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所谓大局
府门大开，穆云亦大步迈了进来。那身威风凛凛的战袍此时已经血迹斑斑，处处彰显着战事的危难。
“王爷，您回来了！”曲娘在门口已等候多时，见穆云亦这一身回来，眼中不免划过一丝心疼。
“她呢？”这是穆云亦的第一句话。
“唐小姐方才用过膳了，此时正在她自己院内呢。王爷，您可受伤了？”曲娘上下打量了一圈穆云亦，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浑身都是血，也不知道有没有沾染上他自己的那一份。
“无碍。”穆云亦摆了摆手，“拿件干净的大衣来。”
他边说着边解开肩上的大氅，随意丢在一旁。
“早就给王爷备好了。”曲娘马上转身，接过后边男仆拿着的雪白大衣，递到穆云亦手上。
“辛苦您了，曲娘。”穆云亦一直紧绷着的脸上终于展露了一丝笑容，他将大衣往身上一披，便向唐念住处走去，“你们忙好了便下去休息吧。”
通向唐念住处的那方向早被扫出了一条宽敞雪路，仿佛就是为这一刻做准备的。
“是。”曲娘望着穆云亦急急离去的背影，欣慰地笑了，“这孩子，总算有个愿意落脚的地方了。”
“曲娘，那我们的大衣呢？”身后传来了半撒娇半责怪的声音，一听便出自璋言之嘴。
曲娘笑容更甚：“你啊，还是这副不着调的模样。你们的都备着呢，快跟奴进来吧。”
三人跟在曲娘身后，向另一处方向走去。
这头，穆云亦飞速走到了唐念的院外，却在院门口忽的停住了脚步。
这院门，他竟有些不敢开。
唐念的表情历历在目，她的失望她的悲伤她的痛苦，这几日总是在他的脑海里轮番播放，叫他一阵一阵的难受。
该怎么面对她，他始终想不出一个结果。
“啊！”
里头传出一声尖叫，瞬间将穆云亦的犹豫一扫而空。他用力推开门进去，却见着了一个在动的小雪堆。
那小雪堆便是唐念。
她方才使了吃奶的力气狠狠敲了那歪脖子树一下，却忘了自己正站在这树底。那满树的雪，不往她身上砸，还会往谁身上砸呢？
她挣扎几番想要站起来，却无奈地上积雪本就深厚，再加上她穿的臃肿，行动不便，人还没站起来便再度摔了下去。
直到半空中伸来了一只手，揪着她的衣领子将她一把拽了出来。
“穆……云亦……你……你回来啦……”唐念结结巴巴地说道。
至于为何会结巴呢，一来她方才整张脸亲昵地贴在雪上，冻得嘴唇有些发抖，二来，穆云亦这会儿看着她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那发青的脸可与路离相媲美了。
穆云亦抿着唇，面无表情地提着唐念晃了晃，将她一身的雪抖落后，又将她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
他抱着她，踩着雪往屋里走去，一路无言。
唐念被那突然的一抱，抱的有些头脑发懵，但很快她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就来自穆云亦的身上。于是，她悄悄掰开一点他大衣的领子，往里头看去。里头穿着的是那身战袍，上头还粘着些血迹。
穆云亦轻轻地将唐念放在床边，然后自顾自的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手炉，往里面添了些炭火。
“你受伤了？”唐念犹豫许久，还是问出了口。
穆云亦把开始发热的手炉塞到了唐念的手上之后，将自己身上的大衣紧了紧，挡住了所有露在外边的血迹。
“自己都照顾不好，不用来关心我。”穆云亦开口便来了这么一句，把唐念生生给噎住了。
“随你。”唐念轻哼一声，别开了视线。话虽这么说，穆云亦给的手炉还是抱得紧紧的。
两人沉默了，各看各处，有一股尴尬的氛围在蔓延。
最后还是穆云亦先开的口：“往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这哪里危险了，不过就是在雪堆里玩儿了会儿。”唐念倔强道。
“若我不拉你出来，你要在里面躺到雪化了再出来吗？”穆云亦紧追不舍。
“我……”唐念觉得这情形也是有发生的可能性的，如果一直没人来找她的话，“我就是想帮帮那棵树……”
穆云亦顺着唐念的视线看向窗外，那棵歪脖子树便映入了眼帘。拜唐念所赐，树上已经没有多少积雪了，它的脖子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连棵树都要……”穆云亦说着说着，停住了嘴。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所在。
唐念怕血，没杀过人，反而救了不少人。而他，没救过多少人，倒是杀了不少。
“不是说要解释吗？”唐念的声音忽的冷了下来。回想起凉南宫中的那场屠戮，心惊胆战的感觉犹存。
穆云亦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也就是为了同她解释的。但真到了这一刻，他倒是犹豫了。
“解释了，你就会原谅我吗？”他问道，有些小心翼翼。
雪又下大了，风吹的窗子吱嘎作响，不少雪花顺着风飘了进来，落了地便化作一摊积水。
唐念盯着那摊积水，缓缓开口道：“我原谅你，那些在你剑下无辜死去的人，会原谅你吗？”
