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想跟他走
酒店门口,徐向北带着队员们回来后,敲了好半会,郝桃的门也没有开。
蜗虎提着一袋零食和生日礼品,“向北哥?郝桃姐姐是不是出去了呀?”
高处长:“打电话也不接,不会出啥事了吧”
留白靠着墙,听着他们说话,睫毛挡住了眼里的担忧。
直到打扫清洁的阿姨在走廊拖地,任一问道:“阿姨,这个房间里的人您见过吗?”
清洁阿姨将拖把一提,叉着腰,“好像是个小姑娘吧?”
蜗虎惊喜的点点头,“是的,是的,郝桃姐姐哪去了?”
清洁阿姨说道:“那个小姑娘好像和男朋友出去了”
又说了句,“还挺般配的”
在场所有人都黑了脸,徐向北心一沉,迈着腿就进了隔壁房间,看起来似乎对她的事情完全不屑一顾。
蜗虎看着任一面面相觑。
cc蹲在地上,站起了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但这件事情,郝桃并不知道。
何成蹊送她回来的时候,晚上十一点刚过,酒店的走廊空荡荡的,每个房间都很安静。
她正准备拿房卡,开门的时候,隔壁冒出个寒碜的声音,吓的她崴了几步。
徐向北身上依旧是白天整洁的西服,铁青着,冷声问道:“你去哪了?”
她回道:“出去和……朋友吃了个饭,怎么了?”
他接着逼问:“和谁?”
她抿紧了唇,手紧紧捏着房卡,小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管和谁,都跟你没有关系吧”
他一怔,随即散漫的勾了勾唇,像自嘲一样,“是吗?”
两个干脆简明扼要的字,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接着他向前几步,逼近了她,高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不难看出他脸上的愠怒,这个场景让她想起他以前发疯的模样。
“是那个男人吗?”他问。
他加重了语气,“你们还在纠缠不清呢……”
她仰起头直面他,身后的爱给了她直起背脊的勇气,清亮的声音响起,“他是我爱人”
“呵……?”他的语气,藐视了她的话。
她想了下,看着他即将发疯,正处于崩溃边缘的荒唐模样,沉默半晌后,才说出自己那个早已决定好的事情。
“徐向北,我不想陪你玩了,我要回家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她要回家’,这几个字在他脑子里反复碾压。
就像很多年前他在北京一样,漫长的失去,漫长的痛苦。
但他遏制住胸腔的愤怒,逼问道:“你玩够了,就不想玩了,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荒唐的是,这些年他也变了很多,最开始他还会哄她,现在,他只会用各种激将法,用违背良心的话来刺激她。
她没有生气,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不怒反笑,“徐向北,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是……青梅竹马,在你之前,我跟他就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他比你清楚。”
她一口气说完后,心里有一种释然后的轻松。
身上的包袱太重,这一刻,她终于能卸下。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是一种经久不衰的气焰,像一根锋利的刺槐子,扎在他眼里,刺痛感袭遍全身。
“抱歉,其它的事你不用担心,eh的股份,我会完整交出来的,助理的话,嗯……我会找好接班人再走的。”
她最后的话,在夜里乘胜追击,宣告胜利。
可他最后,唯一的理智,居然是保持自己一贯的傲气。
她还没来得及掩上门,他反手钳制住门,在她关门那一刻,他的手被门板夹着,不一会,手背上泛着淡淡的红。
她拉开门,惊呼一声:“徐向北,你疯了?”
他咬紧了牙关,心里积攒了太多复杂的过往,自从她这次醒来后,他发现,她变了很多,无形之中他似乎根本抓不住她。
他说:“郝桃,你……”
他顿了下,声音莫名发颤:“不爱我了吗?”
话一出,她愣怔半晌。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的问题很可笑。
明明上一秒,还是对她拔刀相向的人,下一秒,又深情以对。
他果真是个恶人。
任她如何,都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她以为他会生气,像往常一样冲她大吼大叫,肆无忌惮的践踏她的尊严。
但他没有,他只问她爱不爱他。
……他只问她爱不爱他。
黑夜里,他的目光太过张扬,坚毅的脸庞被房间透出的昏暗灯光照亮,像落寞的拾荒者。
她突然想到,他们曾经在北京的时候,在大桥下。
时至今日,其实她也不明白,那些曾经的承诺,究竟又算什么?
他还想问她,她不记得了吗?今天是他生日。
她对上他的目光,眸子里看不见任何波澜,“徐向北,我们之间,只存在过去,但过去,已经回不来了”
平淡的语气衬的人无情至极。
他问:“那他呢?”
