的都是拒绝。但再强的壁垒，在持之以恒的进攻和初次萌动的春心下都会被攻破，高澄晗在高三的那年的初秋开始和刘先远谈起了恋爱。
也就是从那时起，王池晞为了避嫌，开始和他唯一的朋友保持起了距离。
在王池晞的印象里，刘先远没有主动嘲讽过自己不能修炼灵气，但他同样站在跟风哄笑的人群里，用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
王池晞对他们二人的恋爱，保持着漠然的态度，不管高澄晗的男朋友是谁，只要对她足够好，那就够了。
他虽然一直暗恋着高澄晗，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完全配不上她。
只能闭着嘴，把自己不成熟的思想压在心底的角落。
汪淑宁站在王池晞身边，看着他愣愣的眼神，她在无数人身上见过他们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是看向喜欢的人的眼神。但这样的眼神还是第一次在王池晞的眼睛中出现，难道他看见了他喜欢的那个人吗……
“胡铁柱……”汪淑宁晃动王池晞的手臂，轻轻叫唤道。
“怎么了？”王池晞扭过头，看见汪淑宁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你还好吗？”汪淑宁问道，王池晞似乎没有服下素碳结晶的动作，他现在大概率中了浓雾的毒。
“没事，这点毒对我造不成威胁。”王池晞摇了摇头，他正好趁着现在审视一下自己内心，平常哪有这样的机会，“好了小鸟，收了这神通吧。”他说着，右手一捏剑诀，悬浮在他身边的“玉米”化身一道霹雳刺穿浓雾，直指蜃雀。
下一瞬间，就悬浮在了蜃雀的喉前一寸的距离，随时可以取走它的性命。
他自己也在同一时间激发血气，彻底清除了体内浓雾留下的毒素。
“啾。”蜃雀不甘地叫了一声，事到如今它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也就王池晞可以这么轻松地面对蜃雀了，换做任何一个同年龄的人来，没有大机遇都会中招。就算是汪淑宁自己单独前往，没有王池晞花五十灵币买下的素碳结晶也根本不能幸免于难，这么说的话，她似乎又欠下了一个人情。
王池晞缓慢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小鸟，念你修炼不易，要不以后跟着我好了，我吃肉绝对有你一口汤喝。”其实没事的时候，养几只宠物感觉还挺好的，更何况自己完全可以走别人口中的御兽流体修这条修炼道路。最重要的是，蜃雀是一种很稀有、长得很好看的灵兽，也是少见的拥有大范围场控能力的灵兽。
汪淑宁不敢离王池晞太远，她紧跟着后者向前走去，听到后者的这句话后，不免觉得震惊，方才还在外面撸熊，现在又想把这只小雀带走养着。
“啾啾？”蜃雀歪过头表示疑惑。
“哦对，忘记介绍了。”王池晞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跟汪淑宁介绍过蜃雀，他组织了下语言说道，“这只灰色小雀官方的名字是蜃雀，能力你见过了，也见全了，就放雾一种能力。他们这个种族个体修为不会很高，像它这么高修为的实属罕见，如果就这么放出去的话凭它的胆量很容易误伤无辜。”
“当然，想带回去养的原因还是因为……它长得挺好看还很稀有。”王池晞摸了摸鼻子补充道。
“确实挺好看的。”待走近后，汪淑宁也终于看清楚了蜃雀的模样。蜃雀正蹲在一个断掉的树桩上，近距离看它的羽毛蓬蓬的配色很好看，眼睛是漆黑透亮的一个点好奇地打量着王池晞和自己，说是只小肥啾一点也不为过。
王池晞收飞剑“玉米”回剑匣，他也不想用武力威逼利诱蜃雀就范。
“这里太闷了，我带你到外面的世界去，但是如果出去就得跟着我哦，还不能随便放雾。怎么样，愿意跟我走的话，就跳到我肩膀上来吧。”王池晞微微下蹲，留了个蜃雀一跳就能跳上来的距离。
没有过多地犹豫，蜃雀跳到了王池晞的肩膀上，亲昵地用头蹭着他的侧脸。
在浓雾之中，它也感觉到了王池晞身上的天族血脉，后者完全有能力一手捏死自己，同样有能力保护弱小的自己。
但他的选择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