“那是为了……顾全大局……”
“如果所谓的大局，要用你口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的尸首来成就的话，那也不是什么好的大局吧。”
穆云亦说不出话了，因为唐念说的是对的。所谓的大局，也不过是一己之私罢了。
“王爷！君上急召！”院门被敲的咚咚作响，来人似乎很是着急。
穆云亦回头望了一眼门的方向，面上添了些寒意。
“待我回来，定解释与你。”穆云亦留下这么一句，最后深深看了眼唐念，便不情不愿地往院外走去了。
直至他几乎与雪融为一体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唐念才收回视线，心中压抑许久的那股子酸楚也一并释放了出来。
其实她不是见不得穆云亦杀人，若那些人都是该死之人，杀了又何妨。但他的利刃，他的箭，也会对准像鱼儿那般无辜的人，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在路离宫殿中的那些日子，她见了太多杀戮，路离杀人过于随心所欲，仿佛人命只是他手中的玩物，这是她最最害怕最最厌恶路离的一个点。直到那日，真正的穆云亦暴露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竟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之间的区别，或许就在于杀人的数量吧。路离想杀便杀，不论对方是谁。而穆云亦则是，为了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不惜牺牲他人的性命。
或许在他的角度看来，他这么做是对的。但于她而言，无法接受。
不过，言而总之，此时此刻最让她伤心的还是——今日明明是她的生辰，为何她还要受如此多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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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找臣何事。”
穆云亦未更衣，穿着那身带血的战袍就直接进了大殿。外边的大衣早已脱去，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便就这样明晃晃的袒露在了外面。
“怎将自己弄成这样！”见着了穆云亦的穆南玉急匆匆地从高阶上下来，皱着眉头满脸担忧。
“征战在外，弄成这样很正常。这不正是君上想看到的吗？”穆云亦面无表情，仿佛征战在外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爱卿，不，缘弟，为兄虽命你出征，但并不想让你出事啊……”穆南玉放下了一身皇帝的架子，只与兄弟相称。
“君上大可不必说这话。”穆云亦依旧无动于衷，反而向穆南玉施了个礼，“为君上征战是臣允诺了君上的，臣说到做到。”
穆南玉见软着说话没用，只好微微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高台之上：“那爱卿可否同朕说说，朕明明是命你去捉了那凉南大皇子回来做人质，你直逼乾清宫是什么意思？还有，将那与你已无婚约的唐小姐带回自己府上来，又是什么意思？”
穆云亦绷着张脸，却依旧语气恭敬道：“臣只允诺为君上出征，却未曾允诺要为君上解释臣的所作所为。”
“你！”穆南玉扶了扶额，好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缘弟，朕不想让你出事。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穆云亦不语，但脸上多了一丝嘲讽。只可惜穆南玉坐的太高太远，看不见。
“爱卿，如今你答应了朕要亲自出征打下凉南，那唐小姐，便已毫无用处。无用之人，不必留在自己身边，朕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了吗？”穆南玉继续开口道。
“君上急急找臣来，若是只为了说这些的话，恕臣告退。”穆云亦的语气瞬间冷下了几个度。
穆南玉眯了眯眼，知道这是穆云亦生气了的意思，便试探道：“莫非，爱卿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唐小姐？先前不是说只是逢场作戏吗？”
“臣说了，臣不会解释。”穆云亦不再看着地面，而是直视了穆南玉的眼睛。
他眼神中传递出来的威慑，令穆南玉生生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这个皇弟，生气起来还是很恐怖的。
“罢了，爱卿今日不愿说，朕改日再问你。既有事，便退下吧。”穆南玉无奈的笑了笑。
话音刚落，便见穆云亦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