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魂魄毅兮为鬼雄
埋葬好二人之后，屈珵拜了几拜，一拭泪水，放声高歌道：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声音雄浑高亢，直穿天际，于这山谷之中不住地回响，既有无尽的豪气蕴于胸中，又似有难言的悲愤梗于喉间，声音未歇，又听屈璃哀恸地出声和道：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声音时而清丽婉转，时而如泣如诉，似有无尽的哀愁悲绪，又似在诉说着心中的愤恨与不甘。
歌声已歇，三人却良久无言，久久矗立墓前。
又不知过了多久，见屈璃二人心中哀痛，满面泪光，姜乙便也郑重地躬身一礼，对着死去的二人拜了拜，便不再去打扰屈珵二人，只独自转身离去。
姜乙也来到母亲墓前祭拜了一番，沉思良久之后，才喃喃说道：“通臂前辈曾说，修炼之人，凡事需要法从天道，顺应机缘，可是这天道究竟是什么，怎的却这般残酷无情！”
“屈大叔和屈姐姐都是善良之人，想必他们的族人也都不坏，却还是被玄夜的刺客一路追杀而亡！还有娘，张婶，董婶婶。。。”
“法从天道，顺应机缘，天道这般不分好坏，又如何能叫人顺应机缘呢？”
“如果天道不公，那么我就用我自己的力量，来找回公道！”
“娘，要是你还活着就好了，孩儿现在可厉害了！你如果还活着的话，就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而且孩儿还能治好你的病。。。”
“唉。。。”
姜乙在母亲的墓前坐了许久，才有些萧索地返回了岩洞之中，却看见屈珵和屈璃二人也已经回来了，此时正盘膝对坐，却并未修炼，而是似乎在各自想着心事。
气氛一时却是变得有些凝重，平日里洒脱开朗的屈璃此时也目蕴寒光，姜乙只得独自在洞中发呆，时而想着通臂前辈所说的那些高深莫测的道理，时而又担忧着丁叔的下落。
“吾此生，誓必灭秦！”良久之后，屈珵一句低沉的话语，才将众人从各自的心绪之中拉了回来。
屈璃嗓音有些嘶哑地说道：“自那秦皇吞灭六国之后，本想百姓便不用再受战乱之苦，可未曾想到，这些年秦皇战百越，攻南海，大兴土木，修筑长城，百姓之苦却未曾有分毫减少。”
“那嬴政只知求仙问道，何时理会过百姓死活，小乙一家不正是因为皇帝准备东巡，郡守盘剥过重，不得已才逃难至此的。”中年人一拍地面，愤愤地说道。
屈璃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若我有先祖之能，只愿一人一剑杀上秦殿，却不想天下复又征战不休。”
中年人怒道：“璃儿！你难道不想为族人们报仇吗？不想兴复故国吗？”
屈璃说道：“叔叔，你先不要动怒，璃儿自然是要为族人们报仇的，族人们的血债，只要我屈璃还活在世上，就定要向皇帝，向玄夜来讨还，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秦人占我河山，杀我百姓，屠我宗族，毁我宗庙社稷，难道便这么算了？”说到这里，一向儒雅的屈珵此时也露出了少有的凶狠神情。
屈璃轻叹一声，缓缓说道：“许是因为我从记事起，故国便已灭亡了，耳中虽然时常听闻故国之事，也经常见父亲唏嘘感叹，只是对于这兴复故国之志，却是缺少了一些切身之感罢了，秦皇当然该杀，玄夜之人也都该死，但是这世间的百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兴复故国，乃是我屈氏数代人的心愿，你怎可这般，怎可这般优柔寡断，哎。。。”
屈璃此时委屈地说道：“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兵者，凶器也。。。”
“好了，休要再说，吾若非身死，此生便誓要灭秦！”中年人此时仿佛动了真怒，再不似平日里对屈璃和颜悦色百般宠溺的模样。
屈璃见叔叔生气，也不好再去辩说，只得幽幽一叹，说道：“叔叔是我至亲，叔叔若是已打定了主意，我又怎好叫叔叔独自涉险，璃儿和手中的三尺长剑，必定是会追随叔叔的。”
姜乙先前见二人争执，不好插言，只得在一旁小心听着，此时见屈珵脸色缓和，于是说道：“屈伯伯，你别生气，我也会帮你的。”
屈璃却是不再多言，只是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似乎是有许多心事。
姜乙见她这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凑近了一点，小声对屈璃说道：“屈姐姐，你饿不饿，不如我出去寻觅一番，见到山鸡野兔便抓来烤了给你吃？”
屈璃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小乙，我没事的。”便又独自发呆了起来。
楚国灭亡之时，屈璃还只是一名幼童，楚国究竟是如何覆灭的，自己一家又是如何迁至蜀地的却早已没了印象。
唯一记得的似乎只有那时便藏在了内心深处，对战争的恐惧之感。
此时虽然胸中悲痛，对那秦皇和玄夜已是恨极，便是以命相拼，也绝不会退缩。
但是乍闻叔叔说到灭秦，仍是心中惊悸，此时脑海中反复转着的只有一个念头：“这天下才安定了没几年，如若战事再起，却又不知还会死多少人！”
“小乙，你先前所说的同乡之人，离开前可还曾说过什么？”屈珵此时却是对着姜乙问道。
姜乙闻言答道：“丁叔走前也未曾说过什么，只是说出去寻找小四，当时还说无论寻到与否，第二天都会返回这里来找我的。”
屈珵又问道：“那他可曾回来过？”
姜乙答道：“我也不知道，这洞中似乎和我离开的时候并无不同，不知是丁叔从未回来过，还是回来见我不在便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