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逃难的流民
这大巴山脉绵延千里，横跨蜀郡，东接南郡，此时已入深秋，空气潮湿而冰冷。昨夜又刚下过雨，山间湿滑，寥寥一行人艰难而小心的走着。
这一行人身体瘦弱，衣着破烂难以蔽体。落在最后的妇人已经瘦的皮包着骨头，天气要是再冷一点，恐怕就要熬不下去了。
“娘，喝些水吧。”说话的少年同样很瘦小，但是眸子异常的清亮。看上去虽只有十来岁，实际已经是十四岁的年纪，只是因为素来缺少吃食，身体长不上去。
时节不好，粮食欠收，郡守不但不上报灾情，反倒以南郡全境大丰收向上邀功，且谎称江陵以西八岭山脉常有仙雾笼罩，卯时山中紫气升腾，宛若游龙，酉时过后，龙复归山林而灵气充郁，日间若至此山之中，呼吸间便可使百骸通畅，似有仙人洞府辟于此地。
皇帝听闻大喜，下令修建行宫，并责令务必于春分之前完工，以备东巡求仙所用。皇令一下，南郡全境的刑徒城旦都被征调，只是工期严苛，许多服役之人不足月余便生生累死，县丞只好强征男丁充数，凡束发之年以上而未至花甲均需服役，当地民众素来缺衣少食，本就面黄肌瘦身体羸弱，重役之下，更是苦不堪言。
这一行六人便是结伴由南郡往蜀郡逃难而来，为首之人唤作丁叔，已近五旬年纪，右腿有些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丁叔身边的少妇约莫二十余岁年纪，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分别是丁叔的女儿张氏和孙女小四。
中间走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健壮妇人董氏，跟在最后的则是瘦弱的妇人姜氏和她不及束发之年的儿子姜乙。众人一路以野菜浆果充饥，夜间便宿于岩洞草丘。自江陵一路行至大巴山脉已是过去了一月有余。
近几日天气转寒，眼见众人体力实在不支，前面的丁叔开口道：“虽说听闻蜀郡今年收成不错，但是能吃饱的又有几人，何况我们逃难而来，到了蜀郡又该怎么更籍才是。”众人听闻眼神均不禁黯淡。
只见中间健壮的妇人开口道：“那狗县丞瞒灾不报，置法度于无物，税赋也是不减反增，我等留在江陵也是等死，丁叔您是伍长，我们跟您一路而来，何去何从还请您拿个主意才是。”
丁叔停下环视众人道：“眼下不知蜀郡的情况，大家这些日子不停赶路，一路过境为躲避盘查，既不能沿大路而行，更不敢留宿客店，只能走些山野小路，早已疲累不堪，此山林深树密，想来鲜有人烟，我们不如先休整数日，多采些野果吃食，待暂时安顿下来，我去周边郡县探探情况再作计议。”
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于是丁叔又带领众人行了半日，行到正午，那健壮妇人忽然嚷道：“你们听！前面好大的水声。”
众人侧耳听去，确实有潺潺水声从一处凹谷方向传来，顺着水声又行了一阵，终于来到一处谷地，这谷地三面环山，背风向阳，溪流环绕，绿树成荫，其中还有几株树的枝头上，三三两两的挂着一颗颗杏子。在这深秋时节，仍是一片生机盎然之景，疲累不堪的众人见此，心中自是喜不自胜。
丁叔点头说道：“此处当真不错。”
健壮妇人答道：“岂止不错，简直绝佳！”说罢折了根手臂粗细，看上去十分结实的树枝，便向一旁的山壁凿去。
丁叔见此，不禁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董氏答道：“这里既有水流，又能采到些野果，简直是世外仙境一般的地方，丁叔你看这处岩壁，凹进山腹之中不少，我们把它凿大一些便足能遮挡风雨，在此歇息一段时日，再做打算，岂不正好！”
丁叔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这处崖壁如同是被人斜斜劈了一刀一般，上端外凸，下部内凹，底部正好有一处洞穴，虽然不深，但是勉强能容纳众人坐卧，确实是个遮挡风雨的好地方。
丁叔在心中稍作计较，就冲众人说道：“我们连番赶路，大家也都疲累了，今日已过午时，不如我们先一起将这洞穴扩大几分，清理干净土石，好休整休整，后面再想办法伐些木头，在外围搭建一番，就在此生活一些时日也未尝不可！”说罢也上前去一起挖凿。
忙了大半日，健壮妇人突然哈哈大笑道：“如今这世道，人人吃不饱饭，男人都被抓了去给那狗皇帝修宫殿，累的累死病的病死，留下我们这群妇孺幼童耕作田地，可田里的收成，十成却要上交十二成！我看那蜀郡也未必好的到哪去。”
听闻此言，众人皆神态黯然。
丁叔沉默了良久，说道：“虽然听闻蜀郡要富庶一些，但是具体情形也确实是说不准，我们先将这里收拾一番，过几日再花些力气搭几间木屋，就在此处长住下，其实也并非不可。”
姜氏说道：“如若能寻得一些黍谷的种子，再开垦几亩田地，兴许在这山中亦能自给自足。”
健壮妇人又道：“岂止，兴许吃的比以往还饱！”
想到这里，连日以来疲累不堪的众人，仿佛都精神了许多一般，一想到也许在这山林之中，能过上自给自足，不用再发愁吃食的日子，众人一个个精神抖擞，卖力地清理着这处天然的岩洞。
丁叔笑道：“既然如此，小乙，你先随我去寻找些果子给大家果腹，顺便再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猛兽出没的痕迹，大家也好提前提防。”
“知道了，丁叔。”
丁叔又说道：“我看这山深林密，人烟罕至，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猎到些山鸡野兔！”
姜乙听说要去打猎，一跃而起，方才还无精打采的双目，突然之间变得神采奕奕，欢快地应道：“太好了，丁叔！”
“小乙，跟紧你丁叔，小心些，快去快回！”姜氏在一旁叮嘱道。
“知道了，娘！”姜乙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就到了丁叔身前。