她克制住冲动,冷静道:“他?何成蹊?周末?”
她突然歇了口气,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心里平静了一大半,“他永远是他”
他僵硬了一下。
“郝桃,你为什么又变了……?”他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似乎又变成了他刚来杭州时候,那个和他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人。
她那么,不近人情。
他以为,她还在怪当初他折腾她家里的那些事,又或者是他耍的那些手段,“你……还在怪我?”
“我现在没有怪你,也不爱你,我有要去爱的人……”这一次,她无需克制自己的情感,出奇的冷静。
这是自她清醒之后,与他,第一次相对无言。
“太晚了,睡觉吧”她说完,使劲掰开他的手,随手就将门掩上了。
门外的人靠着墙,一点点的滑落,无助的仰着头,看着头顶那簇暗光,记忆飘忽不定,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个时候,也是在杭州,她们一家过的幸福安稳,她还有个未婚夫,现在,那个未婚夫再次出现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害怕漫长的孤独和失去。
他当时使了很多手段,其中一些被她发现了,还有更深的一些,她现在还没发现,总之当初,他是费了好大劲才拆散她和那个男的。
又费了好大劲,将她家搞的一团糟,总的来说,现在她和秦佳尤,还有她老爹,大都也是因为他的烂事。
不过,他不后悔,再来一次又怎样,他还是会不择手段。
因果报应什么的,他不怕,但现在他怕了,他怕分开。
印象很深的是,她最开始还没回到他身边,他整个人都颓靡的不行,整宿整宿的在酒吧,天天酗酒,也不回北京,还自动放弃了一场比赛。
那时,听说是小米找到她,苦口婆心的劝她,让她去跟他好好说话,让他回来。
其实当初,他只是抓住了她的弱点,他知道,她心软,她一定会来。
不出意外,她答应了小米,就去酒吧找他,但他呢,他喝的烂醉如泥,在厕所吐的人仰马翻,迷迷糊糊中自己还乱叫着她的名字,各种好话都说尽了,求她不要走。
她把他从酒吧拖出来,在大马路上,指着他鼻子骂:“徐向北,你好好看看你的人生,前些年,你努力了多久,才得到今天的成就,你怎么敢作贱自己呢,作贱自己的梦想呢……”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怎么形容当时的她,大概她真是上帝派来救赎他的吧。
她是生长在荆棘的玫瑰,在他生命里短暂的绽放。
所以,他拼命,用尽全力,哪怕是死也要牢牢将她拽住。
但是……
怪他自己,他是个不争气的人。
后来,她家里出了大事,她离开电视台出来找工作,他使了些手段,将她被迫招了过来。
刚开始,他肆无忌惮的享受被她平日里伺候,在他身边鞍前马后的感觉,渐渐的他就开始放肆,开始不珍惜。
有一年,圈内突然出了个身材火辣的十八线女主持,长的娇媚,全身上下都挠的人心里头发痒。
权力,金钱,身份,他都有了。
但这些,他给的第一个人,不是她,而是那个火辣勾人的女主持。
他没经受住诱惑,跟人家有了一腿,这件事发生后,他也挺懊悔的,想方设法瞒了许久,连小米都是被他下了死口的。
但对方背地里是个惯三,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发了个亲密照,被她看见。
他大概一生也不会忘记,那是他第一次见她那么平静温和的模样。
她坐在沙发上,拿着他的旧手机,一动不动的,最开始他还没发现异常,直到他看见一个半裸的躯干。
她仿佛被抽空了一样,坐在那里,盯着那张照片一直看。
他心跳加速,生怕她转头潇潇洒洒的离开了,然后又去找那个男的。
但他当时走过去,想揽过她的肩膀时,却被她轻轻避开。
而他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淡定的拿过她手里的机子,他还试图蒙混过关,问道:“怎么了?”
