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一语成谶

    周妈已记不得自己同周正阳的奶奶说过多少次，每次烧饭少烧一点，尽量现吃现做，吃不完的也尽快放冰箱，以免滋生细菌。

    无奈，周妈的话在奶奶听来，全都是资本主义的道道。首先，奶奶早已经习惯了做饭一次做一大锅，吃不完就放着，只要饭没馊，那就可以接着吃；其次，在奶奶的观念里，冰箱是阶级资本的产物，开着费电又费钱，不到非必要时刻，能不用最好还是别用。

    周妈见自己劝说无效，便索性随奶奶去，反正说了也不听，何苦跟自己置气。只是她自己基本不吃奶奶做的隔夜菜，也不允许周正阳吃。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避无可避免的，还是为此生出来些许矛盾来。

    “老太总是这样瞎搞，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省这个省那个的，全都是些小钱小账，等哪天生了什么病，住院花了大钱了流了眼泪，才知道这都是脑子里进的水！”周妈向银行同事吐槽。

    不想，一语成谶。

    奶奶拿出一碗吃了好几顿的排骨，用小锅加热了下，又撒了些腌菜花，美滋滋的用开水浇在已经变冷变硬的米饭上，拿筷子戳了戳，这就是一顿很丰盛的晚饭了。

    “哇，奶奶，你这做的是什么啊，真香！”周正阳嗅着奶奶端上桌的热菜问道。

    “呀，还是我这小孙子识货！这是排骨加腌菜花，香的不得了！这个菜啊，奶奶小的时候只有过年才能吃到，你们现在是赶上好日子了，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这在过去可是想都不敢想啊！”奶奶高兴的夹起一块排骨准备放进周正阳碗里。

    不想，周妈一把将周正阳的饭碗拿开，道：“这都吃了多少顿的排骨了，加点新菜进去你就不认识了？你呀，长身体，多吃点新鲜菜，来！”说着，周妈夹了一大筷子蔬菜盖在周正阳碗里的米饭上。

    “小儿媳妇儿啊，他要吃，你就给他吃好了，何必呛着孩子呢！你说哪有孩子不喜欢吃肉的？来，奶奶给你拣一筷子。”奶奶说着便夹起一块排骨，准备放到周正阳碗里。

    不想周妈直接伸筷子将奶奶夹过来的肉打掉在桌上，“妈，都跟您说了多少遍了，热了多少顿的菜别给孩子吃！”

    “哎呀，你这真是糟蹋粮食！要是生在困难年代，你这个样子连树皮都没的吃！”奶奶心疼的捡起掉在桌上的排骨，自己一口塞进嘴里，又用手指头蘸了蘸刚刚肉块落在桌上蹭的油，放进嘴里舔了舔这才算完。

    周妈看的恶心，又平白被教训了一通，立即将火发在了周正阳的身上，“都是你！那么馋！什么不能吃，你要吃什么，家里是没有菜给你了是不是！”

    周正阳本来是好玩，见周妈当了真，委屈道：“我不吃了就是，气大伤身，您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奶奶则是将放排骨的小碗挪到自己面前，阴阳怪气道：“人家看不上咱们这些，真是好的吃多了，肉多嫌肥！”

    周妈似乎像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一般，突然将碗筷一推，撂下一句：“爱吃不吃！”便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了起来。

    周正阳见状，只觉得妈妈近几年来的脾气越来越大，只道是压力太大，心情不好，便不再言语，匆匆扒了几口饭，草草吃完了事。

    到了夜里约莫一两点钟，全家人睡的正熟，突然听见客厅里传来一个小板凳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沉闷的‘噗通’一声。

    周妈心里烦的很，这半年以来，她的睡眠很不好，常常半夜就会醒来，头脑里涌入杂七杂八的各种事情，便再也无法入眠。恍惚间似乎是睡着了，但又清醒的觉得自己并未睡着，待到6点闹钟响起时，却是无比烦躁，感觉一整天都糟糕透了，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偶尔还会极度的感到悲观失望，默默流下两行眼泪这才算完。

    正巧，客厅里发出声响时，周妈刚好醒着，听到这一清脆的声音，大惊，“该不会是家里进贼了吧！”想着周爸出去跑出租车夜班，并不在家，孤儿寡母的总是害怕，便从柜子里摸出了一个木质衣架捏在手中，轻轻打开房门，并不开灯，蹑手蹑脚的走向客厅，只见似有一个人缩成一团趴在地上，时不时的还动一两下。

    “谁啊！”周妈高声喊着给自己壮胆，紧张的将手中的衣架握的更紧。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周妈伸手拧开了墙壁上的灯，只见趴在地上的人正是奶奶，脚下是被蹬翻的小板凳。

    “哎呀，妈，你怎么啦！您老怎么躺在地上啊！”周妈见是奶奶，赶紧扔掉手中的衣架，跑上前去查看情况。

    奶奶却是双目紧闭，手抱着脚，见是周妈，这才勉强张嘴道：“腿疼！”

    “您这是摔哪儿了？”周妈跪在地上，用手轻按着奶奶的腿部，在按到左脚脚踝时，奶奶吃痛的“哎哟”一声。

    “怕是骨折了，这老年人本来就骨质疏松。阳阳！阳阳！”周妈见奶奶疼的满脸狰狞，赶忙去喊周正阳，两人七手八脚的，由周正阳背着奶奶，周妈在后面托举着，这才将奶奶搬运着下了楼。

    夜里打车并不方便，往来的车辆实在太少，周妈在路边站了半晌，只见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却都不是出租车。

    “真是的，自己家人就是开夜班出租的，关键的时候却是不顶用！”周妈拦不到车，见奶奶一脸吃痛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好不容易，一辆小面包主动停靠下来问询情况，司机是一位中年大叔。

    在得知老人家摔倒，似有骨折情况时，中年大叔毫不犹豫的将奶奶背上了车，周妈，周正阳也连同一起陪护去了医院。

    照过x光片后，奶奶果然是骨折了。在医生的再三询问下，奶奶这才犹犹豫豫的道出了实情：原来祸端还是出在吃了若干顿的排骨上，奶奶吃了后肚子一直不舒服，便接连着起来上了好几次厕所。许是起夜次数太多，人迷糊了，奶奶又舍不得开灯看路，便在又一次起身后，被客厅的小板凳绊倒了，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重重的摔了个大马趴。奶奶又担心受到周妈的责备，便一直强忍着，无奈骨头断了，实在是无法挪动，这才一直趴在地上。要不是周妈失眠起身查看，恐怕奶奶得趴到天明。

    知晓了原委的周正阳对奶奶满是心疼，周妈却是当着医生的面便数落起奶奶来：“老太婆真是会给我们找事，都跟你说了，不要吃隔夜菜，上厕所要开灯，不听，这下好了，人受罪不说，还得花钱，连累儿子儿媳照顾！真是人活一把年纪了，却是不懂事！”

    医生摇摇头，似乎对于此类的家庭伦理事见得太多，礼貌的将周家人请出问诊室，移去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