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皿中皿
蔚冉星似乎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了原始森林，梦到了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在对他说话。他梦到了很多浑身雪白，白得发光的女人，如同神话里的天使。他梦到了无数发光的水母，畅游在星空之中，然后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他还梦到了周第。
和以往梦到的一样，周第背对着蔚冉星，任凭他如何呼唤都不做回应。
但这一次和以往的梦境不同，蔚冉星不再逃避，他走上前告诉周第，他已经决定将研究继续下去。
“老师，我……”
然而还没等蔚冉星说出口，这“周第”却突然转过了身来。
只见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周第。
这甚至都不是一个人。
是一堆细胞组织，上面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在骨碌碌地转着。
把蔚冉星吓个半死。
突然间，这些原本看向四面八方的眼珠子全都看向同一个方向，死死地盯着蔚冉星……
随着一串串清晰的数据流声音贯穿了蔚冉星的耳膜，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顷刻间涌入了他的大脑，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轮转着。
等蔚冉星再度清醒时，他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此时此刻，他站在一片虚无的空白之地。
失神地站了片刻后，他如释负重般微笑着感叹道：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蔚冉星最后的记忆里，他精疲力尽，躺在一个雨林深处，这虚弱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等待着生命流逝殆尽，单薄的衬衫由于雨林的湿气，沾黏在他的皮肤上，勾勒出他瘦骨嶙峋的躯干。
有不知名的、从未曾见到过的小虫，慢慢地聚集到了他的周围，爬上了他的脸庞，贪婪地舔舐着他的皮肤。
似乎是闻到了死亡的味道，食腐动物也寻着气味向他靠近着。
终于，蔚冉星慢慢地呼出最后一口温热后，瞳孔扩张，眼眸浑浊，意识消散。
最后的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是的，蔚冉星博士！”
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对蔚冉星说道，他被吓了一大跳。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除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但他也顾不得多想，追问这个声音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皿世界。”
事实上蔚冉星他的确死了，在现实世界里。他的记忆告诉他，2132年的那一天，他离开了新都的那个“皿”，在周第他们研制的稳定剂的基础上，开始了进一步的强化。
他奔走于各个地区，收集各地的生物数据，只要有人类的地方，他都去了。
随着调查研究的深入，蔚冉星进一步改善了基因稳定剂，强化人类基因稳定性，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生物体细胞的突变概率，后天性的基因病得以解决。
但对于未知的这种活性物质，蔚冉星却始终没能制造出一种有效的灭活剂，不是对生物体伤害太大，就是有另外的副作用。
并且由于转基因载体病毒已经大规模地扩散到了环境之中，基因禁忌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被完全打破了。
以至于这种活性物质在往后的几十年里仍然催促着第三行星上的物种间进行基因交流，这使得某些地区的人类已经开始出现怪异的变种。
再加上这种变异是随机的，这样下去，人类基因将不再保持特性。
甚至由于基因禁忌被打破，相当于所有物种的基因都可以混杂在一起，这就是无序，这就是混沌，这就是人类真正的末日。
这就是周第他们最担心和害怕的事情！
为了不让这末日来临，蔚冉星不得不转而研究基因隔离强化剂。
而那一天，蔚冉星在一个新雨林里，开展基因隔离强化剂的临床试验数据采集时，由于这些年来，长期接触未知活性物质和转基因载体病毒，已经积劳成疾的他，最终牺牲在了雨林里。
而在那之前，蔚冉星就听说了一种最新的计算机生命科学，就是人类意识提取到虚拟世界的一种新理论。
这种理论是基于宇宙开拓事业中，因为要在一些极端环境下开展作业，需要比现在人类体魄更加强大的新生命形式而提出的。
据蔚冉星所知，在国际空间城其实已经开放了某些人体基因改造的项目，比如延长细胞端粒和再生速度以及肌密度和骨密度的主动改造。
还有就是高度的机械化改造，为了月球仓库和第四行星基地建设作业。
而思维意识提取到虚拟世界这一项科学，是创造人机结合体这种新的生命形式前提。
在当时也只是一种理论存在而已。
“皿世界吗？”蔚冉星像是在问这个女人，但又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个女人却问道：“蔚冉星博士，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醒过来吗？”
醒过来？
是回到现实世界的意思吧？
说实话，这相当于一次重生的机会啊！
蔚冉星倒是真想再次“醒”来看看他的基因隔离强化剂有没有成功。
但是……
这成功了，倒是可喜可贺，如果没有成功的话……
蔚冉星回想起他“生前”为了调查研究，说是历经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道磨难也不为过。
他想要再回到那苦难的现实世界吗？
就为了看一眼结果？
再加上这女人说需要他的帮助。是什么样的事情，需要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帮助呢？
想必又是一副重担啊！
人生真的是太苦了！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解脱的啊！
“蔚博士，你知道吗？你的基因隔离强化剂成功了！”
这个声音仿佛能看透蔚冉星的内心。“现在的第三行星比以往更加繁荣昌盛，你致力于物种和生态的修复保护工作，使第三行星在未来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壮丽风景和多样物种。”
不说别的，这话说到了蔚冉星的内心深处。
骨子里，作为生物学家的蔚冉星是热爱大自然、热爱生命的。
如果他出生在18-19世纪，他将踏遍千山万水去发现和记录各个大陆的动植物；如果他出生在20-21世纪，他将深入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去发现第三行星上的新物种。
但可悲的是，他出生于22世纪，一个加速世界。
社会的变革追不上科技的发展，物种的演化追不上自然的变化。
在这个时代，科技在飞速发展，而生物却在飞速灭绝。
蔚冉星没能成为生物发现者，反而更像是一个物种入殓师。
现在，他有一个机会，并且现在的现实世界就是一个新世界。
这个新世界就像是在奖励蔚冉星所做的一切，给他了一个等待拆开的礼物。
蔚冉星能不心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