她最开始也没说话,只是去衣帽间去给他收拾明天的着装,她的背影那么安静,那么平淡。
瞧瞧,她就是那么的乖巧懂事,对他言听计从。
那会,她没离开他,以至于他后来更加变本加厉。
但他那时不知,他其实错过了一生。
后来他愈发肆无忌惮,还将那个女主持带回俱乐部,在他的房间里,整日颠鸾倒凤,给人买昂贵的奢侈品和包包。
其实这些,他从来都没有给过她。
她也没有开口要过。
但他曾经说过,他必须对她很好很好,现在他自己听来,都像一个笑话,多么荒唐啊。
他徐向北就是那种骨子里的脏,骨子里的坏,他就是该死。
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俱乐部的少年们要备战那一年的全国赛,以她现在的性格,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踹开她。
但当时,她没有。
那会,他去了上海,带着那个女主持去上海游玩,各大商铺和游乐场,整日整日的逛,也是那会他被传出绯闻,被人发到网上。
当时临近全国赛,她从杭州来到上海,给他打了几百个电话,他都故意没接,她堵到酒店门口,跟那个女主持争执起来,也被人拍照发到了网上。
别人在背后明里暗里的指责她,说她是三,是个在eh虐待队员们的恶人,说她对他死缠烂打,那会,她几乎承包了一整个圈内新闻。
但她一句话也没有,在他面前也不狡辩,只是找到他,求他回去带带俱乐部的孩子们,求他回去带他们去参加比赛。
本来他也不打算多玩几天的,只是寻个乐子,但那个女主持当时缠着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勾的他又多待了几日,当时可把她急坏了。
后来,事件在网上发酵的厉害,他又抽不开身,就给她的名声落下了不好的话柄。
自那之后,他也渐渐发现,她开始变了。
她和队员们之间的关系变的极度恶劣,之前的时候,她和队员们都还相处的不错,大概是因为网上的流言蜚语,他们之间,也有了其它的隔阂。
但他曾经怀疑过,队员们是不是真的厌恶她,后来结合种种,他们大概也是讨厌她的。
冰凉的地板咯的他生痛,头顶那簇光猛然熄灭,他望着那盏已经熄灭了的灯,久久不能平复,直到双肩忍不住颤栗。
他知道,黑夜不再长明。
他已经失去了,曾属于他的玫瑰。
可他回想起从前和她的种种,却有一种假象感,到头来,流年已废,她还是回到了该回去的地方。
这次,他不敢再阻拦她的幸福,他明白,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他怕自己下一次又会毫不留情的放弃她。
他真是个死一百次都不足以谢罪的人。
上半年,他碰见孟知清,明媚的女生,他又遭了道,后来不知道怎么,他提到郝桃,对方突然也好像认识她,莫名变了脸色,后面他们不欢而散。
他身边走的人太多了,女人也是,但她一直在,以一种陪伴默默无闻的身份。
这一次,他想,大概他是真的会永远失去她。
莫名的他心痛不止,绞烂的身体和破碎的心,碎了一地。
他捡起那些支离破碎的心,但它们就像锋利的玻璃片,划伤了他所有神经。
他怎么也拼凑不起来,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
夜深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咳嗽声,后面是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她知道是谁,她是真想不明白了,明明前一刻对她还嫌弃的要死,现在又柔情蜜意的来找她。
她躺在床上彻夜难眠,不是因为徐向北,是因为从前的往事羁绊太深,很难一下子释怀。
她想到了很多人,有李阿嫂,王二麻,周为生老大爷,小薇婷,还有周路平大叔,还有孟小茶……
那些人像一幅还未来得及上色的油彩画,一闪而过,涟起波澜,却又毫无色彩。
大概这次,她真的要离开杭州了,她是真的很想很想回家,想跟何成蹊一起回去,想跟他回家。
想和他回到小时候,他们在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下嬉笑,她还想回到秦姐姐身边,想回到老爹身边。
回家,这个词光是听起来都让人幸福。
夜渐渐深,她开始沉睡,而门外夹着风声,还有时断时续的哭诉与卑微,是他这些年来的懊悔和不甘。
用佛教的话来说。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但他回不了头,他彻底红了眼眶,谁来救救他,救救他啊。
他愿意回头,愿意为她死一百次一千次无数次。
到底该怎么回头……
如果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多好啊。
可他终究还是成为了坏人,名利场给了他太多诱惑。
他成为了自己口中,那个所谓对她不好的人。
他置身黑暗时,耳畔回响起年少时的承诺……
少女明媚张扬,他对她说:“郝桃,你听着,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不好的人”
“不好的人?”
可惜,她那时根本听不懂。
“对你不好,就是不好的人。”
少女疑惑,“那又怎么了?世界上的人又没有义务必须对我好”
“但我不行”他反驳,语气异常坚定。
“我必须对你好,必须对你很好很好,听明白了吗?”
少女懵懂的点头。
他还说:“如果真到了那天,你一定要杀了我,算了,还是让我自己了结自己”
“会脏你的手”
从前舍不得,现在,他也舍不得。
夜泛起微光,走廊上的人,一夜未眠。
黑夜不再长明……
玫瑰呢,他永远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