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相谈
秦霁为着花朝节那夜查到的线索一路顺藤摸瓜，忙得足不沾地，甚至在刑部偏房住宿连住几宿，秦阑看着甚是不忍。
一日在课上秦阑对两位小殿下发问:“敌军人多势众，我方有待援军，此时有流民扣城门，开否？”
“人存仁心，流民应救，开！”汶青外表稚嫩乖巧也向来是善良，这个答案秦阑并不意外。
“城中亦有百姓，流民是假，则殃及池鱼，况被困城中，粮食有限，救亦寻死，否！”璟钰起身反驳道，并非璟钰有心与汶青作对，课上自由发表看法自然是从心而答。
“可居城楼观之，若真是流民，粮食可缩减，怎可见死不救！”面对璟钰这近乎残忍的回答，汶青不服，这不是直接对城外流民宣告死刑吗？
璟钰闻言毫不动摇:“且不说缺衣少食如何缩减，城门打开，若敌军来袭，当如何？”
不知为何，沈寒辞在秦阑发问时突然出现在门口，他同秦阑颔首并未打扰两位殿下的辩论，沈寒辞矗立在门边，雪色长衫遮掩着他修长挑拨的身姿，宽大的月白色衣袍微微摆动，如玉的面上透着疏离气，半点也不似沙场厮杀的将士倒像是远离尘俗的仙人。
秦阑听着璟钰与汶青不停歇的争论，不时会想起多年前她也是这般在外祖面前与沈寒辞辩论，谁能想到两个清清冷冷的人竟是能吵起来，那时外祖都有些惊了。
见两人说得差不多了，秦阑便示意沈寒辞进来，见他踏进殿中便问道:“若是世子当如何？”
也是前几日才从父皇口中得知沈寒辞就是那个声名远扬的少年将军很是凶残，因此他的出现让璟钰和汶青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他们端坐着很是认真的侧耳倾听。
“若观察确定是流民，再于城楼放绳，必要时断绳弃人。”沈寒辞说罢缓缓迈步往秦阑那靠。
汶青闻言还是有些不满，她见沈寒辞此时看着还不算凶狠，便放下害怕问道:“若是老幼无法攀爬如何？”
见沈寒辞迟迟没有回复，璟钰便回:“那便拽紧绳，令士兵拉上去。”
秦阑适时总结，她缓缓说道:“战争致使饿殍千里，生灵涂炭，无法护卫每位百姓，只能权衡利弊，有所取舍，需护卫的有众多百姓，在性命价值同等之时，只能为大部分人谋利，尽可能的帮助小部分人。”
在秦阑俯身收拾笔墨时，沈寒辞也不经意出声:“若是护卫者有私心，流民中有于他而言重要之人，当如何？”说完他那双似是含着霜雪的眸子扫过两位小殿下。
汶青闻言脸上满是纠结之色，她一时间做不出回答，若是平时她的回答定是毋庸置疑的去救人，可是方才夫子所言也甚是有理，此举恐会伤及无辜。
璟钰看汶青不说话，也知她那软乎乎的性子今天怕是憋不出答案，于是萧璟钰很是坚定地回答道:“生民在先，小爱在后”
秦阑闻言仰头对上了沈寒辞的眼眸，她从那亘古不变的寒眸中看出了一丝意动，随后她转过头去对两位小殿下说:“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吧。”
璟钰与汶青起身行礼道道别，两人边争论着课上的歧点边往走去。
秦阑收拾书册后便转身欲走，她打量了还站在身侧的沈寒辞，也不知他的来意便问:“不知世子可要同行？”
沈寒辞很是矜贵的点点头。
秦阑走地有些慢，她侧过身子对身边的人说:“璟钰与你有些相似。”
风有些大了，几缕发丝在秦阑眼前飘浮有些不适，但秦阑穿得太过厚实又捧着书，实在是不好整理，沈寒辞很是自然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从秦阑手上接过书，秦阑见他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便也不客气的将书递出去，随后撩开发丝后想接过书却见那书被稳稳地攥在沈寒辞手中。
沈寒辞像是全然不察地自顾自问道:“不知三年后你的回答可有变？”
“不变”
课上沈寒辞所问也是从前外祖所问，当年沈寒辞的回答与今日萧璟钰所言如出一辙，而当年秦阑的回答则是“不可令众人身陷囹圄，你大可独自一人以身犯险救出所爱。”
沈寒辞蓦然侧身道:“如今，我认为你的话对了一半。”
上位者当如萧璟钰般当机立断因为他们的决定波及众人，而对于浴血于前线者，在不伤及他人时有权为自己做出选择，上位者轻易否决的小爱对刀口舔血的将士弥足珍贵，所爱者亦战斗之信念也，这便是处何位忧何事。
沈寒辞回过头去，还是那风光霁月，出尘绝世的谪仙样子，他迈着步子不徐不疾地走在秦阑右侧，边走边轻声说:“明日殿试结束后，再过两日便是曲江宴，宴后我携萧璟钰来接你，贺寿礼品由专人护送，我们则轻装前往。”
秦阑理了理腰间的青玉络道:“好”
两人无言，一路上是环佩相绊的清灵脆响，沈寒辞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出声:“这一路行程紧，物件可以少带些。”
“嗯”
沈寒辞不经意看到秦阑腰间的似是成对的半月青司玉佩，他目光凝滞，轻飘飘来了一句:“秦小姐可有婚配？”
秦阑感到莫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摩挲着玉佩缓缓解释道：“尚无，这是在江南买的，买时便只有半块，商家说是这料子太难得，只能做半块。”
沈寒辞收回目光淡定道:“在下的意思是此次前往江南，要耽误些时日，女郎已然及笈若未定亲，怕会被耽误。”说罢他下意识想看看秦阑的反应。
“无妨，此生尚且山遥路远，无非是句来日方长。”秦阑依旧平静，言语间透着潇洒通透。
“我心亦然”说罢，沈寒辞捏紧手中的书，看着秦阑淡笑一声。
走出国子监大门，秦阑与沈寒辞道别后接过书，她曳着如泼墨山水般徐徐展开的黛色衣裙向前缓步走去，沈寒辞目送她安全上马车后侧身问身后的沈白：“命人寻寻府库中可有青司南玉，送至我房中”
“小姐，前几日定的衣裙到了，这是为曲江宴备的。”
“嗯，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